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人间雪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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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兴庆十三年坊间流传,叶家三公子风流倜傥、门客众多,王公贵族总想着法子想要结交叶家三公子,那些适婚年龄的女子也都幻想着有天能见上叶家三公子一面。可这叶家三公子神龙见头不见尾,门客中也没几个人见过这位三公子的真容。

(一)

“叶慈,你以为我娶你是喜欢你?别痴心妄想了,要不是看在你在坊间的名望,我会娶你?呵呵……”秦明烨气坏了,他口无遮拦的说出了这番话。

我笑:“秦明烨,我一直知道。论美貌,我敌不过韦夫人;论才情,我敌不过沈夫人;论时间,我敌不过郑夫人。”

“你倒是清楚?”秦明烨咄咄相逼。

我恶狠狠地瞪着秦明烨,“我倒是想糊涂着过,可……你给过我机会吗?”

秦明烨指着我的额头,半天说了一个字:“你……”便甩了衣袖出了门。

我明明不想和秦明烨吵架。当初嫁他的时候,只是单纯的想离开叶家,没料到掉进了另一个牢笼。

半年前,我还是叶家的三小姐,百姓口中的叶家三公子。

院子里是一大片好阳光,柳树叶随风轻轻晃动着,风吹在湖面上起了涟漪,波光粼粼的很是好看。我在心里数着鸟叫声,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娇娘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想应该是我快睡着了,揉了揉额头,强迫着自己抬起头。我怎么也没想到,娇娘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我灵机一动,轻手轻脚移到娇娘旁边,用毛笔蘸着砚台里的墨,在娇娘脸上画了几条胡子......

我平日里自由散漫惯了,娇娘是家里请来叫我礼仪,画得正起劲,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做贼心虚地又回到座位上,捧着《女则》《女训》。我真是恨死了写这些东西的人了,偏偏我爹爹又古板的要命,非让我学这些东西。

我爹叶容琛,当朝二品文官,外面的人总把我们家成为书香门第,也对,我们祖上一直以读书人自居,不过到了我们这一辈,爱读书的人没几个。我叫叶慈,在叶家排行老三,我二哥叶奇被皇上选为襄王的陪读,可襄王是什么样的人啊!每次都爹爹口中听到那些朝廷里的传闻,我都不得不为二哥捏一把汗。

门“吱”地一声开了,因为不知外面的人是谁,我只好装着很认真的样子。兴许是我这般模样太少见,门口的人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我,我被盯着不自在,才朝门口偷偷瞄了眼,“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二哥朝我做了手势,我把抄好了的《女训》放在娇娘手边,溜了出去。一出门我就爬上二哥的背,咯咯地笑着,想起来已经半个多月没见他了,心里更是欢喜的要命。他背着我在院子里转圈,转了几圈后才停下,“又重了!”

我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自己的脸,同时不忘奉承道:“二哥果真神机妙算。”

风吹来阵阵地花香,我最喜欢吃桃子,不过这桃花香味现下令我不自在。我扭头瞥见柳树林里,好似爹爹和一个年轻的男人,那男人一袭白衣,我只能看见男人的背影,竟也觉得好看。二哥似察觉到我的心思,他解释说:“那便是襄王。”

我哦了声,从他背上下来,“二哥,你和襄王相处的可好?他有没有故意找你麻烦?”

他被我的孩子气逗笑了,拉过我的手,在我手心画了圈,那是我和大哥、二哥的暗号,意思是:安好。

我说:“他要是敢欺负你,我才不管他是哪路神仙,我都要收拾他。”

二哥闻言轻笑了出来,问道:“怎么收拾?”

“我……”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想不到怎么回答,想到以前看的那些古书上提到的那些刑罚太过残忍,不符合我的作风,于是开口道:“我……我给他饭里下巴豆。”

桃花的香味太重了,我捏了捏鼻子,冲二哥做了个鬼脸。二哥让我回书房,我不愿回去,二哥又说:“爹待会要去你那边,莫非你想让他老人家撞个正着?”

我爹那个人……哎!怎么说呢?他看不惯我大哥的做法,弟弟妹妹也还小,他也没发表什么看法。至于我二哥嘛!他倒是没明着说……反正我从来没见他赞赏过谁。

我爹娶了房姨太太,家里妹妹不愿意愿意和我玩,弟弟暗地里叫我“丧门星”。这要是搁以前,我非得和他们理论一番,而自从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懒得和她们理论了。我爹对我的态度忽冷忽热,很多事情都是由二姨娘做主。二姨娘是个好姨娘,就是我与她之间终究隔了我亲娘,很多时候我私下愿意与她亲近,只是不愿意让爹爹为难罢了。

前几日在院子里,我和丫头阿沐赤脚在池塘里玩水,其实初春的水有点凉,但我天生就喜欢干些出格的事情,阿沐虽然阻止过我,可她怎么能说得过我呢!玩的正起兴时,就见二姨娘板着脸经过,我自知不妙,识趣地没去招惹她。

哼!再怎么了不起,也不如我,毕竟我姓叶,她顶多算是个叶荣氏。俗话怎么说来着,“猪狂怎么着?人狂又怎么着?”,反正我也记不清了。好景不长,二姨娘便和我商量,“小慈,你今年有十七了吧!”

我疑惑地望着二姨娘,我的眼神出卖了我的内心。我木然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喊着不好。

二姨娘耐心地说:“是时候学点东西了?”二姨娘换着花样对我说了很多很多话,我才勉强答应跟着娇娘学点女孩子该学的礼仪。娇娘是二姨娘请来的老嬷嬷,肚子圆鼓鼓的,脸上有几道皱纹,倒也和蔼可亲,因着二姨娘的缘故,娇娘对我也不算太严厉。

学东西?四书五经我倒是没少看,二哥教过我一些歧黄、五行八卦之术,我也就会个皮毛而已。我最近喜欢看民间兴起的话本子才子佳人的的故事,太感人。可我并不羡慕那些人,我最想成为游侠,行走于天地之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哪里有不平事哪里就有游侠。无奈我是个女儿身,功夫也是三脚猫功夫,护身可以,但真正打起来,拼的还是脚底下的功夫。

哎!细算起来,我已经大半个月没出门了……

我回到房间,娇娘已经醒了,我吞吞吐吐地说:“娇娘,我……只是去了趟茅房。”

娇娘捧着我抄写的《女训》检查,“抄完了,都记住了吗?”

我声音高了几分,“记住了大半。”

“小姐天资聪慧,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我们再学其他的。”娇娘的态度谦恭,语气很尊敬。

次日上午,我吃完饭肚子还是有点饿,就吩咐阿沐到厨房找找,看有什么能填饱肚子的,结果阿沐刚回来,二姨娘就站在门口, “最近饭量见涨,再这么吃下去,有哪个人家敢娶你?”这语气太刻薄了,完全不像是二姨娘的语气。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嫁不嫁的出去,和她有什么关系,正欲开口反击她,听见二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二姨娘,小慈最近肚子不舒服,总是多食少量。”二哥侧身进了屋内,望了我一眼,说道:“我们小慈命里是要嫁给皇家的,昨儿个襄王都派人提亲了。”

襄王?我惊魂未定,哪里还有心思再吃东西,回到内室在床上躺着。娇娘按时来教我礼仪,我推却说我身体不舒服,娇娘只能改日。

太阳快下山时,我蜷着身子坐在床上。阿沐从外室跑进来,见我脸色正常,开口说:“小姐,老爷答应了襄王的提亲。”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想,如果娘还在的话,会不会就这么把我嫁出去了。襄王秦明烨,我除了见过他的背影之外,对他的了解和坊间的百姓一样,皇帝的第五个儿子,较得皇帝宠爱,母亲为贵妃。

那种身份的男子,为何要向我提亲,我百思不得其解。

早晨醒来我头疼厉害,身上也出奇的痒,我唤来阿沐扶我到镜前,我掀起衣袖,果然是出疹子了。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我并不放在心上,过不了几天就好了。

我索性回到床上继续睡觉,这一觉睡着不踏实,又做了那个恶梦。梦里我才七岁,娘带着我会江南老家,在半道上杀出一群山匪,娘带着我一直跑一直跑……那群山匪一直追,直到最后娘跑不动了,抱着我躲在山洞里。过了很久很久,娘以为外面那群山匪不在了,出去找东西吃,临走之前她叮咛我,千万不要乱跑。谁知娘这一去,却丢了性命。当人找到我时,我躲在山洞大石头的后面,怕的瑟瑟发抖。救我的人和二哥身高差不多,当时的我已经神志不清,只记得身上有好闻的香味。

我回到家里后,家里所有的人都远离我,甚至有人提到我当年出生的情景,他们说:“三小姐出生时没哭,老爷以为是个死婴,正欲转身时,才听见哭声,当时产婆就说三小姐命硬。看看,现在她连夫人都克死了……不知以后要克死多少人。”

不久之后,大哥在边关打仗中了埋伏,从此我没了大哥、没了娘。

当时我整夜的哭,娘和大哥去世了我也难过,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怪我,都说我害死了娘。二哥一遍遍的宽慰我,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久而久之,我觉得自己的命不再是自己的,有娘、大哥和那位救我的男子一份,只是我再也没有见过那名男子。

这一觉醒来天色已晚,我下床打开窗,扑面而来的全是雨后的新空气,原来我睡着的时候,下了一场雨……我低头打开首饰盒,那是娘留给我的东西。娘去后不久,二姨娘搬进娘房间时,把娘的很多首饰散给了下人,我气不过闹了一场,结果大病一场,到头来只争得了首饰盒和一个翠玉簪子,在这件事上,我是恨爹爹的。

阿沐端着汤进来,见我站在窗前,替我披上披风,“小姐,你先喝点汤。”

我看了阿沐手中碗的样式,问:“你自己熬的?”

“是……”

阿沐这丫头,虽然跟我的时间不长,可她清楚我在这个家里的处境,这种情况下她能坚持下来,着实是难为了她。

我一边喝汤一边让阿沐为我梳头,趁着今天大伙都以为我病了,准备去大街上逛。皇城长安的晚上最为繁华,我经常穿着男儿装和二哥一起在街上鬼混,在街上遇见长个漂亮的小娘子,就会多看几眼,偶尔也会心血来潮逗得人小娘子脸红。对此,二哥总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当时的我单纯地想,要是在二哥街上能相中一个好姑娘,娶回家给我做二嫂也不错,那样的话,我在家里也算有个说话的人。我也是过了很久后,才晓得二哥一直不娶亲的原因,是因为他喜欢静姝公主。

有阿沐作掩护,我成功出了府门,阿沐不一会儿便跟了上来,这丫头脚上功夫被我训练的越来越好,这也是唯一自豪的地方。

长安市上的酒家、青楼、赌场,都是我常去的地方,我每次去那些地方,准被我二哥逮个正着,这次我生着病逃出来,若是被二哥逮到,恐怕又没好果子吃。二哥惩罚我的方式最为独特,不打也不骂,就单单和我坐在一起,一句话也不说,挨不过几个时辰,我便乖乖过去认错。

阿沐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怕我弄丢了她。说实话,我打心底里喜欢阿沐,自打这丫头那次替我背了黑锅,我就在心里起誓:以后谁也不能欺负阿沐。

不知不觉到了桥上,虽说隔了一条河,河两边的景象却是天壤之别。桥上围了一群人,我好奇的拨开人群,只见一位穿着布衣的男子,面前摆了几个破碗,碗里放着筛子,几个人押了大小后,布衣男子开始将手里的碗倒扣、晃动。我切的一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阿沐拉着我的衣角,“公子,我们还有要事要办,你忘了吗?”

我侧头看了阿沐一眼,故意压着嗓子说,“不急,我们先在这里玩一把。”

布衣男子一听来了劲,“公子,买大还是买小?”

我伸手朝阿沐要来钱袋,从里面取出五两银子,在手里掂了掂,“你先开始。”

不一会儿功夫,我的五两银子成了二十两......那些小把戏我全看明白了,只是不想戳穿。我玩了几把觉得无聊,想到别处看看有没有其他好玩的事情,那想布衣男子不依不饶,甚至开始动手动脚。

我一时心急就推了男子一把,拉着阿沐跑了,跑了几步听到有人喊“救命”,我心想: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若你是好人自然会有人救你,若你是恶人,今日送了命也算是自作自受。

阿沐边跑边气喘吁吁地说:“小姐,你是怎么看透了那人的把戏?”

我急忙捂住阿沐的嘴,纠正她:“是公子。”

阿沐连忙点头说:“公子,我错了。”啧啧啧…….这丫头认错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我信心十足道:“二哥教的那些对付这些人足够了。”

阿沐称赞:“二少爷真厉害。”

街上的人真多,但不知是不是这个季节的缘故,好多人出门都带着面纱,我想着自己刚出了疹子,要不也买个面纱带着。想到这里,我带了阿沐去了卖布料的店。

我挑了几块布,准备给自己做几件新衣裳,也给阿沐做几件衣裳。店小二慧眼识人,看得出我是真心实意想买,拿着布料站在我身后,我拿着布料在阿沐身上比划,不得不说,阿沐长得真不赖,小家碧玉型的女子,而且我挑的这块布料,很衬阿沐的肤色。

正当我被自己的眼光庆幸时,一个低沉地男声传来,“女子的衣服应该符合她的身份,尺寸方面应行不露足。”

“我……你……”我转头看了眼说话的男子,再看看自己的装扮,我本着打死不承认的原则,“兄台见笑了,这衣服是给舍妹买的,只是我这书童和舍妹体型相近,所以才......”

男子哦了一声,分明是疑问的语气,被他这么一说,我反而有点心虚。叫来店小二包好布料,抬脚正欲出门,我看到我二哥朝这边走来。这个时间,二哥应该在和襄王一起切磋武艺,怎么会在这里?

我退回到原处,适才的男子已不知所踪,阿沐拉着我进了一间屋子,我抱着布料打量着整间屋子,看起来像是个会客室的模样,这样子的会客室,也只有贵族才能享受的了。

“来都来了,不喝杯茶?”

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吓得我直哆嗦,我自知无理,正想道出歉意。眼睛瞄到男子腰上的玉佩,轻声笑了出来,阿沐不知所以然的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笑。

我朝男子作揖,找了个椅子坐下,抿了口茶,“襄王。”

男子微微怔了下,却也面带笑容地说,“看出来了?”

我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我点头,“还烦请襄王不要告诉......我来过这里。”

“刚才的事要不要说呢?”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问道:“刚才的......什么事?”

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瞧着我,“在桥上赢了钱,把人推到河里。”

“停!”我听到二哥的声音,不能由着他说下去,我压低声音,“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这件事我以后再给你解释,”话没有说完,就被他按在椅子上坐着,阿沐也跑过来与我坐在一起,他扭动着椅子的扶手,椅子便缓缓下沉。

(二)

兴庆十三年八月,襄王娶亲,那日长安城热闹非凡,皇帝大赦天下,坊间人人都开始议论,储君之位是否换人?

据说那日朱雀大街人山人海,我刚试着将头伸出来透气,就被娇娘劝了回去,阿沐是我的陪嫁丫头。阿沐若不做我的陪嫁丫头,在叶家不知要吃多少苦,跟着我,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阿沐。

一路上轿子摇的我直发困,那些嘈杂的迎亲乐在我听来,成了令我发困的缘由。

那天晚上,爹爹把我叫到书房,二哥也在场,我提着裙子迈过门槛,尽量让自己显得像个女孩子样。爹爹满意地点头,二哥也笑了笑,眼神里的笑意让我回到小时候,娘还在的时候。

“小慈......”

听到爹爹叫我名字,我立刻回答:“是。”

爹爹说了一大堆话给我听,我听完感觉是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他似乎也放弃了与我的交流,说了句:“让你二哥讲给你听。”

我爹前脚出了门,我和二哥就原形毕露了。

二哥说:“我知道让你嫁给襄王,你心里不痛快,但眼下襄王是我们家最好的选择,襄王是唯一能和太子抗衡的人,你嫁过去后要记得照顾好自己。襄王能主动提亲,多少也是衡量了利弊的,他不会做出多过分的事情。你明白吗?”

我从未想过我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所以嫁谁都一样,我只想逃离这个家。这是我首次意识到这门亲事的重要性,我拉过二哥的手,在他手心画着属于我们兄妹三人的专属符号,二哥终于露出了放松的表情。临出门时,我扭头对二哥说,“二哥,我见过襄王,那日你和他并肩去布店时,我恰好在里面,不过我怕你絮叨,躲起来了。”

房间里,红色的蜡烛快要燃尽了,迟迟不见襄王人影,我小心翼翼地移到桌前,趴在桌上发呆。这房间里除了红色还是红色,看得人发慌,我抓了把瓜子嗑啊磕,直到我腮帮子都痛了,襄王还没见人影。

半个时辰后,我嗑完了瓜子,茶壶的水也被我喝得差不多了,更要紧地是我现在只想上茅房,可嫁衣的样式繁琐,要有人帮忙才能解开。我推开门想叫阿沐来帮我,手刚附上门框,就听到丫鬟们齐声喊了声,“王爷。”

我欲哭无泪......

我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听见他撞倒凳子的声音,听见他摔倒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没了动静情急之下,我只好自己掀开盖头。

我扶起地上的秦明烨,烛火照在他的脸上,我足足愣了半柱香,上次没仔细瞧他,这才发觉民间那些话本子的才子的长相,都是照着他模样写的。他的身上全是酒味,我连拖带拉地把他弄到床上,他躺的舒服了,睁眼看了我一眼,又睡着了。我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他突然坐起来,吐了我一身,气死我了,我的衣裳全是秽物。

我使劲掐秦明烨的胳膊,心里的那股子怨气发泄出来了,才叫来阿沐,阿沐替我换完衣服就退了出去,我去了趟茅房。

回来时,我站在床前犹豫了......床只有那么小,秦明烨占去了一大半,让我怎么睡?平日里我一个人睡一张大床,暂不说在这陌生的地方我能不能睡着,就单单地方就不够我睡。

我咬破秦明烨的手指,在喜帕上滴了几滴血,寻思着能蒙混过关了,才掏出丝帕缠着他的手指。我眼皮也沉得不行,取过床榻的枕头放在膝下,趴在床前睡着了。

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腰上多了一只胳膊,这种亲密的姿势令我突然紧张起来,我全身的都绷紧了......

“醒了?”身后的人问,又朝我靠近了些,秦明烨握着我的手,“睡得如何?”

“王爷想让我怎么回答?”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我满腹怨气。

“嗯?”他搬过我的身子问道。

我这人吧!就好在唇舌上争个胜负,“王爷可曾见过谁家娶亲让新娘子趴在地上睡得?”

他闻言扬了扬眉毛,指腹挑开我的衣服,“这的确本王的错,要么......我们现在补上?”

我慌乱打断他的动作,“不早了,是时候去宫里了。”

“这些你倒记得牢。”他笑。

阿沐在门外唤了几声,我红着脸推开身上的人,他坦白:“今日不必去宫里,父皇那边早已有了旨意,你可以多睡会。”

我哦了声应他,扯过被子裹在自己身上,忘记了床上只有一床干净的被子,我这么一折腾,他身上的被子被我全扯过来,好在他也没与我计较。

他斜靠在床边,垂眸看我,“小慈,你先让阿沐退下吧!你的人你说话好用,我有话对你说。”

我想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配合地说道:“好。”

秦明烨身上有好闻的香味,他问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待我反应过来再问他时,他却说:“算了,我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更不要成为你的负担。”

半个月后,边关作乱,秦明烨被派去镇守边关。

秦明烨前脚刚走,我就把王府里的丫鬟叫到一起,这王府的丫鬟一个个长得水灵灵地。对了,秦明烨的那几个夫人都没见过,从我嫁进王府起,那几个夫人来的很勤快,我全部避而不见。反正我又不喜欢秦明烨,犯不着见他的夫人们,更不愿与他们争风吃醋。

我一个人在王府里好生无聊,又不能像从前一样穿着男装出去逛,自顾地叹气……阿沐看出我的心思,在我耳边说了几句话 ,知我者阿沐也……

阿沐拿着银子出了门,我喝了整整三壶茶,又百无聊赖地从院子里走,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几个回合,阿沐还没有回来,最后忍不住,只好一个人出门寻阿沐。

我顺着花园小路寻去,在一处亭子里,看到阿青跪在那儿。我不顾仪态的跑过去,我的阿沐半张脸都肿了,怀里还抱着给我从外面带的话本子,这丫头怎么那么傻啊!那些话本子都是打发无聊时间用的,谁要就给她就是了,何苦受皮肉之苦。王府里谁不知道阿沐是我的人,敢动手只有那秦明烨的那位韦夫人了。

敢打我的阿沐,就是和我过不去,这口气咽不下去。我拉起坐在地上的阿沐,我清了清嗓子:“韦夫人,敢问阿沐哪里得罪你了?”

韦夫人穿着鹅黄色的衣裙,乌黑的头发上全是发钗、发簪,雍容华贵,“这丫头不知好歹,从外面带着这些东西,伤风败俗,有辱门风。”

我端着王妃的架子,料这韦夫人也不能拿我怎么样,“阿沐是我的丫头,这些东西是我让她带的,韦夫人是拐着弯骂我吗?谁打了我的阿沐,自己动手吧!别逼我……”我话说了一半,那韦夫人身后的侍女扑通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王妃,奴婢不敢了。”

我接过阿沐怀里的话本,胡乱翻了几页,故作严肃地说:“我今儿个把话撂这了,谁以后敢和阿沐过不去,就是和我过不去、和襄王过不去。”

阿沐小声说:“小姐,您没必要为了奴婢……惹上韦夫人。”

“她不敢把我怎么样,顶多到秦明烨那嚼舌根,秦明烨再怎么着,也得思量思量。”

几日后,下人来报秦明烨回府,我敷衍地点了点头。心里却这样想:怎么回来那么早?不是说要去十天半个月的吗?

秦明烨的性子,当然不会先看我,我心知肚明。

傍晚我吃完饭,随手取来阿沐从外面拿回来的话本看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觉得眼皮沉,我揉了揉眼睛,从凳子上站起来活动筋骨。

“看完了?”声音好熟悉,我看到秦明烨穿着深蓝色的袍子站在屋子中间,眉目间透着笑意。

我啊啊啊地糊弄秦明烨,却心急手快地把那些话本子塞进衣袖里,笑脸相迎上去,挽着他的胳膊,“王爷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是怪本王没先来看你吗?”秦明烨反问我。

这一问,我就猜到那韦夫人肯定先告了状,下次定要好好收拾她一顿不可。我揣摩着秦明烨话里的意思,没注意他的手已经伸到我衣袖里,待我察觉时,我的话本已经被他拿着手里。

“看这些话本做什么?”秦明烨问。

我欲抢过他手里的东西,试了几次都是失败告终,我放弃了武力解决的方式,“话本里全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我看这些就是想学学,夫妻的相处之道。”

“看不出来,还挺有心的。”

我拉秦明烨坐下,自己也坐现在他对面,倒茶举至额头处,“这叫举案齐眉。”

秦明烨笑,我也跟着笑。

半响后,我觉得秦明烨心情不错,似乎也没有要怪罪我的意思,于是取来前几日写好的条件,摆在他面前,“王爷,可有异议?”

秦明烨眉头皱了皱,抬头看我,“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作甚?我对你不好吗?”

平心而论,秦明烨对我还算凑合,免去了我很多繁琐的礼仪、规矩,就连去皇宫拜见皇帝、贵妃这种事,相比从前也减少了很多。

我不知该怎样回答他,下人却跑来说沈夫人咳嗽不止,秦明烨想都没想,径直出了门。

(三)

秦明烨出门时,一轮残月挂在空中,院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蛙叫,不知为何,我感到背后有一阵凉风,吹得我瑟瑟发抖。适才秦明烨的眼神,让我顿生愧疚,兴许我做的有点过分了。阿沐唤了我几声,我浑浑噩噩地应着她。

子时,阿沐灭了几根蜡烛。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有点睡意,却好似闻到秦明烨身上的味道,我知道他来了,可我也不想理他。

迷糊中,我听到秦明烨说:“璎珞时日不多了,她本来身子就弱。”

屋内烛火太暗,我睁开眼却看不清他的脸,可他的声音沙哑,听得我心一疼。黑暗里,我摸到他冰凉的手,想说些话好让他能不那么难过,犹豫了半响儿,愣是一个字没说出来。

“无妨……”秦明烨继续说,“我从璎珞那边出来,不知该去哪里,不知不觉就走到你这里,阿沐说你刚睡下,我怕吵醒你,本是想走的。”

我嗯了声,问道:“那怎么没走?”

“叶慈,你总是这么的没心没肺。若是有人传出你是鼎鼎有名的三公子,恐怕信得人没几个。”

“可你娶得就是这个三公子。”我话里有话。

秦明烨之所以娶我,是因为他暗地里调查过我的身份。那些门客是慕名而来不假,但只是在我的名下,我是爹爹下的一粒棋子。我爹没有野心,但有这批门客,足以在关键时刻保身。秦明烨提亲时,肯定以为只要这样,叶家定会不遗余力地支持他。

秦明烨掀开被角躺进来,我挪了挪身子,好让他能躺的舒服些。我不喜欢秦明烨,也不想投入太多感情在他身上,等叶家脱离当前的困境,我随时会抽身离开,去找那个救过我的英雄。天下虽大,然只要我用心寻找,定会找到他。因此我给秦明烨的那张纸上写的是:逝将去女,适彼乐郊。

“我娶得是叶家三小姐。”秦明烨侧眸看我,又重复说了一遍,“是叶家三小姐。”

我说:“同一个人,称呼不同罢了。”

秦明烨沉默着没说话,皇家的子孙们心思都太重,整天算计来算计去,没过几天轻松地日子。

外面起了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屋里的烛火也被透过窗户的风吹得东倒西歪,不一会儿就听见雨声。我摇了摇秦明烨的胳膊,“你……好点了没?”

秦明烨的另一只胳膊搭在头顶,闷哼着问道:“怎么了?”

我从容地说:“下雨了,你不去看看沈夫人吗?”

秦明烨翻身揽过我的身子,这样一来,我便没有那么冷了。我想应该是秦明烨这个人本身不讨厌,这样亲密的动作才使我并不反感,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我不会嫉妒你的那几位夫人,你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知道,你睡着了我就走。”他打断我说话,“别老想着要走,江湖不适合你,收回那句话好不好?”

“我……”

“你若是敢离开王府,我不能保证叶家会平安无事。”他话语里有警告的成分,“以太子的秉性,叶家撑不了几天。你叶三公子的名望和我的而身份地位摆在这里,太子多少会顾忌些。你以为只有我查出你的身份?要不是你二哥露出了马脚,我也不会早太子一步猜到你的身份。”

早上醒来辰时过一刻,阿沐替我梳了个别致的发髻,我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喜欢。我要是个男子,定会娶阿沐为妻,生几个胖娃娃,可我也就是想想。身边总会有人提醒我:你是叶家三小姐,你是襄王妃。

阿沐替我梳好头,我瞧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问道:“秦明烨什么时候走的?”

阿沐小声说:“王爷卯时走的。小姐,你直呼王爷的名字不合规矩。”

卯时?也就是说,秦明烨整整一个晚上都在我这里。这让沈夫人怎么看待我?再加上前几日的话本子事件,我没脸见人了。闭门不出,岂不落实了流言蜚语?依旧我行我素,又让人落了话柄。

我长叹了一口气,“做人难啊!”

午时,秦明烨派人传话,他不过来了,让我独自用膳。传话的人刚走,二哥便来了,二哥瘦了些,想必是太过劳累的缘故。

接连几日,我连院子都没出过。我坐在院子里看话本,阿沐为我煮茶,看累了就喝点茶,或者就蹲在地上和池塘里的青蛙瞪眼睛,又或者坐在院子里晃秋千。日子过得好生快活,秦明烨没有来过,亦没人打扰我。

这天,阿沐刚煮好茶,我刚坐到秋千上,秦明烨气势汹汹地进了院子。据我所知,沈夫人身子已有好转,他不高兴,大约又是朝廷的事情。朝堂的事我不懂,也帮不上他什么忙,我朝阿沐使了个眼色,阿沐立刻倒茶给秦明烨。

秦明烨接过茶杯一挥手,茶杯在地上开了花,我从秋千上跳下来,急忙上前圆场,“碎了好,碎碎平安。”

阿沐退下去,我收拾着地上的碎片。秦明烨不知抽哪门子疯,将煮茶的壶也摔倒地上,沸腾的水滴沾到我的手腕,我疼得缩回手,只好起身站起来。秦明烨在气头上,我侧身绕过他准备进屋,他却把我拽回来,我瞧着他眼睛泛红,心一软说道:“进去睡会儿?”

秦明烨冷哼一声,道:“你还能睡得着?”

我摸不着头脑之际,他又说:“韦夫人小产,你到底做了什么?又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我才明白过来,这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做了什么,我自个都不知道,我笑了笑,甩开秦明烨扣着我的手腕,“王爷你觉得我是哪个角色?”

我没做就是没做,我为什么要承认,我才不替人背黑锅。更何况我要害谁,定会做的滴水不漏,怎会让人轻易查出来。

秦明烨兴许被我的态度气到了,“我要休了你。”说着他大步进了屋,在我的书桌上找到纸笔,挽着袖子写休书,我走到桌前帮他研墨,叮咛道:“王爷写我犯了妇容妇德,善妒无后,这样你的父皇才会批准,否则只是多此一举。”

镇尺将纸压得平平展展,秦明烨搁置笔,抬头看我。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更让他的脾气火上浇油,“你不解释吗?”

“你已经认定是我做的,解释有用吗?”我不耐烦地说,“墨研好了,缺什么东西说一声,我让阿沐取给你,我先去收拾东西。”

这是我和秦明烨第二次吵架了,第一次吵架他说他不喜欢我,刚好我也不喜欢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这一次,我走了再也不用回来了,可为什么……我心里难过,好难过。

半月后,我和阿沐被安置在雀鸣山的寺院里,方丈在后山留了一间干净的院子,平日里没人来,除了寺院里收养的几个小孩子,经常来陪我和阿沐说说话。其余时间,我和阿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太阳就从东边跑到西边了。

(四)

秦明烨没有写休书,他把我之前写的“逝将去女,适彼乐郊”还给了我,还命人把我送到雀鸣山,安排我住下。

有个小和尚我很喜欢,约莫七八岁的样子。他第一次闯进我院子,我和阿沐闻声出来,小和尚怯怯地唤了声:“姐姐。”

这个院子好不容易来了个陌生人,我和阿沐相视一笑,决定逗逗小和尚:“这有两个姐姐,你叫的是哪个?”

小和尚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两个虎牙,“姐姐我饿,能不能给我个馍馍吃?”

我说:“这荒郊野岭的,我也好几天没吃饭了,不过你这小和尚来的巧,正好可以做晚餐。”

小和尚立刻义正言辞道:“这里是佛门境地,哪容得妖怪作乱。”那表情太好玩了,我和阿沐笑得前俯后仰。我掂起小和尚的衣领,阿沐推着小和尚进了屋,小和尚吓得脸都白了。

阿沐朝火盆里添火,我从柜子里取了芙蓉酥给小和尚,小和尚十指合上闭着眼睛念咒,偷偷睁开眼角看我和阿沐,然后一下急哭了。这一哭,我和阿沐手足无措,只好解释道:“刚才是逗你玩呢!不信你待会回去问你们方丈。”

小和尚眼角挂着眼泪,“真的?你们真的不吃我?”

我把芙蓉酥掰成两半,给小和尚一半,自己吃一半,“这是长安的芙蓉酥,不尝尝?”

小和尚接过芙蓉酥咬了口,趁我和阿沐没注意,溜了出去。

“阿沐,好玩吗?”我问。

“好玩。”阿沐说。

没过几日,小和尚又来了,与上次不同的是,他又带了三个小和尚,我是真心疼我的芙蓉酥。我没吃几块,全给了这群小孩子。这次我才知道小和尚的名字叫忘尘,是方丈起的名字,忘却世间的尘缘,看来方丈也是个有故事的方丈。

吃完芙蓉酥,一起来的几个小和尚玩耍,忘尘问我,“姐姐,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没人愿意来深山老林,要不是秦明烨说我若是敢去其他地方,他会伤害我二哥,我才不愿意在这看不见人影的地方呢!我蹲下身子,对忘尘说:“因为姐姐长大了,长大了很多事情就由不得自己做主。”

忘尘歪着脑袋说:“可师父说长大了就能去很多地方,也会看到很多在寺院里看不到的东西。”

“你师父骗你的。”我说。

“姐姐,出家人不打诳语。”

“嘿……小屁孩……”我装作要打他,他说:“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我心里一乐,这孩子嘴这么甜,饶他这一次。

忘尘在寺庙里长大,将来是要做和尚的;他若不在寺庙里长大,将来会有一番作为。可正是因为他在寺庙里长大,才保住他的一条性命。

山上消息不通,皇城长安发生的事,我也是从忘尘口里得知的。原来我离开长安不久,太子起兵造反。太子太蠢了,皇帝的位置是他的,只是迟早的问题。这下倒好,自己被皇帝囚禁不说,朝中数百人也受到牵连。然而太子这样做,最大的受益人是秦明烨,我再一次感到秦明烨城府极深,只是在这前夕,他为什么要赶我走?怕我暴露他的计划?他的计划我一概不知,谈何暴露?更何况他朝我身上强加了害沈夫人小产的罪名。

我和小和尚们玩的不亦乐乎,有时甚至忘记了自己处在深山老林,方丈对此事并不制止,只吩咐我不要太宠孩子们。难得有除了阿沐之外的人愿意和我说话,我当然一口答应了方丈的要求。

又过了几日,忘尘来找我时,怀里抱着桃木色的盒子,我以为忘尘为我带了好玩的玩意。忘尘将盒子放在桌上,“姐姐,盒子师父让我带给你的,师父说这盒子是你夫君让转交的。”

我脑子第一个反应是:秦明烨又搞什么鬼?我让阿沐和忘尘离远点,自己用木棍开桃木盒子。盒子内部很简单,只有一方白色丝帕,上面写着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秦明烨的字迹,看着看着,我眼眶竟然湿了。

我听见忘尘说,“姐姐,你怎么哭了?你不想回去就告诉你夫君,说你在这里过得很开心,让他和你一起住在这里。”

归?我如何归的去?我一遍遍的问自己。

秦明烨不达目的不罢休,他托人带了同样的桃木盒子,一天一个,忘尘送了第一个后,其他的由方丈送来。盒子里的东西和第一次相同,丝帕和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我让阿沐找到方丈,将那张由秦明烨按过手印的纸,装到桃木盒里,拜托方丈交给秦明烨。秦明烨答应过让我走,也说过只要我不出着雀鸣山就行,如今他出尔反尔颜面何存?我将凭据寄给他,想提醒他说过的那些话。

两日后,我和阿沐在山里捉兔子、掏鸟蛋,一只兔子都没捉到,半道上听到忘尘喊:“姐姐,可把你找着了。”

我瞅着忘尘的样子,打趣道:“怎么?又想吃芙蓉酥?”

忘尘急了,“不是,师父说你夫君来了,这会应该已经到你那了。”

“他来干嘛?”我边走边问。

“师父说好像要接你回去。”

阿沐看我脸色不对,接过我手里的篮子,“小姐…….”

我说:“没事,我和秦明烨说清楚就好了。”

我和阿沐进了院子,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很多人,屋门半开着,我提起衣服走了进去。秦明烨身穿灰色长袍,肩上披着白狐裘,他背对着窗户,我看到他身后细小的尘埃在空中跳舞。

我低着头说:“我把那凭据已经寄给你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符合你的身份,还烦请王爷回吧!”

“这里也不符合你的身份,回吧!”秦明烨解开他肩上的白狐裘披在我身上,我本能的朝后躲,他圈着我肩膀使我动弹不得,我又听见他说:“丝帕,横竖全是丝,‘丝’是思念的思,我写的那话的意思你肯定懂。”

我顿时懵了。

(五)

秦明烨拉我入怀,我挣扎未果,反而被他抱得更紧了,良久,他在我耳边说:“我想你,可你偏要和我置气不肯回来,我亲自来接你,这会儿你还生气吗?”

“秦明烨,我……”我本来是准备发通脾气,把秦明烨气走,而后安宁的在山里待上几年,等秦明烨那天想通了,就放我走了,没想到他却来这一出。

“小慈……我想你,很想很想你,跟我回去好吗?”

山里气温低,秦明烨的白狐裘披在我身上,他只穿件薄衣衫,我怕他万一冻出个三长两短,尝试着推开他,发觉推不动。

“秦明烨……”我叫了他两声,他嗯着应我,我接着说:“我喘不过气来,你能不能……”

“你先答应跟我长安。”他说。

我被秦明烨抱得太紧,是真的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他身上越来越热。屋内太静了,阿沐大概怕我和秦明烨又吵架,在屋外喊道:“小姐,火盆还用添火吗?”

我急忙回答:“火够用。”说完我便大口吸气,冷空气吸到我的鼻子里,我连着咳了几声,秦明烨这才放开我,他垂眸看我,刚开始我还敢对着他的眼睛,渐渐地气势上就输了,脸也跟着红了。

秦明烨大步走到门口拉开门,阿沐呆呆地站在门口,“进来收拾东西,我们回长安。”

十一月,太子被废,朝中以左丞相为首的文官推举襄王为太子,以右丞相为首的武官推举齐王为太子。襄王和齐王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无论谁入住东宫,贵妃都是最后的赢家。相比齐王,襄王就显得低调多了。

襄王公开露面的场合总有襄王妃陪同,百姓间口口相传,襄王与襄王妃恩爱有加。也有小道消息称,这襄王妃就是叶家三公子。消息是我让二哥放出去的,我要的就是人心。虽然秦明烨查清了韦夫人小产的罪魁祸首,我可不想韦夫人的事在我身上重蹈覆辙。

沈夫人还是没熬过这个冬天,走了。那天秦明烨在我这里呆了一整天,与我说起他在皇宫的日子、他和沈夫人相识的情形。所谓用情至深,应该是秦明烨这种人了吧!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秦明烨会不会为我难过。我心里起的这个念头,着实被自己吓一跳。

兴庆十三年腊月,长安落下了第一场雪。

我抱小火炉在怀里,阿沐煮好茶拿着茶壶进来,添满了茶。前几天,听说坊间又出新话本子,这次的故事比较新颖,不是一般的才子佳人,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就托人捎话给二哥,让二哥想法子给我弄本。不是我吹牛,我二哥的本事可大了……

这不就有下人来报,叶家二公子来了。我将小火炉扔在一边,准备出去迎人,结果阿沐比我更快一步,我瞅着阿沐屈身作揖,柔声道:“二少爷。”

二哥从怀里掏出话本子给阿沐,然后摸着阿沐的头,“长大了,越发水灵了。”

我打趣道:“二哥要是喜欢,娶了阿沐即可。”

阿沐抱着话本子低头放好东西,二哥坐在我对面,我倒了杯茶给他,“秦明烨给我的茶,说是贡茶你尝尝。”

二哥端着茶抿了一口,眼睛警惕地环视了四周,将手指伸进杯里,在桌上写道:注意你身边的人。写完后二哥看了我一眼,我点头,二哥袖子一抹,桌上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扯了扯二哥袖子,“前些天我进宫见过静姝公主,她很好。”

“她好就好。”二哥说,“照目前的情况看,皇上暂时不会让叶家和皇家再结姻亲了。襄王和你的婚事,是皇上为了打压太子才下的旨意,现在太子倒了,襄王也没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了。”

听完二哥这番话,我整个人晕乎乎地,皇帝连自个儿子都算计,虎毒还不食子呢!这么看来,秦明烨也挺可怜的。

傍晚时分,秦明烨派人送来几枝红梅,外面白茫茫地一片,这几枝显得娇艳欲滴。我吩咐阿沐将红梅插在瓶里,我望着那束红梅发呆。近身的几个丫鬟是秦明烨精挑细选的,我的衣食住行是由阿沐打理的,二哥让我注意身边的人是什么意思,我百思不得其解。糟心的事情想多了容易头疼,幸好我有很多话本子可以打发时间。

姓张的公子和姓杜的娘子一见倾心,两情相悦……看到精彩处,我拍案而起:“什么鬼玩意,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狠心的爹娘。”想找阿沐求得共鸣,四下看了看,寻不见人影。

“送你的梅花可还喜欢?”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吓得我直哆嗦,我定了定神才看清楚是秦明烨,可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我竟浑然不知。

我说道:“凑合着喜欢。”

“我送东西给人,从未没人说凑合,她们都眼巴巴地盼着我送点小玩意儿。”秦明烨朝我走过来,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他一手夺我手里的话本子,“这从哪儿来的?”

“用银子买的。”我跳起想从他手中夺回来,“新买的话本子我看完了再让你看,行吗”

秦明烨没应声,直接将话本子扔进火盆子里,我气得直跺脚。论打架我又打不过他,吵起来我也占不上便宜。自从回到长安城,秦明烨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很多时候我更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我索性将以前的那些话本搬出来,仰起头对秦明烨说:“这些都是,全烧了吧!以后我就靠着《四书》《五经》过日子了。”说完我准备出去找阿沐,还没走几步,脚下一轻被人拦腰抱起,我惊讶地瞧着秦明烨,霎时怒意上头,“放我下来。”

“靠着读书过日子,是怪我对你不够用心吗?”秦明烨抱着我朝内室走去,我心里不由得一惊,下意识地抓紧自己衣裳,“我的意思是说......”话没说完,全被吞回口中,他......竟然亲我,像吃鱼肉那样慢条斯理地啃着我的嘴唇。

“我可不愿听到令我不高兴的话。”语毕秦明烨放我在床榻上,他解我腰间的带子,他解开,我系上,几番折腾下来,秦明烨的手指烫的吓人,他额头上冒着汗。我也没先前那么气了,随口问了句:“你没事吧!”

他低着嗓子道:“看了那么多话本,全白看了?”

“......”我顿时明白了秦明烨的反常行为,可在雀鸣山上他说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情,我盯着他起伏的胸口说:“你......要是那什么了,你找其他的夫人好了。”

阿沐不合时宜的闯进来,秦明烨恶狠狠地说:“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阿沐掩嘴哭着跑出去了。

秦明烨躺在我身侧,我坐起来,与他辩解:“你不应该对阿沐那么凶,她不知道你过来。以前你送东西来,人就不来;若是人来,定会有下人知会声。”

“叶慈......”秦明烨长嘘了口气,“你对所有的人都很用心,唯独除了我。”他翻身将我抱在怀里,轻拍着我的后背,让我觉得很安心,“时辰不早了,睡吧!”

我脱口而出:“那你呢?”

“陪着你睡。”他声音低沉地笑着说。

(六)

秦明烨真的很好很好,可谁让我先遇到救我的那个少年呢?

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阿沐道歉,这件事到底说来,和我也脱不了干系。阿沐的眼睛有点肿,想必是哭了很久,我取了很多秦明烨送我的首饰、布料,阿沐愣是不要,我追问再三,阿沐才道出实情:太子案牵连到二哥,昨晚已被关入大牢。

我换好衣服去找秦明烨,希望他能帮我,毕竟二哥也曾是他的陪读。到了秦明烨院子外,门口的人说襄王进宫了。我只好折回自己院子里等消息,那料到途中又遇到了韦夫人。

韦夫人自小产后,精神受了刺激,院子里的丫鬟下人也被调往了别处,我没心思和她计较,带着阿沐绕道而行。韦夫人也看见了我,发疯似的朝我扑来,待我和阿沐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地上铺了层厚厚的雪,我被推倒在地上,倒也不觉得疼。太阳亮的刺眼,我听到冰裂开的声音、阿沐喊我的声音、韦夫人骂我的声音,我感到我身子沉了下去。好冷啊!比以往的每一个冬天还要冷,我听到阿沐在哭。阿沐,对不起,我明明知道你喜欢二哥,还带你来王府。阿沐,静姝公主住在二哥心里,谁也抵不走。

察觉有人抱着我,我奋力想睁开眼睛,熟悉的气息弥漫我的口腔,我眼睛有泪溢出。秦明烨并没有去皇宫,他只是不想见我,我让他为难了。

我做了一场梦,梦里娘还在、大哥也在,二哥和我去江南找娘。路过一大片桃林,二哥说我前生是桃妖,这世才爱吃桃子,我说才不呢!我是桃精灵。娘做了我最爱的桃花羹给我,大哥教我功夫,二哥教我易经八卦,我想到了爹爹。可转念一想,爹爹有二姨娘和弟弟妹妹,也就不需要我了。我还梦到了那个救我的少年,他说话声音很好听,他的脸像遮着层纱,我看不清楚,我扯下面纱……秦明烨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我伸手捏着他的脸,手感不错。我嘻嘻地笑着,身子一阵热一阵冷,秦明烨掀开被子坐到床上,从背后抱着我,拉过床角的被子全盖在我身上,我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

“你二哥的事我会想办法,你乏了就睡会儿,但是别睡过了。”秦明烨侧脸擦着我的耳朵,他声音有点疲惫,“小慈,我会告诉你事情全部的经过,到时一定要认真听。你一定要醒来。”

背后真实的触感提醒我,秦明烨真的在。

我仿佛睡了很久,但没有人叫醒我,有好几次我觉得只要有人叫我一声,我就能醒过来。我太贪恋那场梦,太依恋那份温存。

我彻底醒过来时,看到外面天色黑了,秦明烨平静地呼吸声从身后传来,我动了动身子,他嗓音沙哑地问:“怎么了?”

“想喝水。”我艰难地说。

秦明烨不确定地看着我,眼神里既是喜悦又是惊恐:“我给你倒水。”不知是不是生了病的缘故,房间里焚的香令我咳了几声,秦明烨倒水替给我,把香炉扔到门外。

我喝完水,冲着秦明烨傻笑了会儿,又被秦明烨裹着厚厚的被子,恐吓着我睡觉。我应该是脑子烧坏了,扮了个鬼脸,才乖乖地睡下。

几天后,二哥被放出大牢,说是事情查清楚,冤枉了二哥。

阿沐说我落水那日秦明烨急得眼睛红了,当下就训斥了韦夫人,并令韦夫人禁足,秦明烨守了我整整一夜。阿沐整日在我耳边唠叨着这些,我听的耳朵都快起了茧子。

白天我嘱咐阿沐做几样点心吃,晚上阿沐做好了点心摆在桌上,手里拿着食盒,我不解:“这是干什么用的?”

“小姐,点心我做多了。食盒里是留给王爷的,你就说是你做的,王爷肯定高兴。”阿沐兴高采烈地说。阿沐不只是单单为了我,还有我二哥,不过二哥的事秦明烨出了多少力,我不得而知。

王府里灯火通明,通往秦明烨院子的这条路我走了很多次,这次的心情最为忐忑不安,我一边边的对自己说,点心是做多了才送给秦明烨的。

秦明烨的院子周围黑漆漆地一片,可能不凑巧他出去了吧,转身欲回去,忽然院子里的灯全亮了,我推开院子门,一股刺鼻血腥味令我只想作呕。我心里一惊,秦明烨会不会......

我拉了个侍卫,焦急地问:“秦......不对,王爷怎么了?”

侍卫应该认得我,朝我施礼:“王妃,王爷无大碍。”

无大碍......我把食盒给了阿沐,跑着进了屋,大厅里没人,桌椅凳子凌乱,全是打斗过的痕迹。我又跑到书房、内室,还是没见秦明烨的人影,我急得快哭了,“秦明烨......你在哪儿呢?你快出来。”

眼前的墙壁反转过来,秦明烨披着黑色的披肩走出来,想到刚进门的血腥味,我有点担心地问:“你没受伤吧!”

秦明烨一脸无所谓地说:“蹭破了点皮。”

“我做点心做多了,给你送点尝尝。”

“点心呢?”秦明烨问,“又忘带了?你等我换件衣服,我送你回院子,顺便尝你做的点心。”

“点心在外面,阿沐拿着盒子。”我说着就去找阿沐,我出了屋门,阿沐刚才明明在这里,我喊着阿沐的名字,也没人应我。

我木然地回到屋子等秦明烨,他换好衣服出来,“走吧!送你回去。”

我小声嘀咕:“阿沐不见了,我进屋子时她分明在这里。”

我刚抬起脚,秦明烨一把搂过我的肩膀,“小心。”一支箭从我面前穿过,扎在了屋内的桌子上。秦明烨和我退回屋内,我手足无措地望着秦明烨,他安慰我:“别怕。”

(七)

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我们面前,手里的剑泛着冷光,看得人心惊胆战。秦明烨拨出剑和那黑衣人打斗,他本就受了伤,为了不让我担心,还骗我是蹭破了皮,几个回合下来,秦明烨体力明显不足。这时,窗子被撞碎,一个黑色的身影跳进了屋内,那人手里提着刀,挥着朝秦明烨砍去。我心急的喊秦明烨的名字,却发现一个字都喊不出口,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朝秦明烨跑过去。

我从背后抱住秦明烨那刻,秦明烨怔了一下,疼痛感如我预期袭来。秦明烨一手搂着我,又一掌击在黑衣人胸口,再一个后踢,两个黑衣人都倒在了地上。随后侍卫赶到,处理了两个黑衣人,领头的侍卫说:“王爷,奴才没想到他们会返回。”

秦明烨抱起我,对侍卫说:“把宫里的御医,长安城最好的郎中都给我叫来,要快……”

我只觉的背后火辣辣地疼,整个人轻飘飘的,像从前大哥抱着我在屋顶上看月亮,月亮穿梭在云层里,美得不像话,二哥顺着梯子爬上来,怀里揣着我最爱吃的桃子。我也够倒霉,又是生病又是受伤的,进了襄王府,没过几天安生日子。我看见秦明烨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的样子,我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休息几天就好了。”

我又做梦了,我和娘回江南,一路风景美如画,鸟儿在枝头歌唱,娘却满脸愁容。我记起娘带我回江南是因为爹要再娶,娘心里迈不过那道坎,一气之下带我离开长安。娘说爹当年承诺过只娶她一人的,如今要另娶,长安已不再是她的长安了。我还记起在山洞里,那个救我的人,他左耳后面有颗痣,他给我他的玉佩,他说:“我叫林子潜,囡囡一定要找我。倘若你找不到我,时候到了,我就去找你。”

我还梦见大哥了,大哥骑着白马一身戎装,比秦明烨都好看。还有二哥,二哥因为静姝公主,吵着要出家,被爹爹训斥了一顿。我梦见了好多人,有爹爹、二姨娘、二哥、阿沐、娇娘......还有秦明烨,哎!好烦人,怎么又梦到秦明烨了。

外面风声呼呼地响,我累得没有一丝力气,睁开眼看见的人除了秦明烨还是秦明烨,好歹也一王爷,传出去岂不太丢人了。我身体越来越虚弱,迷糊中听到郎中说刀上有毒,我替秦明烨挡的那刀,算是救了秦明烨的命。

岁末的那几天,我精神好了些,秦明烨陪着我在屋子里下棋,他侧身低头的瞬间,我看到了那颗痣。笑话,天大的笑话,我费尽心思要找的人在我身边,我总是想着要浪迹天涯。那日二哥让我注意身边的人是提醒我……秦明烨的身份。秦明烨他恼我、护我、怨我、容我,他一次次的给我机会,我一次次的放弃。这天下人谁不知道贵妃的姓林,秦明烨字子潜,只是中间的利害关系,我想起来太晚而已。

一股血腥味直冲喉咙,我强忍着咽了下去,我说:“林子潜。”

“嗯?”他先是疑问的语气,而后又给我肯定的回答,“嗯!”

我笑,我又哭,“玉佩丢了,我生了病后也不记得了。”

“没关系,我说过我会找到你的。你不记得也没关系,我记得就好。”他说着落下一子。

“可你说过你是看中叶三公子的身份才娶的我。”

“那是故意气你的。”他声音轻柔,害得我又哭了,他替我抹掉眼泪,“怎么不记得我说过我娶的是叶三小姐?你觉得我会分不清亦或是查不出来?”

“我以为你也是故意气我的。”

“囡囡,我会找最好的郎中治好你,等明年春天桃花开了,我带你去郊外看桃花,吃你最爱的点心……只要你能好起来,你说什么我全照做。”秦明烨拉过我的手,他看着我的眼睛,“囡囡,只要你能好起来……”

“好像来不及了。”那股子血腥味我没压住,一股脑的全吐出来,吓得阿沐把手里的瓷瓶都打碎了。

秦明烨立即把我抱到床榻上,他替我盖好被子,不一会儿,郎中就在外面候着,我拉住秦明烨的衣襟,“我不想看郎中了,没用的。”

“胡说。”他呵斥道。

“郎中说毒的名字我听过,这毒是我二哥的师父用尽毕生所学研制的,当今天下无人能解。”我声音极小,却也费尽了我的力气,“你别走,我有话对你说。”

“好,不走。”他说着让所有人退下。

我会心地笑了笑:“你救过我一命,如今我又救了你,现下我们两不相欠了。我走后你不能难过太久,比沈璎珞多一天就好。如果有朝一日你成了这天下的主人,千万不要为难叶家,我二哥会想方设法散了那批门客。我二哥是真心喜欢静姝公主,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

“我全答应你。”

“还有......秦明烨,我要穿我的嫁衣走,那日成亲你吐了我一身,我都不知道自己穿嫁衣是什么模样。我死后,你要把我埋在雀鸣山,坟前要种很多很多的桃树。春天的时候,会开出很多很多的花,到了夏天,还能吃果子。秦明烨......”

“我在。”秦明烨捂着我的手说,他的手心好暖。

我侧过脸说:“我困了,想睡了,你别再来看我了。”

“好……我去外面。”语毕秦明烨叫来了阿沐,阿沐眼睛红红的,这丫头肯定担心以后的处境,但我相信秦明烨不会亏待阿沐。

我不记得到底我睡了多久,又见到娘和大哥了,他们还是从前的模样,一点儿都没变。娘准备了我最爱吃的芙蓉酥和桃花羹,大哥说月亮里住着漂亮姐姐,问我要不要去找漂亮姐姐玩。

秦明烨在我身后喊着我的名字,我转身冲他吐了吐舌头,头也不回的跟着大哥走了……

尾声

兴庆十三年岁末,襄王妃身染重疾不治而亡。

兴庆十四年春,民间再也没有门客这么一说,好像门客这种人从来没有存在过,叶家三公子也从未存在过。

同年,襄王妃葬于雀鸣山,襄王命人在坟前栽种桃树。

同年,太子罪行被揭发,被变为庶人,一干人等贬到边关或是获罪流放。

兴庆十四年腊月,皇帝驾崩,襄王登基,换年号为元塑,大赦天下。

元塑元年,长公主静姝下嫁叶家二子叶奇,择日举行大典。封贵妃为皇太后,齐王为敬亲王。

同年冬,皇帝让位敬亲王,遭到群臣搭理反对,有好事者将消息告知太后。太后对此一笑了之,淡淡道:“由他去吧!”

元塑三年春,雀鸣山上一整片桃林,中间没有其他的树,桃花灼灼,落英缤纷,风景美得无不令人惊叹,但旁人也只能远观这景象。树林深处有位身穿白色长衫的男子注视着墓碑,男子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几年老了好多,记忆亦不复从前那般好了,可关于你的一切我还记得一清二楚。那天阿沐来看我,我差点也认不出来了。”他蹲下身子一笔一划勾勒着墓碑上的名字,认真而又专注,“答应你的事情我全做到了,你看见了吗?”

回应他的只有山间的野风和桃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诗经》


PS:日常狗血,天雷滚滚,不喜勿入,不喜勿喷。

很久之前写的,现在看真心觉得......方才在文档里找到的,就贴上来供各位娱乐。

看过笑笑就好,不需过多追究,毕竟我是个不入流的写字人。

最后编辑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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