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叉，筷子。
两份吐司，两杯牛奶，一碗水果。
“Jone——毛巾——”妈妈把一条洗得整洁的毛巾递给Jone，“诶哟，你看你，满嘴的什么。”
Jone顶着个一米八几的个子，身着整齐的校服，随手拿起一块吐司，咬了几口，然后扔进盘子里，动作娴熟，从头到尾都没有打量毛巾，反倒一脸的不耐烦。宽厚的手掌随意地在嘴巴旁抹了抹，然后留下一句“我都多大了啊你烦不烦。”就头也不回地转身出了门。
声音很轻，但还是被细心的妈妈听到了。她伸出去一半的手就这样滞留在空中，伸出去，那人已走远，却颤抖着无法收回。僵直的五指怎么也不听指挥，好像在嘲笑她是个多管闲事的“磨人精”。
她看着那个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头还多的人留下的一个冷冽的背影，直到他走出自己的视线。
“儿子，到底还是长大了啊。你看我这嘴，就是管不住啊。”她喃喃。转过身，默默拾掇着残羹冷炙。空气中无处不充斥着敷衍的粒子——剩下一大半的土司以及残留在玻璃杯上一圈白花花的印记。
眼一花，又以为是那个个头小小的挑食的怎么也吃不完早餐的Jone。
“来，Jone,拿起毛巾，放到嘴边，一二一，左右左，啦啦啦，面包屑都跑掉。”
小小只的Jone装模作样地拿起整齐摆在自己左手边那块巴掌大小的毛巾，肉肉的小手搓来搓去，惹得原本平整的毛巾鸡皮疙瘩起一身。
“不要不要，妈妈帮我。”Jone昂起小脸，满脸稚嫩，像一枝朝气蓬勃的向日葵。
厨房另一头的妈妈摇了摇头，连身都没有转，只对他说：“我们Jone要学会自己的事情自己干喔，不能什么都找妈妈。”
Jone堆满笑容的脸瞬间一垮，樱桃似的小嘴撅得欲与天公试比高，两只葡萄眼扑闪扑闪的，目不转睛盯着妈妈，企图唤起她的同情。
可是妈妈却始终没有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地整理厨房，把他晾在一边，好像他不曾存在。
眼皮快要低垂到地下也毫无办法的Jone哭丧着脸，脖子微弯，小脑袋十分用力地蹭了蹭毛巾，算是完成了任务，跳下椅子，却被拦住。
“我们Jone有没有好好地擦嘴啊，你看看你，是用下巴吃饭的吗。”一个温柔的声音出现在头顶上。
本就心虚理亏的Jone低下头，闭上眼睛，缩成一只鸵鸟，身体不由自主地晃来晃去。
下一秒，一阵暖意涌上嘴唇。他睁开眼睛，迎面而来的是妈妈的那双暖棕色的瞳孔以及刷子般的睫毛。
她亲吻了他。
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些斥责，取而代之的是她最温暖的怀抱。
“下次，不能骗妈妈了。”她直勾勾地看着他，“下次，听话，拿起毛巾，放到嘴边……”
“一二一，左右左，啦啦啦，面包屑都跑掉。”他迫不及待地接道。
笑了吗，还是哭了呢。这番场景，熟悉至极，清晰得如海市蜃楼一般，叫人分不清是错觉还是现实。
Jone眼睛一酸，拿出毛巾，下意识地擦了擦嘴。
你看我，多听话，可是我再也得不到你的吻了。瘦高的身躯僵直地摊在椅子上，头发耷拉着，像一棵被人挑剩下的硕大卷心菜。
桌上摆着的，是母亲亲手织的碎花桌布。
“一二一，左右左，啦啦啦，面包屑都跑掉。”
“啦啦啦，啦啦啦，面包屑都跑掉。”
“面包屑都跑掉……”
“啦啦啦…啦啦啦……”
刀，叉，筷子。
一份吐司，一杯牛奶，半碗水果。
(作者：朱明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