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讲个很长的故事,你不许哭(一)

从今天开始,我会给大家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你不许哭,因为我离你太远,不能帮你擦眼泪。
我是于苍生,一个比张嘉佳更会讲故事的男人。

目录我给你讲个很长的故事,你不许哭(二)

1 陶笛铺子的赵老板

火车周围的景色随着夜色的加深却逐渐明亮了起来,黄色的灯光从远处传来,一点光,一线光,渐渐地越来越多,汇在一起就呈现出城市的轮廓。

这座城市经历过沧桑,但是现在它朝气蓬勃,它在历史中扮演重要角色,它曾经名叫奉天府,取奉天承运之意,它甚至曾是东北的代名词,刘毅也知道,过了这里,也就要离开东北了。

火车上响起了列车员的声音,前方到站,沈阳。

刘毅小时候曾经来过沈阳,那时候他才初一,不是这种路过,他有个大爷在沈阳发展,家就在伪满皇宫附近,他在沈阳足足待了半个假期,在这个假期里,他大多时间都在伪满皇宫那里转来转去,伪满皇宫外面有一家小小的陶笛铺子,刘毅逛累了就去那里坐。

老板人很好,姓赵,常去的人都尊称他一声赵老师。 刘毅也像其他人那样叫他赵老师。

他说,别,我可受不起,你还是叫我赵老板吧,我没读过什么书,算不上什么老师,而且我也不是文化人,我是生意人。

刘毅说,那有什么区别?

赵老板说,那些文化人想着怎么能把陶笛吹好,所以他们经常来找我探讨,告诉我要怎样修改,陶笛才能更好听一些,我就按照他们的提示,把陶笛做得越来越好,不过说实话,我并不怎么在乎到底要怎么吹好它,我更在乎的是怎么能卖好它。

刘毅迷惑地点了点头。 赵老板接着说,不过这些话我只和你说,你也别和别人说,电视台宣传我的时候,还是说我是专注于艺术的民间手艺人,必须要这样,我出了名,陶笛才能卖得好,玩陶笛的人越多,市场越大,我越能做出好的陶笛。我玩得好不好不重要,有人玩得好就行,我只要负责做好、卖好就行。

刘毅说,你不用和我解释,我明天就要走了,我也不会和别人说。

赵老板说,你来这坐了这么些天,陪我聊了这么久,也不说买一个。

刘毅说,我没钱,我也没打算买。我来这只是为了学会,以后有钱了我再买。

赵老板说,你挑一个吧,我送你。

刘毅说,你帮我挑,要不我拿便宜的我太亏,拿贵的你心疼。

赵老板说,你随便挑,都是我自己做的,别人可能觉得有好有坏,在我眼里都一样,手心手背都是肉。

刘毅到底还是拿了一块最贵的肉走。

2 你好啊,白裙子女生

那个陶笛,他送给了一个女生。一个他当时很喜欢的女生。

那是一个很多人喜欢的女生。

在刘毅的记忆中,她画着淡淡的状,扎着长长的马尾,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和亚麻色的七分裤,清新脱俗,她笔直地站在灯光刺眼的舞台中央,神态优雅地吹着长笛。

如众星拱月,如盛夏花开。

她叫叶静涵。

刘毅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候是李豪领着他,那年她读初一,刘毅也读初一,李豪读初三。

那是刘毅上初中之后的第一个校庆,九月中旬开的学,军训用了半个月,转眼就到了九月末。军训过后,大家纷纷准备节目参加选拔,学期之初,没有考试的压力,没有老师的脸色,没有争吵和喧哗,大家其乐融融,想到国庆七天假,所有烦心事都可以抛在脑后,整个校园充满欢乐祥和的气氛。

李豪找到刘毅说:“刘毅,我准备要排个舞蹈节目,肯定能上,你来不来?”

刘毅看了看他说:“我不会跳舞。”

李豪点起一根烟说:“没事,我教你。”

刘毅问:“你什么时候学 的跳舞?”

李豪说:“就会跳这一个,和朋友学的,和他们跳了两年了。”

刘毅问:“那今年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

“都毕业了。”

“除了咱们俩之外还有谁啊?”

“我带着你和胖子,咱们仨。”

“就咱们仨?”刘毅问。

“小虎队也三个人。”

“小虎队是谁?”

“一个组合,有乖乖虎苏有朋,霹雳虎吴奇隆,小帅虎陈志朋。”

“前两个我都知道,第三个不认识。”刘毅说。

“你废话真多。”李豪不耐烦地说。

“肯定能上?”

李豪把抽完的烟头扔到地上说 :“负责选拔的邓老师我认识,直接就能上,咱们好好练就行。”

刘毅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被拉进了李豪的舞蹈小组。他们跳小虎队的《红蜻蜓》。

90后这一代人,三年就是一个代沟。李豪他们那时候还在听小虎队,可是刘毅他们根本没听过。

李豪说,你们不听小虎队听什么?

刘毅说,我们听《求佛》,《秋天不回来》。

胖子唱道,为了你,我变成狼人模样,为了你,染上了疯狂——

李豪说,哪有你这么胖的狼人,牛头人还差不多。

我们去哪排?胖子问李豪。 李豪吸了口烟,看着胖子说,你爸你妈不是很晚才下班吗?走,我们去你家。

就这样,李豪,刘毅,胖子三人每天下午一放学就躲到胖子家跳《红蜻蜓》。

没有音响,他们就拿着李豪的山寨手机放音乐,李豪的山寨手机声音特别大,不亚于小低音炮,胖子家邻居大婶,好几次忍受不了,上胖子家砸门,胖子要去开门,李豪一把拦住他,然后点起一根烟,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幸灾乐祸。 胖子的爸妈,每天只要一回到小区门口,就能看到那个大婶站在楼下指着楼上骂。

最后一次排练完,李豪对刘毅说,明天节目选拔,我们都去,我带你看个漂亮姑娘,这次节目上不上都不重要,能看到那个漂亮姑娘才重要。

刘毅说,我都练了这么长时间了,不上可不行,这对我才重要。

李豪说,你个笨蛋,我就是打个比方,节目当然重要,我是在和你描述那姑娘有多漂亮。

刘毅说,我没听懂。

李豪接着说,是个吹长笛的,你们军训的时候我看见过她表演。我在这待了快三年了,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

没错,这个姑娘就是叶静涵。

直到现在,刘毅还清楚地记得初中那所学校破旧昏暗的舞蹈教室,四面都是镜子,很是吓人。所有准备上晚会的所有节目都在这里选拔。

叶静涵表演吹长笛的时候,太阳刚好落山,夕阳的余晖从窗子里投过来,照在叶静涵身上,刘毅只能看清一个大致的轮廓,剩下的全是黑影和光。

你看,多漂亮的姑娘,我没骗你吧。李豪说。

我看不清,你能看清吗?刘毅问。

我当然看得清,李豪说,闭上眼睛都看得清。

前面的节目排得很慢,那个戴着眼镜,花白头发的邓老师对每一个节目都要点评一下,虽然他原先是教历史的,对节目什么的一窍不通,可是他装模作样地好像自己就是音乐专业出身,可能是见得多了,多少还是了解一点。

等了很久,终于到了刘毅他们节目的选拔。

那个戴着眼镜的白发老头本来正在低头看节目单,可能是看到了熟悉的“红蜻蜓”三个字,于是他缓缓地抬头看了一眼李豪,说:“你是李豪吧?”

“邓老师,是我是我。”李豪过去跟老师热情地打招呼。

邓老师一抬手,示意李豪不用走过来了,李豪就尴尬地站在中间。

“你们那个节目今年还想上啊?” 邓老师接着说。

“啊?” 李豪尴尬地笑了一下,“今年换人了,比去年好,我亲自教的。”

“你们去年那三个人,就你跳最差,总比别人慢半拍,你还教别人呢,我看你们这个节目还是算了吧。”

“老师您先看一看啊!”刘毅着急地说。

“算了,你们那个节目时间太长,下一个,快点,我要下班了。”   李豪不再说话,示意刘毅他们走。路过叶静涵身边时,刘毅偷偷瞄了一眼,叶静涵端坐在那里,没有看他们,她的下巴抬得很高,看着前面的镜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李豪说,看见没,这才叫气质。

胖子说,看见了。

李豪说,我问刘毅呢,你会看个屁。

刘毅说,我们节目时间不长啊,他为什么不看,也就三分钟而已。

“去年我们让人摁了单曲循环,这老头没看出来。”李豪骄傲地抬头看着夕阳,“跳了七遍。”

3 校庆晚会

校庆晚会在九月三十号晚如约而至,大家都坐得整整齐齐的在舞台下面等着看节目。舞台是临时搭起来的,上面铺的红毯子,下面都是课桌。灯光是从外面一家婚庆店租的,据说花了不少钱,校庆之前还放了烟花,刘毅总算是见到了白天放烟花是什么效果,跟放二踢脚似的。

校庆本来四点半就应该开始,可是校长讲话讲了一个小时,刘毅以为马上要开始了,结果两个副校长和教导处主任又各讲了半小时,台下所有人听得昏昏欲睡。再后来,就连已经完成讲话任务,可是又为了给三位同僚面子而不得不坐在下面的校长也差点睡着了,于是他起身挥了挥手说,开始,转身坐着奥迪回家睡觉去了。

叶静涵第一个登场。台下掌声雷动。 她画着淡淡的状,扎着长长的马尾,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和亚麻色的七分裤,清新脱俗,她笔直地站在灯光刺眼的舞台中央,神态优雅地对大家说,大家好,我是初一二班叶静涵,今天,我给大家带来一首长笛名曲——《野蜂飞舞》。 声色动人,落落大方。
李豪碰了碰刘毅说,这样看不清楚,我们去操场边的那棵大柳树上看,看得特清楚,就像贴眼前似的。 胖子兴奋地说,这想法好,我看电影里演的农村放电影,人们都喜欢坐树上看,一定是坐树上看得清楚。 于是三人趁着夜色,偷偷溜到了大柳树那里。 事实上,正如胖子所说,坐在大柳树上确实看得很清楚。
李豪和刘毅都感受到了,胖子爬不上去,靠着树睡了整场。

刘毅记忆中的叶静涵就是在这个晚上留下的,他看得如此真切,仿佛此刻她就在他眼前,他相信叶静涵也一定能看清他,因为他坐在树上,那么明显那么独一无二的位置,一定一眼就能看到。

时至今日,刘毅仍然觉得那天的晚会是他人生中难得的精彩晚会,虽然此时刘毅早已经不记得那晚都有什么节目,但是他记得那晚的叶静涵,记得那首《野蜂飞舞》,记得那件白衬衫和亚麻色七分裤,记得马尾辫。

你看见坐在树上的我了吗?我的漂亮姑娘。

“怎么样?”散场后,李豪问刘毅。

“漂亮。”

“是吧,哈哈。”

李豪说,“我一定要追上她,明天你帮我要QQ号码。”

“为什么是我?”刘毅问。

“难道要他去?”李豪看了看胖子。

“我不行,我不行。”胖子摆摆手说,“还得刘毅去。”

“好吧。”刘毅答应了李豪,转头对胖子说,“你真怂。”

要女生联系方式的这种事情通常都是别人帮忙去的,刘毅想了一晚上,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他从来没做过,犹豫了很久,爬起来看电视,看《少年包青天》。 那天的尔康破了什么案子刘毅已经记不清了,他脑袋里一直在想一件事。

你们是老大和老大的女人,那我是什么?

第二天,十月一,刘毅睡了个懒觉,没起床。

李豪打电话焦急地问他,你帮没帮我要。

刘毅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骗李豪。

“要了,她没给我。”刘毅平静地说。

很久以后,刘毅和叶静涵聊天,聊起这件事。

“你那天在舞台上特别漂亮!”刘毅说。

“你去看了?”叶静涵惊讶地说。

“我就在大柳树上啊,你没看到我吗?”刘毅问。

“嗯,看到了。”叶静涵含糊地说。

刘毅没听出叶静涵的含糊其词,高兴地说:“我也觉得你能看到我,李豪偏说看不到,哈哈!”

“李豪是谁?”

“我一个哥哥。”

刘毅到底还是要到了叶静涵的联系方式,但是他并没有给李豪,李豪也再没提过这个事,因为他有很多的事要去摆。

后来刘毅去沈阳的那个夏天,在伪满皇宫外面特意向赵老板要了个最贵的陶笛,他想这个东西这么好看,叶静涵一定会喜欢。

叶静涵真的很喜欢。 虽然她没和刘毅说她有多喜欢,可是在初三那年的毕业晚会上,叶静涵放下了她最爱的长笛,用刘毅送的陶笛吹了一曲《青花瓷》。

再后来她的QQ个性签名改成了“天青色等烟雨” 。 刘毅一直觉得叶静涵是为了自己改的,所以每次只要看一眼这个个性签名,他的心里就麻酥酥地开心。哪怕初中毕业后叶静涵去了哈尔滨念高中,哪怕从此天各一方,哪怕在那之后刘毅再也没见过她,刘毅依然是满心欢喜。

后来刘毅和李豪提起这事,李豪笑着说:“这事我不怪你,我问你,你上过舞台吗?

刘毅说:“没有,本来有机会的。”

“我怎么说也是上过舞台的人,我见过。舞台上面的灯光太亮,舞台上的人根本看不到舞台外的东西,哪怕你费劲力气地爬上大柳树。”李豪沉默了一会,可能是想起当年在舞台上连跳七遍《红蜻蜓》。

“她不是上过舞台的人,她是活在舞台上的人。”李豪抽了一口烟,说道。

刘毅也沉默了。 现在,靠着车窗的他也在沉默。

4 我要结婚了,你来当伴郎好吗?

黑夜和光明一样包容着万物,人们恐惧黑夜,所以到了夜晚,人们都会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睡觉。这么说来夜晚反而更让人舒服,刘毅喜欢黑夜,因为在黑夜里,他可以不停地回忆,没有人打扰他,刘毅喜欢回忆,虽然有人说,爱回忆的人都不怎么快乐,刘毅却不这么认为,他经常努力地回忆,他怕自己把自己经历过的事都忘了,然后草草地度过一生。

刘毅睡不着。在这个火车上,怎么睡都是睡不舒服的,不只是没办法躺下,而且还咣当咣当地一直响,旁边的人都睡得很香。刘毅不是很想睡,他总是觉得在这么乱的环境睡觉一定会有人来偷东西,虽然自己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仍然很不喜欢丢东西的感觉。就像刘毅喜欢回忆一样,虽然那些回忆并不怎么值钱,就像哗啦哗啦的弹珠一样不值钱,可是刘毅却舍不得那些不值钱的弹珠。

手机的震动把他从回忆中带回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哪位?”刘毅接起电话。

“刘毅?”电话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 “我是胖子。”电话那头回答。

“胖子?”刘毅高兴地问。

“好久没和你联系了,最近手头事情也比较忙。”胖子说。

“忙得都快不认识我了吧,是不是最近生意做的不错啊?”

“哪有哪有,开个小饭店而已,还是家里拿的钱。”

“怎么突然想起我了?”刘毅问。

“我要结婚了,你能来吗?没有伴郎,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你最合适。”

“我要开学了,在火车上。”

“好,那等你再放假回来我们喝酒。”

“没问题,你怎么突然就结婚了啊?搞得我都措手不及了。”刘毅说。

“喜欢了这么多年,也差不多该结婚了。”

“那么多年?谁啊?你身边还有我不认识的人?”

“叶静涵。”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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