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岁月(闲话母亲)

   前些日子,哥哥打来电话,说母亲因肾水肿住院。听完,我的心没有多少慌乱,我不知是不是我太过淡漠了。挂掉电话,我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不善言辞的我简单关心几句后就挂掉了电话。到了晚上八点,和同事商量好后,我提前两小时下了班。

   那天晚上下着雨,我冒着雨骑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到出租屋,打开门,我用帕子擦干了滴水的头发,然后换掉了几乎湿透的衣服和鞋子。推着自行车刚想出门,猛然想起前几天买的鸡蛋,寻思着给母亲煮上几个。锅里的水翻滚着,十多分钟后,我才敢确定鸡蛋熟了。装上烫手的鸡蛋,我就急匆匆的换上雨衣出了门。

    屋外的雨下的似乎更大了,潮湿的空气弥漫着尘土的味道。我无心身外之物,猛力的踩着自行车的踏板。片刻之后,我在一家水果店买了几斤香蕉,便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母亲只告诉了我医院的名字,向来是路痴的我不得不借助地图的导航。街道上的行人少之又少,路灯的灯光看起来有气无力,我在地图的导航下,在夜雨中穿行。半个小时后,地图提示我前方就是医院时,我停了下来,觉得应该给母亲再买些水果。

   十字路口的那家店看起来很简陋,却因是挨着医院的十字路口,位置很好,所售卖的水果都比其它地方贵,就拿苹果来说,其它地方七八元一斤的,在这里却要十二元。老板娘是一位身体微胖的中年妇女,看上去挺精干。她一边招呼着我,一边说这苹果是哪里产的,脆甜多汁。当我环顾了周遭一遍后,发现没有其它水果店可供选择,只好无奈的买了几斤。

   走进医院的那刻,我的心有些沉重。大门门口是一位守门大爷,顺便兼顾看守车辆。我把自行车锁好,便按着母亲留下的具体地址上了楼。

   医院里异常安静,灯光昏暗,而且到处散发着着消毒水的味道。我左拐右拐,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最后我不得不拨通母亲的电话求助,在母亲的指引下,我在一幢小楼的走廊尽头,找到了母亲所在的那间病房。

   我推开门,母亲躺在病床上看着电视。母亲一见我,便先我开口说道:二娃,你来啦!我重复着下午在电话里的那番关心的话,询问了病情后,便不知道说啥了。我拿出所带来的东西,给母亲剥了一个鸡蛋。母亲笑着说:“恰好还没吃晚饭呢,你爸还没下班,下班后才能给我送饭。”看得出来,母亲见我来看她,还是很高兴的。

   趁母亲吃鸡蛋的间隙,我打量了母亲一番,她的衣服还是穿的几年前的旧衣服,看上去一点也不得体。母亲的头发有些蓬松,她的脸有些臃肿,一脸病容。吃完鸡蛋后,母亲嘱托我去楼道不远处的开水房倒点开水。不得不说,我是个天生的路痴,在一位好心的护士小姐的提醒下,我才找到了那个简陋的开水房。端着满满的一杯开水,我小心翼翼的回到了病房。母亲正在剥着香蕉。我说出去给她买晚饭时,母亲说没必要,你爸待会就给我送饭了。我向来知道母亲的节俭风格,也就只好作罢!

   母亲看着电视,我也盯着电视,假装看着电视。直到我离开医院,我和母亲都没怎么说话。在这期间,护士来给母亲测量体温,说体温有所下降,是好兆头,并交待母亲要多喝水。我站在母亲旁边,一言不发,直到值班护士离开时,我才对护士小姐说了声谢谢。我想,如果我是母亲的女儿,估计早就哭得稀里哗啦的。可我是母亲的儿子,恰好又是个不善于表达情感的儿子。母亲是了解我的,我知道她没责怪我,但我的心里隐隐有些愧疚。

   晚上十一点多了,母亲知道我明天要上班,便叫我先回去了。其实我和母亲他们没有住在一起,母亲在电话里也多次叫我搬去同住,可我已经习惯了自由,不喜欢有父亲在的那种压抑。所以我每次都是搪塞过去,说过段时间再说。

    晚上十一点半左右,母亲督促着我快回去了。其实那时我也没吃晚饭,母亲问我时,我满口说吃过了。我和母亲之间并没有多少交谈,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电视里的嘈杂声和母亲的呼吸声。过了好一会儿,我起身给母亲道别。母亲嘱咐我骑自行车慢点。

    出了医院,我去取自行车,看见看门大爷向我走来,起初我还以为他是来搭话的,说说什么鬼天气之类的。两秒后,我瞬间明白,他是来收取停车费的。还不待他开口,我就从钱包里掏了两元递给他。

   屋外还是飘着雨,空气有些微凉。我回头看了看医院,转身便又用地图导航着回去。一路上,我听着音乐,心里依然有些说不出的酸楚。虽然知道母亲的病是肾水肿,但还是有些担心。

    第三天晚上下班,我又去看望母亲。快到医院时,我想起了上次去看母亲时母亲没吃饭,我打了一个电话给母亲,问她想吃点什么?母亲说她没在医院,回家洗澡换衣服去了。母亲在电话那头说我下班晚,不用去再看她了。我失魂落魄的挂了电话,原路放回。

    我似乎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母亲叫我不用去看她,之后我也真没去了。在我的记忆里,这是我难得的那么一次听话。几天后,我给母亲打电话,母亲说出院了,身体好多了,叫我不要挂心。

    写到这里,我不由的想起了母亲那次来学校看我。那时,我还在太平镇念初中。见到母亲的那刻,我并不怎么亲切。我刚在母亲身旁站定,母亲就弯下腰,蹲着身子,替我系鞋带。那时的我并不懂得感激,我把母亲对我的好当作是她的分内之事。

    平日里,母亲和外婆的唠叨是最多的,好心的嘘寒问暖,偶尔换来的却是我的不耐烦,说到气头上,我还会不知天高地厚的顶撞两句。想来,我的任性竟然是那么的无知。

       母亲三十多岁后,身体就开始发胖,脸上也长着雀斑,加之家庭条件并不宽裕,自然不会保养。因而,那次母亲来看我,在我内心里,我是有些抵触的。这也是我印象里母亲唯一的一次来学校看我。

    母亲和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因身无一技之长,只能做些手脚上的工作。去年母亲打电话叫我过去吃一顿饭,加上哥哥又亲自来了,我不得已去了。一进门,我就躺在床上,把玩手机。父亲坐在板凳上看着电视,我们谁也没有理谁?母亲在出租屋门口炒菜的母亲突然探头说道:二娃的脸咋个看起来有些肿啊?我心头有些好笑,实际上是那段时间我突然就长胖了的缘故。瘦了快二十五年的我,自然也有些不习惯。

   锅里炖着的是鸡肉之类的,外加了一些所谓的草根补药。其实我从小到大就不喜欢吃炖菜,总感觉没盐没味的,吃着仅仅比平生最厌恶的肥肉好点。

   住在隔壁的一位阿姨不时跑来找母亲闲谈,说的都是一些关于她前不久刚离婚的那位男人的坏话,说他如何吃喝嫖赌,如何如何不成材之类的话语。母亲不时插上一句话。那位阿姨也曾问过母亲:那就是你小的那个儿子吗?母亲给她介绍了我一下,我表现的并不热情。估计是我正值心情愤懑之际,自然无心交谈。倘若换作平时,我会出于礼貌叫上一声阿姨。可我依然沉默,不发一言。

   实际上我知道应该怎样迎合别人,应该说什么样的话,别人听了才会高兴?但我不是那种人,我生性有些孤傲,又加之不善于掩藏情绪,心里想的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前天母亲打来电话,当时我正在回家的路上,我有些厌烦的接了母亲的电话,母亲第一句就是问我这段时间身体好不,我听得一头雾水。紧接着,母亲说她昨晚梦到我生病了。这时我才恍然明白。我满口说身体很好。末了,母亲又叫我搬过去与她们一起住,我依旧是敷衍搪塞。

   其实母亲每次做的关于我生病的梦,都很玄妙。就拿这次母亲的梦来说,我这几天身体的确不太好,整夜吹电风扇,熬夜加上一些坏习惯,让我身体抵抗力急剧下降,老毛病过敏性鼻炎又犯了,清鼻涕直流,咽喉有些肿痛,头昏脑涨,身体乏力。突然我就有些相信母子连心了。

    母亲在我二十岁之前就一直担心着我,不知道她从哪个算命先生那儿,得知我有可能活不过二十岁。直到我满了二十岁,母亲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说来惭愧,我到现在也记不住母亲的生日,只记得是农历三月初。我也从来没有给母亲打过一个祝你生日快乐之类的电话,反而是每次我生日时,母亲都打电话叫我吃煮鸡蛋,我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心里却并不在乎。心想,吃鸡蛋和生日有什么关系呢?况且我早已习惯了没有生日蛋糕的生日。现在想想,我可能是聪明过头了。

    别人都说我长着像母亲,小时候的我,看上去面容清秀,有些像个女孩子。母亲还曾取笑我可能是个女儿。有段时间我非常在乎,常常因为声音被人误以为是女孩子,连一位历史老师也是如此。到了后来,便不那么在意呢?

  前年我翻到了一张我们一家四口的合照,那时的我只有四五岁,歪着个头,头发长长的,看上去还真像个小女孩。母亲站在我身后,父亲站在哥哥身后,就这样,母亲的岁月便在一张照片上被定格。

   母亲的岁月,毫无疑问是艰难的。有一两年,父亲出外打工,母亲在家独力抚养我和哥哥。那一两年,日子很苦,吃的不好,穿的不好,不过我已经习以为常。

   如今,母亲的岁月已经苍老,我面有愧色,可我依旧不改倔强的脾性,任性而为。我想,也许我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吧!我想,也只有母亲能无限的包容着我。

二零一六年八月八日于成都,竹鸿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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