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熟了

李顺祥守石榴的小窝棚很简单，两个长的条凳上放了一快大门板。发黄的被子，蚊帐。不知道从哪里引了一根花线，接了个老式的黄铜灯头。25瓦的灯泡，已经发黑。床前的小台子上，放了个暖壶和一个白色的搪瓷口缸，口缸里插了牙膏和牙刷，还印着“纪念对越自卫反击战， XXXX师，一九七九年”。那根灯绳估计上了年头，不知道有多少只苍蝇吃饱了，在上面搓过脚（其实就是在上面产卵加大小便），黑黝黝的。

“呵呵，你家也有这种老口缸？”

“是啊，部队里大概不管去没去过麻栗坡都有这个吧？”李顺祥很麻利的脱了上衣，露出发育得很好的身体，宽肩膀，细柳腰，两排腹肌线条分明，很标准的倒三角。虽然还有些单薄，却明显有着干活留下来的健壮。伊寒觉得好像看到了希腊雕像的中国少年版，不禁觉得的有些自卑。

“我去给你摘几个石榴，等下我们一起练铅球吧！”

“不用客气了。我真的不想吃石榴。”

“呵呵，但是，我想吃。”

李顺祥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密密麻麻的石榴树从里。墨绿的石榴园，树被修剪得很好，不紧不密，不高不低，树干上的白石灰已经脱落的差不多了，不过还可以看得出，一排排整整齐齐的痕迹，都一样的高。伊寒心里，不禁一笑：“果然是刷墙的，连刷个石榴树都这么整齐！”树上的石榴，因该是摘去买过几茬了，靠房子近的除了高枝上还有几个零星的挂着，其他的都没有剩下太多了，有的石榴因为熟得太厉害，已经爆炸开来，流淌出内心血红的颜色。

李顺祥很快就两个手抓了七八个石榴回来，虽然光着上身，却一路上小跑过来，他很灵巧的躲过那些带刺的枝条，像只灵活的黑猫。到了屋里往小桌上一放，很豪迈的对伊寒说：“别客气！来吧。开始整”

“哈哈，连刀都没有怎么整？”

“要什么刀？看着”，李顺祥顺手拿起一个，把石榴嘴一横掰断，顺着就把石榴打开成两半，递了过来。自己又拿起一个来，如法炮制。伊寒是连吃香蕉都嫌麻烦的人，所以，就慢条斯理的一瓣一瓣的把石榴分出来，准备把苦的石榴皮隔开，再慢慢享用。却看到李顺祥直接把嘴压在打开的石榴上，像啃玉米棒子一样，哗哗的，瞬间就解决掉一个。伊寒不禁嘀咕，真是饿虎扑食啊。李顺祥见到伊寒很认真的剥石榴地样子，很灿烂的笑笑，说：“伊寒，你太斯文了。有你这么吃石榴的吗？”

“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爆殓天物的啊？”

李顺祥扬一扬手里的石榴皮，说：“你看有剩下的吗？我可没有浪费。”

“你不就是想让我夸奖你是吃石榴的冠军吗？”

“其实，冠军不冠军我到不在乎，只是我觉得，一中里总是有这么些人，看不起东村的人。所以，我要拿一个冠军让大家瞧瞧！”

“呵呵，蒙自城里的看不起东村的，东村的看不起新安所的，新安所的看不起冷泉的，冷泉的看不起小新乡的，小新乡的看不起苗族和彝族。蒙自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昆明的还看不起蒙自的呢？王八蛋总是看不起王八蛋了。我还是冷泉的，那又怎么样？”

“你太恶毒了吧，把大家都骂了。”

“呵呵，你是王八蛋吗？”

“呵呵，王八蛋的石榴，请你吃，你不吃是吧？”

“哥哥，我不是吃石榴冠军，能像你那么狼吞虎咽的吗？总之，部队里也全是王八蛋，我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的。”

“呵呵，真羡慕你啊，学习那么好？将来，你考大学肯定是没问题的。我估计没什么希望，读完高中我就去，昆明打工吧，不接我爸的班了。”

“你也接不了了，呵呵，你姐都去了营房科，你还能进去吗？”

“是啊，都是求这个求那个进去的，一肚子委屈，不就为了混口饭吃，可怜我们东村好多人，连混口饭吃的机会都没有了。不说这个了，过几天我带你去我姐的苗圃吧，她的花养的可好了。”

李顺祥是一边说一边吃，伊寒是一说话就停下来，最后，李顺祥自己吃了五个，伊寒吃了两个，伊寒那两个都是他帮打开的。

“有吃石榴吃饱的吗？”

李顺祥拍拍肚皮，“我还可以。不过还是不吃了。”

“那就再给我摘个大的！我要最大的。”

“呵呵，你这个傻瓜，今天吃的都是老树上的石榴，个子小，石榴籽可大着呢。你是不识货。我爸，都不让卖这几棵树上的石榴，都是留着自家人吃。”

“呵呵，我算是比较幸运啰？”

“你是无敌幸运星。我们去投铅球吧！回头我给你摘。”

李顺祥在屋子前的水桶里舀了水和伊寒一起洗了手。从床脚底下滚出一个铅球来。
“呵呵，你从哪里搞了这样的一个地雷宝贝出来，小心晚上把你炸到天上去，你的小巫婆，只好骑着扫帚去接你了。”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小巫婆，小巫婆的？你见过她吗？人家也是长得可是很好看的。”

“小巫婆没变成老巫婆的时候，也是很好看的。正好配得上你啊。你不迷恋她，背后还为她辩护干什么？”

“那你也不能背后损人家啊，还是多积点口德吧。不要变成衣冠禽兽了。我们其实没什么可能，她去了上海，将来还会回来吗？四年之后我们的差距会有多大，你想过吗？我们在一起，怎么可能？”

李顺祥脸上划过一丝小小的忧郁，伊寒见状，终于闭嘴了，对此似乎万能的伊寒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不许再叫她小巫婆了。走吧，考试我考不过你，扔铅球，我绝对是不可能输给你了。”

“你好意思吗？你大我3岁啊。跟我比铅球，不怕被天下英雄耻笑？”

“那就让天下英雄都来耻笑你吧！让你看看铅球冠军的水平吧！”

“拖鞋党的铅球冠军!”

“你天生好打击别人的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只有这样的一双拖鞋，才更能衬托出新时代铅球冠军的性感风采！”

“算了，性感都用上了。你真是什么都敢说！”（1992年，“性感”基本是一个贬义词，不过我在某一本没有封面的《健与美》上看到了一篇给“性感”正名的文章，于是，在某些场合伊寒还是比较敢用这个说法的。）

“好吧，超人哥哥。你需要在外面穿条红短裤吗？拱起来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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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下午，伊寒不太记得，他们还都玩了些什么。只记得李顺祥家的石榴地很大，边上新推出来的鱼塘边，堆了两大堆红土，中间留下了一块扇型的场地。正好做个投掷场。李顺祥做了几组俯卧撑，就把裤子也脱了，只穿着白色的内裤，开始压腿。他说他的裤子是她老姐工作之后，第一个月的工资，给他买的。所以，要爱惜着穿。

伊寒扔了几次，就不练了，反正也不准备参加什么运动会。于是，站在高高的土堆上，看着这个穿了拖鞋还想做“铅球冠军”的超人，不停练习，摆各种投铅球的姿势，基本是在模仿着体育课上，老师讲解过的几个动作。他并没有那样的专业，只是因为手，肩膀，和腰上的力量很大。所以，的确扔的很远。他的动作连贯，协调，也很有美感，应该是经常练习的结果。抓球，握球，转身，低头，旋转，出手，一串连贯而流利的动作。偶尔还要配合上一声嘶力竭的嚎叫，伊寒在一旁听得暗暗发笑，觉得他像只叫春的猫。

从飞机场那边的桉树林里，吹来阵清凉的风，伊寒又闻到“古龙水”的味道。想起鲁迅有一个少年闰土的故事，于是就改了过来。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朵朵白云，下面是河边的红土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石榴树。其间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只穿着白色的小内裤，手抓一只铅球，向一匹猹尽力地砸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跨下逃走了。

伊寒看见这家伙投了半个多钟头后，汗流浃背，全身亮光闪闪。一块一块肌肉爆起来，胸肌和手臂上的血管像运动员一样的清晰，一点也不比韩勇差，心里嘿嘿笑。不知道韩勇看了会怎么讲，天底下会有这样的肌肉大姨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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