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棍

徐安瑭五岁的时候,还没见过徐兮珈。

那时候徐兮珈八岁,七八九,嫌死狗。

她头发剃得短短的,眼睛又大又亮,时常闪着机灵又调皮的光。她每天穿着史努比背心和短裤,露出瘦小的胳膊和凸起来的膝盖。脚上踢着一双亮黄色的人字拖在夏天的太阳底下走街串巷,脚背上被晒出一个“人”形的印子。

她拿着一根到她腰那么长的小棍子,从街头走到街尾,把每家人种在门口小花坛的葱或是花都捣乱。

那时每家每户的狗白天都不拴起来,夏天的街道热得烫脚,徐兮珈把所有狗带到路口的芒果树底下,七八条土狗窝在树荫底下吐舌头,徐兮珈拿着小棍子教它们抬手打滚,乡下狗不理她,闭着眼睛睡觉,她也继续讲。

讲到街上飘出各家饭菜香,徐兮珈就自动自觉撂着棍子往家里走。外公坐在家门外抽烟,外婆坐在门槛,看到徐兮珈回来,一双眼睛冷冰冰的,就开始骂:“死囡包!都冇使翻到屋企噶喺冇?成日采外低撂撂逛逛,成只二流子咁!”徐兮珈翻了个白眼,把棍子放到墙角要去找东西吃,外婆顺手抄起的棍子冲着她的小腿敲了一下,徐兮珈兔子似的,赶紧跑进放食物的房间。

“冇准食嘢!等阵食饭啦!”外婆的声音立刻变大,徐兮珈恨不得揉揉耳朵。

晚饭吃的是虾米蒸蛋、豆豉排骨和咸蛋冬瓜汤。外公拿着他的那个玻璃小酒杯,倒了半杯白酒。夏天蚊子,点一百盘蚊香都熏不完,徐兮珈坐在小板凳上挠腿,外婆端着饭出来看到,伸手拿了双筷子狠狠给了她手背一下。

“还挠?挠出血了!即刻去洗干净对手,食饭!”

徐兮珈走回厨房洗手,胡乱擦了擦坐回凳子上。外婆在她的不锈钢小碗里装了大半碗饭,浇上了排骨汁,徐兮珈用勺子舀了一大口塞进嘴里慢慢嚼。白米饭混着排骨汁的味道,有点咸,用力嗦一下,就有点甜味了。外婆看了她一眼,眼睛又有点降温:“食饭慢慢吃。”

好不容易吃完一顿饭,徐兮珈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坐在门口凉凉的大理石上。夏天吃完晚饭天还没黑,橘红色的晚霞铺在靛蓝的天空,远处的芒果树黑乎乎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

外婆看见她懒懒散散地坐着,拿着蒲扇往她身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两下。

“甜甜,明朝你妈咪乸你细佬翻上噢!”外公一边卷烟丝一边慢悠悠地说。

“哈?真系噶!”

“系喔,明朝你乖乖嘚至得。”外婆用大蒲扇扇蚊子,“帮手扫扫地、抹抹台,知道未?”

徐兮珈在石头上坐得屁股疼,换了个姿势。又在外面坐了一会,外婆喊徐兮珈去洗澡。

外婆在花园种了很多东西,中的南瓜爬满了整个棚子,傍晚有一点点风,不冷不热,徐兮珈就在南瓜棚下洗澡。外公给徐兮珈买了个大木桶给她洗澡,白天水管被日头晒得发烫,水也是发烫的,现在天晚了一点,出的水温度刚刚好,外婆帮她在大木桶里放了个小竹凳,再放满水。小竹凳在装满水的大浴桶里往上浮,徐兮珈要整个人坐上去,手扒着浴桶边缘稳住身体,才能让它乖乖地待在浴桶底,她泡在里面,坐在小竹凳上,水刚好没过她的下巴。

如果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浴桶,徐兮珈想,像外婆的房子那么大,里面装满了水,她就要拿着她的小竹凳,坐在客厅里,手抓住小竹凳的边,等着小竹凳自己往上飘,飘到一楼的天花板,再顺着楼梯上到二楼。如果有燕子飞进了家里,她就可以抓住小竹凳,很快地追上它。

外公养的红毛也在花园,是一条红棕色的土狗,跟徐兮珈同年生的,称兄道弟很多年。徐兮珈洗澡的时候他就跑过来吃它的饭,吃得哗啦哗啦的,咬到骨头还嘎吱嘎吱,搞得徐兮珈洗着澡也想爬出去跟它一起哗啦啦地吃饭。

“红毛哥,明天我带你去吃芒果啊!”徐兮珈双手泡得皱巴巴的,抓着浴桶边,下巴搁在手背上,傍晚的风吹得她的天灵盖有点凉飕飕的。

红毛吃饱饭,冲徐兮珈摇了两下尾巴,坐在浴桶旁边陪她。

“红毛哥!”

“汪汪!”

“毛哥!”

“汪!”红毛站起来转了两圈。

“红毛弟弟!”

红毛咧着嘴冲她摇尾巴,又坐下了。

“公公!我吆红毛细佬距无应我啊!”徐兮珈扯着嗓子冲着屋子里喊。

“细佬你个屎忽鬼!你自己有细佬,红毛系你细佬嘛?”外婆鼻梁上架着老花镜,低下头抬眼骂她。

“红毛!你就是我细佬哈哈哈哈哈哈哈!”徐兮珈手往水里打,溅了红毛一身,红毛看她高兴,自己也傻乐,绕着浴桶转了几圈,徐兮珈学人家郭靖,合掌推水,水没被推出去,反而跑进鼻子里,呛得她直咳嗽。

“洗完就起来了噢!”外公在外婆发火之前喊徐兮珈。

徐兮珈从浴桶站起来,晚上的风一下吹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外公拿着大浴巾给她一裹,抗着她进屋里穿衣服。

电视里在播《外来媳妇本地郎》,外婆坐在后面的藤椅上,看到徐兮珈被扛进来,问:“甜甜!过黎体体天麻件衫印住乜?”

“马骝啊。”

“系无?又有滴似熊猫喔。”

“系马骝啊!”

徐兮珈穿好衣服坐回沙发上,双腿屈起来踩在沙发边上,伸长手拿茶几上放着的饼干。

“唔好食饼,冰箱有西瓜。”

外公站起来去拿西瓜,切成三角形放在碟子上端出来。徐兮珈盘着腿捧着西瓜,在外婆的要求下,又给自己拿了个小碟子装着往下滴的西瓜汁。

西瓜甜丝丝,冰冰凉凉,徐兮珈大口大口地吃,西瓜籽都懒得吐。

“甜甜,明朝你就翻你屋企训了喔,你妈咪乸你细佬翻来啊。”外公拿着一块西瓜,摸了摸徐兮珈的寸头。

“啊?我唔可以训系呢度乜?”

“妈咪翻来你仲训呢度噶乜?”外婆摘了眼镜,笑了一下。

徐兮珈努了努嘴,一口气把碗里的西瓜汁喝掉。

其实徐兮珈自己家就在街中间,跟外婆家只有走十几步的距离。而且是整条街最大、最高、装修得最漂亮的一栋楼,外墙是粉红色的,阳光照上去的时候,波光粼粼的,像是在发光。可惜徐兮珈每次经过自己家那三扇铁门的时候,都毫无感觉。对于徐兮珈来说,那就是一个例行打开门转转的漂亮的大房子。

有一次下午,徐兮珈跟着外公例行去“转转”,外公一丝不苟地给阳台的花浇水的时候,徐兮珈自己晃悠着上了三楼。

三楼是房间,徐兮珈有间自己的房间,布置得很漂亮,床上铺着蓝色的有星星月亮的床单,还有很多很多公仔。徐兮珈最喜欢的一条紫色的鳄鱼就趴在那中间。

徐兮珈脱掉她那双黄色的人字拖就往床上躺,其实她很久没躺过这个床了,漂亮的床单上都积了一层灰尘,紫色鳄鱼那双黑不溜秋的圆眼睛也灰蒙蒙的。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吊着的千纸鹤,盯了一会,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过来,天已经黑了。房间的窗帘拉得紧紧的,徐兮珈出了一身的汗。周围都是黑的,大房子安安静静,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徐兮珈从床上坐起来,缓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在哪。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开口喊了一声外公,没人应。她自己的声音在空空的房子里,形成了回音。

她快速站起来,找到自己的小棍子,摸黑下了楼。她走得很快,拖鞋在楼梯间踢踏踢踏的,有些回响。走到一楼,她推门时,发现门锁了。她出不去。

徐兮珈用力拍了拍门,铁门轰隆隆的,像打雷,在两百平的房子里显得更加大声。徐兮珈很着急,满头都是汗。她手里攥紧了自己的小棍子,用小棍子狠狠地敲着铁门。

终于,住在她家对面的妙妙阿姨听见声音,跑过来问:“边个系入边啊?”

徐兮珈赶紧大声喊:“我啊!救我出去!”

然后徐兮珈又听见了隔壁家二奶奶的声音,急急忙忙让人上去找徐兮珈的外婆。

“甜甜!点解你会被困系入边嘎!唔使惊吓,嫲嫲叫你婆婆来了!”

“嗯!”徐兮珈扒着门缝,看外面一闪一动的人影。

很快她就听见外公外婆急急的脚步声,外婆一边跑还一边骂外公:“甜甜系入边你都冇知道!”

徐兮珈抱着小棍子,听见哗啦啦的钥匙的声音,看见重重的铁门被推开,就看见了外公外婆。外婆开口就骂:“家下先至拍门!早滴叫米好咯!”

徐兮珈抱着小棍子,全身都是汗,正在不断喘气,衣服都是湿的,大眼睛和鼻子通红,眼泪鼻涕流得整张脸脏兮兮的。看见外婆,赶紧走过去,嘴巴抿紧,鼻翼一张一合,眉头皱得很紧。

外公从外婆身后挤过来,伸手搂住徐兮珈的小肩膀,用手背给她抹了抹眼泪。

“使乜喊喔!哎呀!”外婆声音放缓了一点,“都系你公公,以为你走出去耍了!你匿系边度啊?”

“我系三楼,训着······着咗······”徐兮珈抽了一下气,“我以为我被奥特曼带走咗······”

“乜奥特曼啊?无奥特曼嘎!”外公揉了揉她湿漉漉的寸头。

“点知系间大屋······奥特曼点解唔带我走呜呜呜呜呜呜呜······”徐兮珈越想越伤心。

“系米被吓到啊?醒咗黑蒙蒙?”外婆难得和颜悦色,问她。

“唔系吓到。”徐兮珈斩钉截铁。

从这次之后,徐兮珈就不怎么喜欢这幢大房子,看起来漂漂亮亮的,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

无聊。

但是她妈明天回来,她就得回自己家自己的房间睡觉了。

徐兮珈八岁,一年才见亲妈一次,两年见亲爹一次,这回凑够五年,见她亲弟弟一次。

不熟,真的不熟。

还不如跟街尾那个剃头的老亨熟。

第二天一早,徐兮珈就被外婆从床上抓着脚踝拖起来,要她跟着去她家搞卫生。

徐兮珈嗷嗷反抗了两回都被强力镇压,最后在外婆的大葵扇威胁下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慢腾腾地刷牙洗脸,磨磨蹭蹭喝了两碗皮蛋瘦肉粥才终于过去了。

她顺便拉着红毛出去拉屎,红毛每天拉屎的地方其实就是徐兮珈隔壁二奶奶的菜地,红毛在菜地中间快乐地嗯嗯的时候,徐兮珈晃着自己的小棍子转了一圈。菜地另外一个角围了两个人,徐兮珈一看,瘦鸡和恶佬。

瘦鸡住在徐兮珈外婆家往下一点,恶佬家住在徐兮珈外婆家上去一点。瘦鸡的外号是徐兮珈给取的,刚开始的时候他听见这个外号还会追着徐兮珈打,现在他也习惯了,还很乐在其中。瘦鸡很瘦,腿跟胳膊一样细,长得像个营养不良的猴,还黑。但是他的声音很难听,扯着嗓子的时候很像鸡叫,是那种在鸡圈里绝望地躲避着追杀的公鸡的鸡叫。

他最喜欢跟着恶佬玩,恶佬家在素围镇很有钱,听说他爷爷以前在供销社,是很有地位的老人,徐兮珈见过他爷爷,面无表情的,跟徐兮珈自己的外公比起来简直太凶太凶。所以恶佬也很凶,面无表情地,但是他玩什么都很厉害,家里还什么都有。新出的动画片的玩具,恶佬经常是整个素围镇最先有的。因为他爸爸在深圳工作,每个礼拜都会给他带玩具。

现在他们两个人站在一棵木瓜树下,徐兮珈走过去,那棵木瓜树还不大,应该种上没多久,上面结了一个小小的木瓜。

看见徐兮珈来,瘦鸡扯着他的公鸡嗓:“徐疯狗,又出来被狗遛啊?”

徐兮珈翻了个白眼,拿着自己的小棍子就要往他身上抽,瘦鸡笑着躲了一下。

徐兮珈给瘦鸡取这个外号的时候,瘦鸡为了反击,就叫徐兮珈疯狗,外号传得最快,不用多久,瘦鸡和疯狗都被传开了。

“你们要干嘛?”

“想把那个木瓜搞下来看看。”瘦鸡说。

“那你们直接摘下来不就行了吗?”

“神经,还没熟,摘不下来的。”这回恶佬开口了,还睨了徐兮珈一眼。

“长这么高都摘不下来,丢人。”瘦鸡和恶佬都比徐兮珈大两岁,比徐兮珈高了整整一个头。

“那你来试试,你搞下看看。”瘦鸡按了她的脑袋一下。

徐兮珈拍开他的鸡爪,掂了掂自己的小棍子,右手提起来往那棵小小的木瓜树上狠狠一敲。

没反应。

“都说了不行,你个矮仔。”瘦鸡的公鸡嗓真的很烦人。

然后徐兮珈往后退了一点,把棍子举高试了试角度,她往前一跳,棍子从后往前打,用了很大的力气,打得那棵小木瓜树剧烈晃了几下。

K.O.

木瓜被棍子敲断了头,整个掉了下来。

徐兮珈觉得自己挺牛逼。

瘦鸡捡起那个小小的木瓜,冲着那俩人挑了挑眉。可惜她太矮了,那俩人看她冲自己翻了好几个白眼。

“疯狗,你这次死了······”没等她得瑟完,瘦鸡就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抬头。

等她抬起头看看自己的作案现场,她才发现,这棵尚且年幼的木瓜树,顶端被徐兮珈整个敲裂了。徐兮珈用棍子捅了捅,木瓜树顶端长叶子的部分,一片一片掉了下来。

“扑街了!”徐兮珈只不是想搞个木瓜而已,没想到自己整倒了一整棵树。

“走啊!”

徐兮珈提着棍子抱着木瓜,拉起红毛就跑。跑出菜地,就要经过妙妙阿姨家。

住在对面的妙妙阿姨,家里的充煤气罐的,她很胖,经常骂自己的儿子,喜欢搬个竹椅坐在自己家门口择菜或者织毛衣,有时候聊天,大部分时候在嗑瓜子。

徐兮珈被红毛遛的时候路过她家,她正在嗑瓜子,看见徐兮珈,问她:“你妈要翻黎啦?”

徐兮珈点点头,把红毛拴在铁门上就进去了。

外婆要她把自己的床单和床上的公仔拆下来扔进洗衣机,徐兮珈一边哼哧哼哧地干活一边被灰尘刺激得直打喷嚏。

等到终于搞定,徐兮珈才获准自由活动。

她赶紧从角落拿出自己刚刚敲下来的木瓜,拿到水下冲了一下。木瓜只比她手掌大一点点,还是绿色的,很硬。但徐兮珈就是想看看里面长什么样子,她用小棍子敲了几下,才裂开一点小缝。

用手沿着缝抠开,她看到里面一粒粒黑色的圆形的籽。

“甜甜!二嫲嫲问系米你整烂距棵木瓜树啊?”正想继续敲,徐兮珈就听见外婆的声音,还有二奶奶略带怒气的埋怨。

“唔系我啊!”徐兮珈躲在角落里大喊。

“仲有边个啊?最调皮就甜甜嘞!”二奶奶声音也大起来,对着外婆说。

“都讲咗唔系距咯,距刚刚仲帮我洗床单,唔知几叻。”外婆说。

“唔系就唔系啦,唉,刚刚种无几耐,就得一个瓜······”

徐兮珈听见二奶奶的声音离得远了,才放心下来,继续敲她的瓜。

小棍子狠狠一敲,木瓜裂成几个形状不同的碎块。

徐兮珈正拿起一块盯着仔细看的时候,门外的红毛开始吠。红毛一般不吠,徐兮珈下意识抄起棍子就往门外冲。

这一冲,她就看见门外一辆黑色的汽车,站在汽车门边有个矮矮的白胖子,抱着她亲妈的大腿哇哇大叫。

红毛冲着那辆黑色的汽车不断地吠。

然后,徐兮珈看见了坐在妙妙阿姨旁边聊天的二奶奶,二奶奶正一脸怨气地盯着自己。

完了,徐兮珈低头一看,自己手上还拿着木瓜碎块!一抬头,就看见二奶奶健步如飞地冲了过来。

“我就话系你啊嘛!衰妹你啊,成棵木瓜树都被你整断咗!”

“二奶······”徐兮珈听见她妈抱着那个白胖子过来跟二奶奶打招呼。

“阿妍,你哩个女······”

徐兮珈手里拿着木瓜碎块,右手用棍子轻轻抚着红毛的背让它安静下来,眼睛却盯着她妈怀里干干净净的小胖子。

小胖子皮肤很白,穿着米奇的短袖和配套的短裤,脚上是一双巴斯光年波鞋,袜子上也印着一个圆圆的巴斯光年。刚刚哭过的眼睛是湿漉漉的,眼睫毛也是湿的,还在一抽一抽,也在盯着徐兮珈看。

很多年之后,徐安瑭偶尔会想起那个夏天,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狗,被吓得七魂不见六魄的时候,跟徐兮珈第一次见面。

徐兮珈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自己看,徐安瑭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礼貌地叫了一声:

“哥哥好。”

徐兮珈很嫌弃徐安瑭。

她坐在自己家的大客厅吃布丁,一边吃一边不可思议,自己的弟弟竟然是个在夏天穿波鞋的傻子,太搞笑了。

整个素围镇,没有一个人大夏天穿波鞋。

徐安瑭在浴室洗完澡,被妈妈裹好浴巾送到客厅的时候,正看到徐兮珈把最后一个布丁一口嗦进嘴里。

他看了看茶几上一个个空荡荡的布丁壳,哇的一下,哭了。

原本给他裹好的浴巾在他情绪崩溃的时候掉在了地上,于是徐兮珈认识自己亲弟弟的第一天,就看见他光着身子、露着鸡鸡站在自己面前表演裸体大哭。

徐兮珈盘腿坐在茶几上,嘴里嚼着甜丝丝的布丁,徐安瑭的哭声在大大的客厅回荡、环绕。

她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棍子还没掏出来,就有人在自己面前哭了。

她只是坐着吃个布丁而已,噢不,四个,四个布丁而已。

等到妈妈快步走出来,帮徐安瑭穿好衣服,拿出一个棒棒糖安慰他的时候,徐安瑭还在委委屈屈地啜泣。

“甜甜,怎么啦?”妈妈轻轻捏了捏徐兮珈的耳朵。

“他自己哭的,我可什么都没干。”徐兮珈撇撇嘴,头歪了歪躲开妈妈的手。

妈妈大概是有点无奈,看两个人暂时相安无事就继续收拾东西去了。

徐兮珈坐在茶几上看电视,徐安瑭窝在旁边的沙发上小声抽泣吃棒棒糖。

“我想看海贼王······”徐兮珈正看《神龙斗士》看得入迷,就听见徐安瑭在旁边软绵绵地说。

“什么王?”

“海贼王······”徐安瑭吸了一下鼻子,声音瓮瓮的。

“不给看。”徐兮珈头都没回,继续看她的动画片。

徐安瑭又哭了。

一直到徐兮珈被妈妈叫回房间睡觉,徐安瑭都没停下。

躺在床上的时候,徐兮珈想,徐安瑭哪来那么多眼泪,娘们唧唧的。

之后徐兮珈都不怎么搭理徐安瑭,吃了饭就拿着棍子往外跑。

男孩子成天在外头野,要尿尿的时候就脱了裤子对着小池塘尿。小池塘是大人给菜浇的时候取水的地方,还不到两米宽,一群男孩子围在一起,八九个,就站满了。

徐兮珈一直想试试往那站着尿尿是什么感觉,但她毕竟是个女孩,脸皮再厚羞耻心还是有的,做不出当众扒裤子的事儿。

徐兮珈碰见过一次他们尿尿,站在一边眼睛直勾勾盯着人家看。七八个男孩,被她盯得头皮发麻,短短的十年人生第一次有了羞耻感,没尿完一个个就急急忙忙拽起裤子。

徐兮珈一动不动地看着,突然站起来冲着他们大喊,一边喊一边跑:“你们的鸡鸡怎么回事!怎么长得跟大青虫一样!”

一群人听了,穿好裤子就追,恶佬跑得最快,追上去踹了徐兮珈屁股好几下。

徐兮珈揉着屁股回家,第二天就抓了鼻涕虫藏进恶佬的水杯里,往瘦鸡的书包塞癞蛤蟆,在其他人的裤兜后面藏了苍耳子。徐兮珈精挑细选了十几个鼻涕虫、癞蛤蟆和几十只苍耳子,明明白白地给每个人都安排上了。

徐兮珈在外面玩得疯,有时候外公外婆散步到家里的时候,外婆就会跟她妈报备哪家人又投诉了徐兮珈干了什么。

但是徐兮珈一如既往,继续疯继续野。

偶尔徐安瑭也跟着她出去,瘦鸡恶佬见了就问:“疯狗?这你妹妹啊?”

徐兮珈就会笑着点头,也不管徐安瑭在旁边红着脸解释自己其实是个男的。

“就是我妹妹!一娘们!”徐兮珈一般会大声地笑着,按着徐安瑭的头说。

然后她继续和那群男孩到处跑,爬树,钻小树林,偷别人种的龙眼。徐安瑭有时候跟着,跟不上的时候就落在最后面,着急着喊她哥哥,徐兮珈也不管他。

有一次徐兮珈跟他们爬芒果树,恶佬爬得最高,把芒果都往地下扔,一群人坐在芒果树底下吃芒果。芒果树下还有一群乘凉的狗,趴在树下睡觉。

徐安瑭被红毛吓过,还有点怕狗,远远地站在太阳底下不敢跟过去。

瘦鸡是个三八,扯着嗓子喊他:“妹妹!过来吃芒果啊!”

徐安瑭才小步走过去,还是不敢靠近。

瘦鸡也不知道他怕狗,给他递了个大芒果。

徐安瑭不会撕皮,学着徐兮珈用嘴巴咬掉芒果皮再吐出来。芒果很大,又甜,徐安瑭双手捧着吃得特别认真。等他吃完一个之后抬头看,芒果树下已经只剩他一个人,和一群懒洋洋的大狗。

“就那样把你妹妹扔在那里啊?”瘦鸡戳了戳徐兮珈的背。

“怕什么,芒果树那里又没坏人。”徐兮珈嫌烦,穿着人字拖就翻墙进小学打球。

跟他们一样翻进去打球的人有很多,有一些是隔壁村的。隔壁村叫龙口村,打球技术很烂,经常抢场,抢不过就要打架,他们都很讨厌那群人。

这天估计太晒了,没什么别的人打球,两个场子还算相安无事。过了一会,龙口村的人就翻墙走了。

下午的阳光没有那么毒辣,但依然很晒,徐兮珈满头是汗,趿拉着人字拖往树底下躲。她双手撑在膝盖上,把背心掀起来露出肚皮乘凉。

“还以为今天也要打一架呢,切,帮扑街仔。”瘦鸡枕着手臂躺在乒乓球桌上,脚上晃着拖鞋。

“这么热,估计去芒果树那里乘凉了。”恶佬说。

“真的好嗨热啊!”有人大喊。

天气太热,热得她有点烦躁。

她一下子撑着膝盖站起来,翻过墙就走了。

小学离芒果树不是很远,走两步就到。徐兮珈到的时候,正好看见芒果树下的狗都被赶走,一群高大的人围着徐安瑭,徐安瑭全身都是红的,正仰着头嚎啕大哭。

徐疯狗抄着手上的棍子就冲上去,黄色人字拖在冲过去的时候被她踢开,棍子一下子打在了最高的那个人手臂上。

龙口村的人没想到会有个疯狗突然冲过来,为首那个被打得懵了。等反应过来,徐兮珈已经把徐安瑭一把扯到树的另一边,另一棍正准备往下打。

但是毕竟对方有好几个人,另一个人抬脚踹了徐兮珈的膝盖一下,徐兮珈一个没站稳,往前冲,手上的棍子就脱了手。

那个人迅速又抬教踹了徐兮珈小腿一下,但是他们都穿着拖鞋,踹起来也没什么力气。

徐兮珈爬起来,还没找到自己的棍子,就被人推了一下。

那人是个胖子,那一推差点没把徐兮珈推飞,紧接着徐兮珈就看见一只黄色的人字拖甩到那个胖子的头上,瘦鸡的公鸡嗓这回显得很是好听:

“屌你老屎啊肥仔陈!”

然后恶佬就冲过来,一拳揍在胖子脸上。素围镇打架最厉害的是恶佬,他那一拳把肥仔陈直接打到了地上,这时候后面那几个也跑了过来。

两群人扭打在了一起,你一拳我一脚的,打得很狠叫得很大声,可是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徐兮珈还在找自己的棍子,但是芒果树下一堆落叶和烂芒果,还有一堆狗屎,棍子被踢到哪里完全找不到了。

她一边踹开要拽她脚的手一边大声喊:“谁看见我的棍子了我屌!”

这时候徐安瑭一边大哭一边说:“哥哥!在这里!”指着他脚下的一处。

徐兮珈跑过去,推开他拿起棍子,冲回芒果树另一边。

瘦鸡正在被一个大高个子压在地上,抬头看见她,涨红了一张脸就叫道:“徐疯狗!你妈嗨快点来帮手!”他被压住了,那个破锣嗓子叫起来更难听,像一只没断气的鸡。

恶佬一脚踹得肥仔陈扑到一边,转过头狠狠瞪了一眼徐兮珈。

徐兮珈抄着她的棍子,狠狠一敲,砸在大高个背上,又趁他转头往后看的时候,一拳砸在他脸上。

大高个没想到她打架还把棍子找回来了,捂着脸摔坐在一边。

这一下徐兮珈就被盯上了,两三个精瘦的小伙子就要上来抢。

徐兮珈拽紧棍子,一下没法还手,对方看准机会对着她的腰踹了两脚。

“扑你臭街!”徐兮珈咬着牙还脚,双手使了个巧劲就把棍子抢了回来,然后她顺势一甩,棍子狠狠落在刚刚踹她的人身上。

男孩子打架很急躁,那人被棍子狠狠一敲,火气极大,失了理智扑向徐兮珈。

徐兮珈看着瘦小,其实很灵活,轻轻一躲,把棍子又一甩,砸在那人膝盖上。她见自己百发百中,心里有点得意。

结果是龙口村的人全都围住她一个,三四个人高马大的冲上来跟她抢棍子。她抢不过,就坐在地上整个人巴着棍子,又太瘦,被几个男生连人带棍子拖着往前滑了一下。

徐兮珈屁股磨得生疼,龇牙咧嘴的,终究是争不过好几个男的,棍子被抢过去,拿到棍子的人立刻把棍子远远一甩,徐兮珈的手掌被磨得脱了一层皮。

素围镇的几个男生本来打得气喘吁吁,突然得空喘了口气,都傻傻地发着愣。

“快去帮她!”恶佬反应最快,一手拽走了其中一个人,趁他不注意按在地上。

素围镇其他人也学着他,一人拽一个,又扭打起来。

徐兮珈虽然瘦,但也是结结实实一个人,刚刚龙口村几个跟她抢棍子也抢得气喘吁吁,被按住的时候都没力气反抗了。

徐兮珈得救,坐在泥地上,屁股也疼,手掌心更疼,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素围镇一人按住一个龙口村的,在被按住动不了的手臂上各踹了一下,她毫不留情,要把屁股和手的痛都还回去,龙口村的几个小伙子疼得嗷嗷叫,连说“不打了不打了!”

说了不打就是认输,都是懂规矩的人,大家都松开,坐在芒果树下休息。

前一秒还在打的两群人,现在都一声不吭地坐成一堆,太累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疯狗,你的棒子挺牛逼的。”

大家才抬起眼看着趴在地上的徐兮珈。徐兮珈屁股还在疼,也没吭声。

龙口村那几个也看着她,眼睛里都是怒气,又不敢作声,手上的痛还没缓过来呢。

“打架用棍子,不是真男人。”有个龙口村的啐了一口痰,白了徐兮珈一眼。

“你狗爷就不是个男的。”瘦鸡休息了一会,破锣嗓就开始不消停:“你们几个男跟一个女的打架还打不过,算什么男人。”

天色已经晚了,太阳渐渐下山,树底下一群人一个个慢腾腾回家,准备接受比打架更恐怖的血雨腥风。

徐安瑭这时候已经哭累了,站在原地吸鼻涕。

“徐安瑭,他们揍你哪里了?”徐兮珈想起来还有一个人,慢慢爬起来问他。

“没揍我······”

“······没揍你?”

“嗯,没有。”

“行吧,回家吧。”徐兮珈没力气扯了,提上自己的人字拖就走。

徐安瑭不远不近地跟着,还在一抽一抽的吸气。

“棍子呢?”

“找不到了。”徐兮珈说。

“找一下吧。”

“算了。”

“我看见了,就掉在树后面那里。”

“那里是垃圾堆。”徐兮珈走快了几步,她很饿。

妈妈在门口等着,看见他们两个,紧紧皱着眉让他们进屋。

“怎么玩得这么晚?妈妈会担心······甜甜,你怎么回事?弟弟你也是?怎么啦!”

屋里的灯光一照,徐兮珈全身脏兮兮的,特别是屁股,一坨混着各种不明物体的黑色,双手擦破了皮,手掌心露出鲜红的肌肉来。

徐兮珈转过头看他,吓了一跳。徐安瑭看起来更吓人,全身上下都是红的,一张脸肿了起来。

妈妈慌慌张张地打电话把他们俩领到住在二奶奶家的姑婆那里,姑婆是全市有名的儿科医生,偶尔回镇里陪老人家住几天。

徐兮珈两只手被缠上了绷带,屁股也有擦伤。徐安瑭则是因为吃芒果全身过敏,要去医院打针。徐兮珈也跟着去了,一路上,妈妈开着车不说话。

徐兮珈不敢吭声,跟徐安瑭坐在后排。

开了一会,妈妈说:“你们两个出去玩可以,但是不能受伤,知道吗?不然妈妈会很难过,甜甜,你听到了没有?”

“哥哥的棍子没有了!”徐安瑭说,他下午哭了很久,嗓子很哑。

“甜甜,打架可以,但是不能受伤,知道没有?”妈妈从后视镜看了徐兮珈一眼。

徐兮珈点了点头,然后嗯了一下。

“你们两个,痛不痛?”

“不痛。”徐兮珈双手掌心向上放在膝盖。

“······不痛”

到医院,徐安瑭坐在凳子上等着打针,徐兮珈坐在他旁边,两个人一人吃一个菠萝包。

“他们没有揍你你为什么哭?”徐兮珈包扎的双手轻轻捧着菠萝包,她先把酥皮啃掉,吃得满嘴都是碎屑。

“我怕狗。”

“狗只会咬坏人。”

“可是它们会吠我。”

“不认识才会吠你。”

“那什么时候狗才会认识我?”

“等你不哭哭啼啼的时候。”徐兮珈的屁股有点疼,她就站了起来。

“狗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不哭哭啼啼?”徐安瑭晃了晃腿,但是他的腿很短,够不着地上。

“我告诉它们。”

“好吧。”

“那你等会打针不要哭。”

“我哭一点点,狗不会知道的。”

“我打针从来不哭。”

“······好吧”

徐安瑭真的没有哭。短短的五年人生里,他第一次打针没有哭。

只流了一点点眼泪,狗不会看见。

第二天早上,徐兮珈趴在客厅中间,被妈妈一口一口喂粥时,徐安瑭已经吃完了早餐要出去玩。他的过敏已经退下去了,所以徐兮珈看起来要比他惨一点。

徐兮珈屁股痛,妈妈不让她出去到处跑,她只能待在家里看《蒙面骑士555》。

看完蒙面骑士,电视里在播益力多广告,徐兮珈昏昏沉沉的想睡觉。

“哥哥!”徐安瑭的声音从一楼传上来,还是有点沙沙的。

徐兮珈没应他。

“看!你的疯狗棍!”

徐兮珈抬头看了一眼,徐安瑭笑眯眯地转着她的棍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他怎么晒得这么黑了,徐兮珈想。

徐兮珈的疯狗棍,其实是外婆拿来揍她的时候用的,平时就放在外婆家门口的角落那里。徐兮珈看到这根棍子心里就犯怵,有一次趁外婆出去打牌,拿着棍子就走去了太婆家。

太婆是外公的妈妈,她住在祖屋前方中间那座房子里。青瓦土墙,乌黑的木门无论什么时节摸上去都是凉凉的。屋里是陈旧的干净的味道,是徐兮珈特别喜欢的、能让人心安的味道。

徐兮珈特别喜欢去她这个神秘的小屋子里,里面就像童话里的仙女婆婆住的小房子一样,总有好玩的东西。屋内有个土灶,有个木做的小小的橱柜,有个树桩做的小凳,还有太婆自己扎成、小小长长的、像拂尘一样的小扫帚,用来扫灶上的灰尘。有暖黄色的阳光从瓦缝漏下来,灰尘轻轻飘着。

她把棍子拿给太婆,说:“婆太,比你烧。”

太婆坐在小凳上笑,问她:“系唔系你婆婆裸黎打你嘎?”

徐兮珈摇头,把棍子往柴堆里一扔。

“我去乸你婆婆讲,吆距唔好打你。”太婆牵着徐兮珈,走去外婆家,真的让外婆不要打她。

外婆听到徐兮珈把棍子拿去给太婆当柴烧,笑得眼泪要出来,一边点头一边捂着嘴忍不住笑。

然后徐兮珈又跟着太婆回家,太婆把棍子还给她。

“无人会打你,不过你可以用黎打坏人。”太婆说。

徐兮珈又拿着棍子回家了。

外婆真的没有再打徐兮珈,棍子就变成徐兮珈自己的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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