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另一种可能

图片发自医生时光


上午十一点三十分,“我要吃饭!”我喊了三遍要跑,又被同事拽了回来。“等等,吃啥饭?是不是又想找个地自己嘟囔,天天中午嘟囔你不累?”“累,姐姐最善解人意了,我超级累,今中午还想眯会。”“还有一个。”无情的人啊!

好吧,我又坐下了。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性,穿着大红色的毛衫,即使嘴唇涂的鲜红,也难掩眉宇中的颓废。

“我刚从医院出来。我这个病有半年了,一直在吃中药,不见好。今天他们说要做手术,恶性的。”

我专注的看着她,随手翻着医院的病历。“甲状腺癌”。

“我怎么办?我去年刚结婚,还没有孩子。我担心手术后会不会还有根,再复发。”

我没有说话,下意识的看了看就诊室门框边的牌子,这里是内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或者这样说,你到我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不知道我这两种问法哪一种让你更舒服,可是,这个,实在不是我的门诊范畴。”

“你是医生不是吗?我真的想听听你的意见。我不知道该和谁说,该听谁的话了。”

她的无助让我想起被蜘蛛网困住的小虫,小孩很小的时候我们一起特意的观察过,拼尽了全力逃命的小东西怎么也阻止不了被蜘蛛吃掉的命运。

我一直认为有同理心是一位医生该具备的能力,我能帮她的,也似乎只有我的语言了,虽然这语言不值钱,这功夫也换不来钱,但或许有价值的体现。

什么是健康的,什么是有病的?这就如同问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一样。我的老师昨天恰好教给我了:好人就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坏人就是自己怎么想就怎么做。但实际上我们只把人分为好人和坏人了,如同区分健康的还是有病的一样,这“二分法”的对立思维要命的追随着我们。

其实,无论是理论还是现实,我们都会发现除了好人、坏人,还有第三种不好也不坏的普通人的存在;在健康和疾病,还有介于二者之间的过渡。

我很庆幸自己有这样的老师。作为一个医生,我也愿意把这样的理念在合适的时机给需要帮助的人。

事实上,做第三种普通人最难,因为普通人必须清楚不该做的事。一个人知道了自己不该做什么的时候是一定会同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但这个逻辑反过来并不成立——知道了该做的,不见得知道不该做的。何况,知道哪些是自己不该做的并克服内心的冲动去控制不去做是一件非常耗能的事情。

这真的很绕,我有一个很好的故事去更好的理解这些话。作家刘墉在一本书上分享了这样一个故事。他的儿子在上学时,有一次测验数学考了20分,儿子回家,很担心得到他的训斥,意外的是,刘墉不但没有训斥儿子,还大大的鼓励儿子去考0分。“如果你下一次考个0分回来,爸爸就有奖励。”在我看来这很难理解,但在我看完刘墉的解释后有醍醐灌顶的顿悟。让孩子考0分最难。因为0分意味着孩子要知道每一道题目的正确答案,他需要故意选错。这就和“真正做到不该做的不做”异曲同工。

那么现在我们一起看一看自己,健康与有病,可能没有人会反对从健康到有病之间是一个连续性的看法。

在任何的疾病面前,我要说的首先就是不仅患有同一疾病的不同的人病的程度有所不同,而且,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病的程度也有所不同。这就是你我常说的:得了什么病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得了这个病。

如果信念和健康没有关系,那么,我们持有什么信念都无所谓了。

如果我们放弃要么健康、要么有病非此即彼的观念,并且树立多重连续性的观念,我们的生活会怎样?

现在,我们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全或无”(all-or-none)的世界里,如果我们想象自己生活在一个多重连续性的世界里,很多事情就会better than。

对于健康而言,观念要有,信念更是关键。

其次,让我们问问自己,信任医生吗?你找的这个医生,值得你的信任吗?说这样的话不知我的同行会不会骂我,但即便是骂我,我也不怀疑它的唯物。从小,我就受着这样的家庭教育,父亲说,在你活着的岁月里,只有一个人你可以百分百相信,那就是你自己。我用二十多年的临床实践悟出了这句话的正确。“医生能帮你多少?”在你作为病人就诊前,不妨经过这样的思考。

举一个我的例子,有一段时间我经常胃痛。症状很典型,疼痛,夜间尤甚。专家说慢性胃炎,不排除溃疡。诊断依据就是每天疼痛几次,都是什么时间疼痛,吃东西可否缓解之类?通过这些,专家做出了决定,我的胃痛被贴上了“慢性”标签。我有慢性胃炎,鬼相信和男人一样能吃的人会有慢性胃炎,慢性胃炎不是影响食欲的吗?在没做胃镜检查前,在被贴上标签的时候,我意识到我很难康复了。

慢性,意味着要把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的症状本身看成稳定的。因为书本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一旦我们作为个体或者某种文化的一分子知道了某个事物是什么样的,那我们就不大可能从一种新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事物。

标签,虽然可以让我们区分什么是适宜的,什么是不适宜的,但有些时候却是让人不悦纳的。

医学为我们的症状给出了两个标签,“真实性的”和“心身性的”。从某种意义上看,所有的疾病都是心身性的,所有的疼痛都具有心理性。于是,我选择了let it be,自动的规避了这个问题,痛,就在严重的时候处理它就好,其他的时候,小忍与忽略。意外的是,我发现胃痛在减少,后续的胃镜检查也未见什么溃疡出现。

今天被看作“心身性的”疾病,明天也许会被贴上“真实性的”标签。不管给疾病贴标签是否重要,我们都需要问一个问题:这标签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影响?

心理学家沙立·戈卢布曾经做过一个研究,我们可以选择如何接受以及应用这些标签。她发现,有些人只是让自己多了一重“癌症病人”的身份,而另外一些人则让“癌症病人”这一身份接替了过去的所有身份。与后者相比,前者在大多数康复指标和心理健康指标上的得分都要好很多。

事实上,病人对自己生活质量的评价与医生对其身体状况的评价并非总是一致的。

没有哪个医生,不管他/她与我们的关系有多好,不管他/她有多热心、同情心有多强,会算清所有的账。他/她都需要跳出医学的规则来看待病人的疾病,而病人,则要学会打破惯性思维,不要盲目的把自己交给医生。

要相信,自己才是疗愈的主人,生命的另一种可能的钥匙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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