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记忆中更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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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下午去看了娄烨导演的新片,连续多日的春光明媚、岁月静好,终被南国的风雨如晦一扫而空,可不知为何,心情却十分的畅快。

郁达夫说,南国之秋有特色,但色彩不浓,回味不永,不如北国之故都。那么南国之雨呢?电影表现的再生动不过了,淫雨霏霏,滂沱大雨,瘴雨蛮烟,骤风急雨……俯拾皆是。雨是线索,营造着氛围,酝酿着情绪。

南国多雨,风雨际会之地从来不乏奇人能士。片中充斥着大量粤语,感觉既新鲜又熟悉,特区的发展速度曾让国人瞠目。

小学五年级,我爸飞去南方淘金,很多年后听他说起,第一次吃到些奇奇怪怪的食物,以及被当地的朋友带去红灯区,吓得他溜之大吉,当时就觉得南国神秘又刺激,和北方内陆完全不同。

大学三年级的暑假,我和男朋友坐了26个小时的硬座到了广州,我们是去参加大学生戏剧节的,几个同学很认真的排练了布莱希特的《洗刷罪责者大会》,我兴高采烈的在报名登记表“导演”那一栏上,郑重的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场游戏,一场梦”当电影音乐响起,我想起了自己那场有关青春、戏剧的美梦,以及颇有才气的男朋友(如今他事业和家庭诸顺,听说几年前还写了本关于项羽的传记,只是不知他是否还在写诗、弹吉他,是否还记得那场青春之行)。

言归正传,《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不浪漫亦不美好,彻头彻尾充斥着暴力、死亡、罪恶以及悲伤。

如同一桩事先张扬的谋杀案——

渴望爱情却又背叛丈夫的妻子林慧,利令智昏的官员唐奕杰,罪恶滔天却又爱女如命的台商姜紫成,被侮辱和被损害的女人阿云,为父查案的小杨警官,自小在家庭暴力下饱受精神摧残的女儿小诺……最终,这些人或死或残,肉体和精神如坠烈火地狱。

如果把他们全部放在一个孤岛上,一间屋子里,各自申明杀人或被杀缘由,恐怕也无非是“欲望”二字吧。

如果重写成一段故事,将会是阿加莎奶奶笔下精彩的侦探小说吗?小时候看过剧场版《无人生还》,真的被吓尿!这多年,也许剧情记不全了,但作品中那种洞彻人性的冷静描述,至今胆寒。

电影里,亦有相似的剖析——精准,细腻,丝丝入扣,可见,好的犯罪悬疑作品,都有共同特点——以动机分析人性,展现一个个特异怪诞的心理世界,深层揭示曲折摇曳的人性迷宫。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开头便是硬茬——老城拆迁现场的激烈对抗,写实逼真到我都为导演捏把汗(怎能不想起导演那部顶顶出名的片子?);后面,焚尸毁车、六车连撞等,也看的我血脉贲张,不能说淋漓尽致,但是,好看。

好看的,还有人物和演员,我喜欢林慧和阿云这两个女性形象,扮演林慧的宋佳,尤其好,传神。

电影开头就说,林慧——大学期间,就是风流成性的校花。果真如此吗?你看到、听到的就是真相?

若说她风流成性,她就该游刃有余的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为何要为了情人去杀人?

若骂她婊子无情,她就该处处为自己打算,为何要不惜自毁为爱女顶罪?(此处情节,让我想起詹姆斯•M•凯恩的《幻世浮生》,就是琼•克劳馥那部大名鼎鼎的《欲海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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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林慧是怯懦的、可怜的,她自尝恶果,却也有情可原、叫人唏嘘。真的,这个人物写的好。一方面,她沉溺甚至享受在所谓爱情的虚幻泡沫中;一方面,又深陷家庭不幸的泥潭中无法脱身,总之,在情人和丈夫之间撕扯纠缠,又爱女心切,为其掣肘,从而身心分裂,最终走向毁灭。

那么,她当真没得选择吗?

当然不是。

她美丽风情,不乏聪明,对待小杨警官也算是没有忘却善良的本性,可她唯独磨灭了自我意识,依然难逃被侮辱和被损害的命运。在这一点上,林慧的个人成长要比死去的阿云逊色一些。

阿云,虽然是被最先杀死的,可是,临死前她幡然醒悟,看清了自己的悲惨境地,不顾一切,也要绝地反击、报复恶人,与之同归于尽。你若说她歇斯底里,那便是吧,至少来的有骨气。

请注意,虽然林慧和姜紫成坚持认为阿云疯了,她会做出疯狂的事情,因此要阻止她(消灭她的另一种说法)。但我看到的是,阿云——绝不是疯女人,伤心欲绝之下,也没有伤害恶人的女儿小诺,并没有伤及无辜啊,想一想道格拉斯主演的那部《致命诱惑》,你就知道阿云善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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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虽然你影子还出现我眼里
在我的歌声中早已没有你
在两个人的世界里不该有你

阿云,一颗美丽而忧伤的流星,殒没于罪恶和欲望之下,无人记得。

“比记忆中更加荒凉”——这是我在马尔克斯的自传里看到一句话,当时就觉得可以作为一本小说的名字。

我们每一个人,内心都有一块荒芜之地,它代表着某些人生剧变,断壁残垣之下,掩埋着爱恨情仇,生离死别……因此,我们才要书写它们,反复讲述它们。

岁月逝去,有愤恨,也有怀念,终被遗忘。

最让我感动的,还是导演直面现实的魄力,将悲剧进行到底,不求团圆结局的艺术坚持(除母爱外,全篇几乎看不到丝毫温情和光明)。

电影值得二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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