今冬的第一场雪来了，我比预先想的略兴奋一点，因为脑海里思绪纷飞，想起了很多关于雪的诗，故事，旧人。嗯，外面下着雪，心里纷纷落着诗。
想起谢道韫说雪若柳絮因风起，的确形似神似了，但柳絮飘在人身上是招人厌的，雪就不同了。雪是受待见的，不论文人雅士还是街头庶民，冬季的第一场雪总是让人兴致高昂。张潮说“因雪想高士”于是想起了雪夜访戴的王徽之，乘兴而起，兴尽而返，不必见戴才归。
还想起白居易在天欲雪的黄昏，兴致高昂地问“能饮一杯无”。不过，时下的我们想到的是，去吃热气腾腾的火锅，外面飘着雪，一屋子的人围着咕嘟作响的火锅，也是挺美妙的，屋外雪落无声，屋内语笑嫣然。
想起张岱湖心亭看雪，“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唯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想起汪曾祺的小说里讲一个土匪型的军官临调动前，搜刮了八百块钱，其中六百块钱用来给自己的情人买狐斗篷，好让她在冬天的园子里踏雪赏梅。就是这个小细节让我对这个军官的厌恶缓解了一丝，他那样一个恶霸一样的人，也有绕指柔的时刻啊，如猛虎细嗅蔷薇之时，居然也懂的踏雪赏梅的雅致。
想起丰子恺在《护生画集》里画，清晨扫雪的山人，因担心猎人循迹而来，早早将鹿的脚印扫去。慈悲是什么，并不是什么轰轰烈烈，大张旗鼓的东西，就是一点点小心思，一点点想到他人的小心思。
还想起悲壮的“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想起“燕山雪花大如席”，想起多年远征归家路上的人“雨雪纷纷”，想起送客的“峰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想起欲将敌人追的将军，一拉弓就是“大雪满弓刀”。雪不仅仅是文人雅士品质生活的锦上花，也是一些人无可回避的悲壮辛酸。生于盛世，身心太平，真的是福祉。就算太平年月，也是各人有各人的心事。
如果你在雪夜等过人，一定在读到“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时，有一种石头落地的安然踏实感。雪是你的小兴致，但一定有在路上如履薄冰的人，有无心赏雪只有焦头烂额的人，有因雪更加困难重重的人，今晨就一边看着小朋友玩雪时天真烂漫的笑脸，一边听到了救护车的鸣笛声。
因为小时候在下雪的黄昏，等过因生计晚归的父母，所以关于雪的记忆并非纯然的欢喜，总是掺杂着些许担忧。害怕路更加难走，天黑的更早，害怕因积雪厚重着急的父母又起争执……所以那个时候真是木心先生那句“我是一个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啊”。
愿路上的人，都有好运气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