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五四，写了什么是青年，今年五四，想写写什么是废物。

按照去年的定义，我作为青年的时光也就剩下三年了，亦即是说，再想写也就是三篇的量了。其实年前的时候我自己心里就在念念想着今年，值五四一百周年之际，写一篇长文以纪念些什么。但我一直想啊想，便想了三个多月，想到了五四前一天。

接着，当我开始边打字边构思时，突然觉得一股莫大的讽刺袭上心头，这让我百般不是滋味。这讽刺在我脑海萦绕许久：“写得再多都比不上做一件实在事来得好。”

虽说五四写文算得上一件事，但却不是“实在事”，也只有总书记发表的纪念五四一百周年的讲话才是实在的。我的，不过是些既总结不了过去，又改变不了当下与将来的牢骚屁话，这样我想着想着，愈发烦躁不满，少顷化为悲伤。

删掉已经打出来的几十个字，我想，还是不写长文了吧。千八百字约摸可以写出来，主题又该定为什么呢？左思右想，不如就拿自己现在的状态开刀吧。

废物，大概形容得最为贴切。

青年与废物原本是很难扯上关系的两个词。青年在感官上让人想到的是朝气，在时间上让人想到的是未来。废物则很容易让人颓废，常让我们想到路人皆知的九斤老太和她的至理名言，“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如果一定要让这两个词扯上关系，那大概可以这么硬掰扯。百年前的学生们无疑是青年，百年后的学生们呢，估计不那么青年一点了，相比前辈而言，必然是有那么一点废物的。

于是，同样是学生，怎么能一个是青年，一个是废物呢？那么从逻辑上而言，青年是可以废物的。

说到这里，有点脱离我的本意。我并不是想从词源上来讨论废物，也不想像给青年一样给废物定义，因此就连我的题目《略谈废物》都用的是“谈”而非“论”。一则为了掩盖我不善论证的缺点，二则可以让我写得多少随意一些。

那么此时，耐着性子带着极大善意看到这里的读者大概会有疑问了，“你为什么说你自己现在的状态用‘废物’二字形容最贴切？”

我大概举这么几个例子，你再赞同不迟。

先前，我考研的时候，脑子里只想着这么一个目标，尚且还能在家里老老实实闭门读几个月的书，收获算是颇丰，哪怕最后没考上兰大，也还是不后悔的。不料想，读了研的近一年时间，当初百般想看书的念头像屁一样被轻松排出体外，要问我读了几本书，可能一手数得出来吧。这么多时间去了哪里呢？若不是废物，确实想不出来去了哪里的。

再说，做研究生的，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那必然是发论文的。一年了，不消说发几篇论文，也不消说发一篇论文，就连为论文做的准备——读几篇论文了——也难以说出口。想到某刘姓老师所说的话：“你一天不读十几篇论文不能睡觉的！”我心中便是万千滋味，废物果然也是日积月累的。

继续说，当初不想工作想读书的“潇洒”心态，于今已消散得差不多。倒不是说又想去工作了，这工作也不会比先前更有多少进步的，而是说“潇洒”这个词，再不能在我的身上看到。这是一种纯粹的心态，心态一旦纯粹，做起事来就会义无反顾，就会一往无前，就会真正获得快乐。我自己深知，自己已很少在“潇洒”地做事，我带着太多的顾虑，以及踟躇，满足于想象着画饼。由是，废物久矣。

要说还是可以继续说的，但没有必要。其实我自己要为自己开脱非常容易，一个词，“环境使然”。身边净是些整天不是吹牛逼不务正业就是吃睡吃睡无限循环的人，学校安排的全是自己不想研究却偏又耗费你大把时间精力的课程，自己在搞的是自己教自己、自己啃自己老本的原地踏步的研究，再多的热情、再多的心思也会消耗殆尽，死灰亦不能复燃。

我并不想把问题归咎在自身以外的东西上，这样会显得自己很低级。所以我不停地反思，自己到底是不是废物？

废物可能会有这几种表现状态：

1. 一事无成。（完全符合）

2. 不思进取。（微微符合）

3. 没有付出。（大致符合）

4. 怨天尤人。（即将符合）

……

这么一看，我是废物无疑了。既然结论已定，该寻找原因了。

原因。原因？原因！

我怀疑过自己不适合学习，但残酷的是学习之外的事我更不适合；我怀疑过自己本质上不愿努力，但考研的付出、字幕组的奉献让我不甘心承认；我更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期望过高，但我觉得，我对物质的要求已是低得不能再低，精神的高标准有错吗？

怀疑到最后，废物已成常态。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自我定性，也就是认命。认了命之后，所有的意义都随之消解，连一根会思考的芦苇都已算不上了。

所以我常想，这真的是一个机会繁多的时代吗？对于有些人来说可能是吧，他们的钱可以轻松赚，优质资源可以随意享受。对于有些人来说又可能不是吧，一切正好相反。这便复又回到了一个亘古不变的话题上来——人之不平等。

不平等的话题太大，谈它比谈废物更丧、更令人低沉，我不想碰。

或许吧，人生本来就应该是废物的，任何使它不废物的努力都终将沦为徒劳。奋斗之所以为人们所歌颂，不在于它避免了废物，而在于它稍稍稀释了废物浓郁的程度。

值此百年五四之际，我想我该直面废物的自己了，废物到已不能再写出一篇结构完整的文章。这篇文章是零散的堆积，是深夜无声的呐喊，是彷徨于无地、悲喜不辨的赤身裸体。

我愿骂自己，诚恳地、不带有丝毫羞愧的，只愿自己开始做实在事，哪怕很小很小。

2019.5.4  

于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