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如一日四季。
清晨的凉风微冷,露从草生,砭人皮肤;上午有些乌云,随即风走云散,中午阳光普照。下午阴云密布,山雨欲来;一场雷雨后,傍晚复晴。
下班回家前,到楼下的餐馆吃点便餐,回屋里冲了个澡,便走到阳台发呆。赤着臂膀,我什么也不想,枕着栏杆,就望着眼前的光景发呆。
每当我发呆的时候,会有种“在此刻”的错觉,仿佛时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不是虚拟的,我是切切实实存在于当下之一秒。
但我此刻所说的发呆,并不是真的“呆”,而是随意识无意识的游走,任它将我带向回忆的彼岸,或未来世界。而我所谓“发呆”,是因为再找不出一个恰当的词语了。
今天的夕阳格外好看。没有夏日的浓烈,冬日的惨淡,就太阳四周一圈橘黄色的光晕,光晕之外有云朵围着,云朵之外又是蓝天。晚霞和蓝天泾渭分明,太阳像是镶嵌在棉花上,云朵像一大块彩色布丁,赤橙蓝白,贴在天空的西南角。如果把天空看成1乘1的平面,夕阳正好占到平面的十分之一。
我还从未看过如此独特的夕阳,(可能以前有过,忘记了,可能梦里见过),不浓不淡,不多不少,刚刚好。是我喜欢的类型。
犹如5月的今日,此刻的傍晚,长夜在一个小时后即将来临。我站在三层阳台上,迎着风,回想起往日岁月里的种种,过往~日子里无数的傍晚。这些傍晚里储存着无数的夕阳,在我的记忆深处流淌。
我记得十岁的傍晚,在外婆家的那个下午,舅舅带着我到门前的稻田里割稻。舅舅在前面割,我在后面拾缀,外婆在我后面捆扎,拔掉舅舅割漏下的稻子。在我的记忆里,那片稻田我眼睛望不到边,当时对我来说好多好多,多到我不想在舅舅的屁股后面捡稻禾了。
舅舅的屁股很大,以至于我怀疑他的脑袋为何这样小?外婆在我身后哼哧哼哧,显得有些吃力。血红色的夕阳,架在山间,映照着舅舅发红的脸庞。我看见汗水从舅舅的耳根流下来,流到脖颈,像流泪一样,从傍晚流到夜晚。流到夕阳散去。
那天的夕阳,空气里全是汗水的咸腥味。
我还记得17岁的那年夏天,我正值高二,有无数个阳光灿烂的傍晚。在学校补课的日子里,我无数次站在教学楼的阳台,看对面的一排白杨树,看操场上青春期的男人争抢足球,奔跑,看女生宿舍窗台悬挂的内衣,看晚饭后匆匆归来的未发育成熟的少女…
那年的夏天,傍晚都是粉色的夕阳。
但夕阳也不总是美好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夕阳太短暂了,以至于我常常将一些美好的日子遗忘掉,将那些不美好的的事物同死亡联系起来。比如08年五月的夕阳,外婆去世当日的夕阳,初恋之人奔赴他乡那天的夕阳…
急急岁月,似水流年。回头看看曾经的少年,今天已不再稚嫩,出走十余年,早已安居一方。昔日的恋人远嫁异乡,为他人作嫁衣裳,昔日的兄弟作鸟兽散———一些人踌躇满志,奔赴他乡;一些人杀人纵火,一些人固守乡土,一些人奔赴死亡……
不知不觉,黑夜漆黑如墨,夕阳早已沉下去。晚上没有风,窸窸窣窣飘了几点雨。路灯昏黄,街道上霓虹渐次闪烁,对面的楼房里异常热闹,和着草丛间传来的蛙声一起,响声不断。
夜色真凉,我连打了两个喷嚏,便急忙回屋添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