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圣
2016 . 05. 21.
离开家乡到遥远的四川求学，不自觉得就会对家乡的某些东西产生别样的情感，归乡之心也就越发不能平静。火车颠簸了25个小时终于在午夜时分停下，胸中的血液和拉杆箱的轮子赛跑，惹得脚步也不敢怠慢。
转弯，过安检。
近了，近了，终于是回来了。
可算看到了候车厅的门口，沸腾着的心却莫名地平静下来。父母在人群快步步迈进候车厅，脸上挂满了蜜桃儿……
“冷不冷？”没有电视剧中的深深拥抱，依旧是这句熟悉而平常的话语，嘴上虽然简单说了不冷有空调，但是这句问候我等了半年。出了候车厅大门，耳边“噗”的一声，顺接着眼睛就很难睁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不适反而让我笑了。是风，不是四川的风，是河南的冬风，刺骨却倍感亲切，有了寒冷才能感受到温暖。
车子在市区宽阔的街道上疾驰，心已经顺着车窗的缝隙飞走，伴着一首藏族锅庄舞曲的旋律，越飞越高……
此夜，注定无眠。
清晨，早早地在市区就坐上公车，去我成长过得浚县（古称黎阳）古城，本没有具体想去的地方，只是想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呼吸这里的空气、听着路人的喧哗。只因为这里，到处是回忆。车窗外是灰蒙蒙的一片，寒冷干燥的空气沁着鼻子，久违的阳光也放下矜持，恣肆地洒在身上。冰凉的手不自觉得在羽绒服上蹭了几下，全身便通透了温暖。
到了，蓝色的路标牌子如今看来格外显眼，还不待我多看几眼，公车已经辗转了几个红绿灯，恢宏的城墙已向我走来。心中并没有预想的激动，只是闪过一丝慌乱，我在纠结要不要招手停车。算了，还是到前边的北街下车吧。
小时候就住在北街，所以这么多浚县的街道，也没有哪一条比得上我对北街的感情。以前我能够闭上眼背出来整条街的店铺牌子，但现在多了一些新店，不过还好，大致的格局还是没变的。拐进北街小门里胡同，脚下的柏油路变成了石板路、水泥欧式房变成了明清特色的砖瓦房，这便是浚县古城的特点: 闹市中也能保持几分恬淡。
胡同里偶尔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骑着自行车驶过，我边走边在内心思索: 胡同里的这种慢生活和成都的有何不同？是寄托的事物不同么？思索半天无果，蓦然发现已走到了胡同的尽头。算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或许只是这里的人冬天说话冒白气儿吧。
出了胡同，便是古城墙了，城墙下边自然就是著名的京杭大运河。迈出胡同口儿的那一瞬，修葺一新的白色城墙把我的瞳孔都染白了，往日杂草横生的城墙小路也变得宽阔平坦，城墙两头儿似乎并没有了什么障碍影响视野。 收回目光，平静地吸一口夹杂着野酸枣香的空气，面对这种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的景象，随意撩拨着挎包的带子，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何心情……
古城墙始建于明朝洪武年间，后来又经过几次修缮才有了今日的高峻宏伟；京杭大运河在这一段被称为卫水（永济渠）。城墙与卫河并排而行，城墙厚重、卫水流动，如此格局，倒是很符合古代传统的城池构造。 城墙上有垛，有两小门，一曰"观澜门"，一曰"允淑门"(也叫水驿门)，单从名字上眼前就能浮现出千百年前这里的水运繁华。 因此，长时间流传着“南京到北京，比不上浚县城”的说法。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我轻抚着城墙的坚硬与冰凉，呼啸的寒风亲吻着水面，惹得卫水发出阵阵娇羞。这里虽没有了往日的熙熙攘攘，但也陪伴了了几代人成长、充盈了几代人的岁月。
胡同与城墙，便是儿时的“战场”。傍晚将作业写完，就立即飞向伙伴的行阵中；三三两两地孩童随意的洒落在胡同里、城墙上，直到天黑才渐渐散去。昏黄的灯光里冒出一句稚嫩却又洒脱的话“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貌似无情的话语实则将友情交汇在一起，编织成一个草帽，里边装着的，是放飞的童年。
长大了些后，虽少了点嬉皮打闹，却又和城墙度过了不一样的时光。六月的槐花香总敌不过那燥热的空气，清晨的诵读声也赛不过知了的纵情歌唱。掐下一串儿槐花发泄着情绪，同院的大嫂倒完洗菜水后笑着说:“你去城墙边儿背书多好。”三两步到城墙边儿坐下，还没有感受到风的存在，身上皮肤的毛孔就已经收缩了，接着就好像有一泓清泉般自头顶流到丹田。 这一刻，即便耳边传来几位老太太闲聊声，我依旧感到了它滋润了整个世界，一篇课文也就这样自然的随它流了进来……
沿着城墙边儿一路走去，阳光为城墙披上愈发艳丽的金色外衣，仿佛要竭力诠释它昨日的辉煌。破败也好，辉煌也罢，过去永远不会重现。历史就是这般，让人扼腕，让人叹息，让人品尝不出它的味道。停下按住快门的手指，凝视着正在为修缮城墙角楼而忙碌工作的工人们，突然觉得我们真的好自私。 那些不择手段建设历史景点的做法固然不可取，但是，保持历史遗迹原状供我们感时伤怀、追寻回忆，这样的做法难道就是对的么？我们经常说:“要继承，要发展。”看来我们现在只是慢慢学会了继承，要将历史、将传统不与时代脱节并且发扬光大，这才是我们这代人的责任和使命。
想到这些，再看那些工人的身影，突然觉得高大了许多。起身顿足，迎着太阳向南边儿的商业街走去，不知是像高僧参悟了大道一样还是像隐士看破红尘了，再次呼吸空气竟觉得凉爽起来，双眼也不自觉明朗了一些。轻轻调整了一下挎带的位，摇摇头嘲笑自己这无厘头的想法，大步走去。
阳光依旧是它的模样，总是任性地洒在身上。
但我现在感受到的并不是温度。
是带着微笑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