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埃尔凭借着在英国海军服役时练就的游水本领，在深深的湖水中，也能准确辨别方位，并且机智地避开了沉船造成的巨大漩涡的冲击，迅速潜到沉船现场。

他睁大眼睛，细细寻找，很快找到了沉在湖底已经昏厥过去的金好公主。他抱起公主，迅速浮出水面，观察了一下敌船的形势，立即找好了一个敌人视野的死角，借着湖水缓缓的流速，隐蔽地退出了战场。

他抱着公主登上了一个荒僻的沙洲，将公主横直在一块突起的高坡上，帮她将肚里的湖水吐尽。可是，公主仍然面色惨白，四肢僵直，了无气息。

埃尔情急之中，立即俯到公主脸上，对着公主的樱唇进行人工呼吸。不出半个时辰，公主渐渐有了鼻息。埃尔精神大振，双手捧起公主的脸颊，更加拚命地呼吸起来……

公主渐渐清醒过来，她看清了埃尔的脸，她感觉到他在拚命吻她！她使出了所有的力气，一把将埃尔推开，然后，拽出了腰间的佩剑。

埃尔惊诧地盯着公主，又听公主说道：“你救了我的性命，却又轻薄对我，我只有一死，以全清白！”

埃尔不知道她说些什么，但他看见公主突然将佩剑横在自己的颈前，这才意识到：公主误会他了！

他着急地道：“公主殿下，您误会了！这是科学的抢救方法！”

公主也不明白她说些什么，轻轻地摇了摇头。

埃尔焦躁得直捶自己的脑袋。

公主看着埃尔的神情，仿佛被什么东西深深打动，眼里涌出了晶莹的泪花，但仍然不肯拿开佩剑。

埃尔双膝跪在公主面前，一手按着自己的胸膛，一手指着苍天，然后挥掌批向自己的脖颈：“上帝作证，埃尔如果心存不轨，来生永陷地狱！”

公主的佩剑渐渐滑向一旁……

第二天黎明，公主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树枝搭成的帐篷里面。身边，燃着一堆熊熊的篝火。

但埃尔不在身边。

她轻轻地爬起来，钻出帐篷，看见皎洁的月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棚外，像一个忠心耿耿的卫兵，机警地戒备着四周……

数日之后。

忠王李秀成正在大帐与将领商议军情，一个侍卫进来禀道：“殿下，公主平安返回了！”

忠王大惊：“哪位公主？”

“在鄱阳湖失踪的金好公主！”

忠王大喜，立即奔出大帐，一眼就看到呤唎、埃尔和玛丽正搀扶着女儿金好候在帐外。忠王立即命人将金好扶进小帐，自己亲切地握着埃尔的手，要他详述脱险经过。通过翻译，埃尔将搭救公主的经过详细讲给忠王，忠王听得眉飞色舞，立即命人，大大赏赐埃尔一番。

送走了呤唎三人，忠王又亲至小帐看望女儿。当着众人的面，忠王本想对她在战场上违背号令的行为责备一番，但见女儿面色憔悴，神色忧闷，几次欲言又止。

金好公主却屏退医生和随从，勉强从榻上爬起来，跪倒在父王面前。
“起来吧！知错改掉就好。”忠王宽厚地道。

“不，父王，女儿还有一事恳请父王恕罪！”

“还有何事？”

“我要嫁给埃尔！”

忠王大惊：“你疯了！为父已将你许配给慕王谭绍光，他跟随为父十几年，从一个无知幼童成长为父亲手下的名将，父亲对他，情同己出。你让父亲如何向他交代？”

金好公主满面泪水：“可他……跟女儿有了肌肤之亲！”

忠王又是一惊：“你……你……你……他他他……你怎么能做出这等勾当！”

说完，忠王气狠狠地拂袖而去。

翌日。

呤唎的船队又要出发。金好公主却在随从的搀扶下登上了呤唎的指挥船。玛丽叫道：“公主，你需要养病！不能再随船队出征了！”

呤唎也劝道：“公主殿下，您还是安心养病吧！”

公主无语，却不住举目张望。

玛丽仿佛明白了金好的心思，忙道：“埃尔正在船上休息，他挺好的。”

公主道：“玛丽，你带我去见他！”

呤唎和玛丽连忙前面带路，却见埃尔早已立在舱门，注视着公主。

公主又走了几步，低头轻声对玛丽道：“你告诉埃尔，我要嫁给他！”

玛丽惊喜万分：“公主殿下，这是真的吗？”

公主轻轻地点了点头。

玛丽兴奋地将公主的话翻译给埃尔，埃尔立即奔至公主面前，单膝跪地，紧紧地捧着公主的手腕：“公主，快告诉我，这不是一场美梦！”

不久，由于联络不便，忠王和英王错失了回合歼敌的良机。西征最终失败，忠王的根据地苏州却接连发来战事吃紧的求救公文,忠王只好郁闷地率大军急救苏州。

待大局稍微平稳，李秀成便要腾出手来解决女儿的婚姻大事。虽然对女儿金好与埃尔有了“肌肤之亲”颇感恼火，但此事一则牵扯到自己的得力大将谭韶光，二则牵扯道不远万里，投身天国正义事业的洋人兄弟。他再三掂量，终于想出了一个完全之策。

一个明媚的日子。

忠王府一片喜气洋洋，从大门外到王府里，处处披红挂绿、张灯结彩，巨大照壁正中那个大红囍字，犹如火球般辐射着光芒，把出出进进的男女老少的脸蛋映得红通通的。

今天是忠王府的大喜日子。忠王要为金好公主与埃尔，二公主金妙与慕王谭绍光，呤唎和葡萄牙姑娘玛丽三对新人同时举行集体婚礼，这在苏州城里是旷古未有的奇闻，何况还是王女下嫁，中外联姻！直把城里的几万太平军将士、几十万居民们的心撩拨得痒痒地，谁都想去亲眼一睹盛况。怎奈王府警戒森严，大家都只能在远处张望，在街巷议论，礼堂里正在举行的婚礼，岂是一般人所能看得到的！

宽敞的王府礼堂，今天作了婚礼的会堂，平添了浓厚的喜庆气氛。茶几前，一字儿摆开十几张大桌，上面摆的是嘉宾所赠的礼品。

两旁悬挂一副贺联：

中外结同心，万里长城护天国；华洋联佳偶，百年美眷享太平。
一个牧师手捧《圣经》，满脸含笑地走到茶几中央，操着流利的中国话宣布：“呤唎与玛丽、金好公主与埃尔、金妙公主与谭绍光结婚仪式现在开始。”

大厅里奏起雄壮的《东王得胜歌》，众人簇拥着三对新人，如同众星捧月似地合着乐曲的节拍，仪态万方地走进礼堂。

这时，掌声、欢呼声响起……

三对新人新婚燕尔，不忘天国大业。忠王李秀成东征的战鼓擂响，夫妻相伴，纷纷投身到站场。

呤唎和埃尔离开了战船，又组建了一支炮队。公主和玛丽也成了炮队的战士。

常年驻扎松江，气焰十分嚣张，对太平军威胁最大的“常胜军”成了忠王要打击的第一个目标。呤唎的炮队接受命令，成为攻城的先锋。

呤唎向忠王献计：“忠王殿下，洋枪队都是华尔雇佣的亡命之徒，装备精良，如果将他们挤压在深壑高墙里面，反而不易歼灭。”

忠王颔首认可：“呤唎兄弟，你有何高见？”

呤唎将自己的想法细述一边，忠王立即批准。

第二日，数千名太平军抬着云梯，扛着长枪，提着长矛，向松江城蜂拥而去。将士们冲到城下，城头上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太平军将士一时惊慌失措，竟然纷纷败下阵来。督阵的太平军主将大怒，挥舞着佩剑，强行阻止退下来的士兵，勒令他们继续攻城。

如此三番五次，太平军竟然连松江城的一角都没能拿下。太平军主将怒不可遏，亲自操起短枪，带头冲向了城墙。“常胜军”又一排子弹射来，太平军仍然毫无还手之力，卫兵们急忙掩护着主将向后撤退。

这时，松江城的城门大开，“常胜军”嗷嗷乱叫着向败退的太平军掩杀过来，似乎被太平军毫无威胁的进攻挠痒了一般，要以一场大胜解渴过瘾。

太平军见状，一溜烟似地退向周围的村庄、丛林和田地，片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常胜军”首领华尔高叫道：“先生们，附近村庄肯定有很多漂亮的中国小妞等着我们！只要不错过今晚的集合，你们尽情地享受吧！”

华尔叫喊声刚刚落下，头顶上突然铺天盖地地飞来一片密集的炮弹，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过，“常胜军”的先生们已是漫天飞舞。华尔被高高地抛起，划着美丽的弧线一头钻进水田之中，
他艰难地拔出脑袋，断断续续地说：“我们……中计了……”

然后，整个身躯缓缓地铺在了水面上。

太平军将士又从四面八方赶来，学着“常胜军”的样子，嗷嗷大叫着杀进了松江城。

转眼之间，松江城的城头，飘满了太平军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