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

冯必成再次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一瓶矿泉水，递到江攀龙手里。在半决赛开始之前，他又一次暂时地离开赛场，去酒店大堂里的商店买来一些水和饮料。

江攀龙抓起水瓶，用力扭开瓶盖，扬起脖子，将水瓶里的水往嘴里倒，一口气灌下半瓶水。他手上用的力气很大，把矿泉水瓶中央捏出好几道肉眼可见的凹痕。咽下这半瓶水之后，他又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餐巾纸包，抽出两张，把自己额头上、脸上、脖子上、胳膊上冒出来的汗珠全都擦干，再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把后背靠到椅子背上。

“还行。有那么一点累，但没太大问题。主要是刚才打第二局的时候，有点悬。”

“差一点就翻不过来？”

“对，”江攀龙重重地点头，“如果他没有忘记往自己场上再盖一张破坏龙的禁忌，我就没法翻盘，只能和他打决胜局。以他的实力，真打决胜局的话，谁赢谁输，谁也不好说。”

冯必成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重重地点点头，随即向欧阳冰海所坐的方向看去。很明显，他完全赞同江攀龙的话，因为，他能够完全看懂二人之间的那场激烈对决。他看到，欧阳冰海已经趴倒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像是已经睡着一般。

“大雄和月光刚刚回到民宿，”黄天伟举起自己的手机，“他们俩刚才去卡店转了转，随后又去附近的数码城和几家二次元主题店转了转。”

“哦。”

江攀龙微微点头，随即仰起头，将目光投向投影屏。投影屏上的空间已经被尚未结束的另外一张半决赛的画面占满。从场上的卡牌数量来看，拥有两张永续魔法和两张盖卡的文恒嘉更占有优势。崔哲翰正陷入沉思之中，攥着自己的手牌，半天不出声，更不行动。

“大龙，你觉得谁会赢？”冯必成压低声音问。

“天道。”江攀龙抬起手，向文恒嘉所在的半场一指。

“哇！照这么说，你真的要和那个江陵的徒弟打？”黄天伟忍不住放下手机，露出吃惊的表情。

“这可真是巧啊，”冯必成反而露出比较放松的表情，“当年，北冥和江陵打决赛；现在，他们俩的徒弟打决赛。”

江攀龙没有立刻回应他们的话，只是轻轻点头，继续注视投影屏上的画面。他看到，拥有四点总费用的崔哲翰率先从自己的手卡中掏出一张费用为1的圣堂侍卫官，放置到自己的怪兽区。

文恒嘉对这个动作毫无异议，摊开手，示意崔哲翰继续。

崔哲翰立刻又从自己的手中抽出一张费用为3的圣日之轮，将它放置到自己的怪兽区中央，并抬起手，指向文恒嘉场上的戒律祭司和星月。文恒嘉继续点头，并将这两只怪兽一同送入墓地。

确认自己已经将对方前场的所有障碍全部扫除之后，崔哲翰立刻抬起手，指向自己场上的圣堂侍卫官，再指向文恒嘉场上的二十面骰子。很明显，他要对文恒嘉进行直接攻击。

“这家伙……完全不考虑对方的后场？”冯必成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

“他手里肯定没有能够拆对手后场的卡，”江攀龙说，“如果有，他不可能不用。”

文恒嘉缓缓地掀开自己的两张盖卡中的一张。这张盖卡，是他、崔哲翰和燕海浪都再熟悉不过的陷阱卡——裁决之雷。他抬起手，转动自己场上的明光圣殿顶端的二十面骰子，再指向崔哲翰场上的两只怪兽。

崔哲翰直接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卡片。显然，他没有办法阻挡这张卡，也没有其他任何可以施展的招数。

“天道获胜！”李俊德接过钟卓越递过来的话筒，向全场宣布。

欢呼声从上海本地玩家群体中响起。包括燕海浪在内的大部分上海玩家纷纷开始鼓掌，对文恒嘉表示祝贺。坐在主席台上的工作人员们也开始鼓掌。

“让我们恭喜独行客选手获得本届大赛的四强！”钟卓越走到舞台中央，拿回话筒，“请江陵为他颁发四强专属礼包和奖杯！”

赛场周围的掌声立刻开始减弱。几乎没有什么人给崔哲翰加油或者贺喜，甚至用正眼瞧他的人都很少。他似乎也完全不在意这些，只是走到杨明剑面前，接过沉甸甸的礼包和用一只手就能托起来的铜杯，随即沿着赛场右侧的过道走向大门，离开赛场。

“好啦！接下来，就是本届大赛最后的高潮，冠亚军决赛！”

钟卓越再次站到舞台的最前方。四名工作人员趁机上台，把原本从后台搬上来的一整套桌椅重新搬回去。

“有请龙皇选手和天道选手站到我的左右两边！”

文恒嘉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卡组重新收拾好，把自己的背包摆放到桌脚旁边，随即稳步向前走，走到钟卓越的左手边。他露出略微有点害羞的笑容，张开自己的右手，向台下的观众们轻轻挥手，看上去有点像第一次登台表演的艺人。

“大龙，加油！”

冯必成率先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张开自己宽大的左手，把左手覆盖在江攀龙的后背上。江攀龙身上的纪念衫早已被汗水渗透，后背靠近脖颈的位置湿淋淋的，满是灼热感。

“加油！”黄天伟也攥紧自己的右拳，将右臂笔直地向上一举。

“谢谢。”

江攀龙微笑着站起身来，张开双手，轻轻地拍自己的两个好兄弟的肩膀，随后才拎起自己的背包，再次向舞台上走去。他沿着舞台左侧的阶梯走上舞台，先将背包放置到桌子的另外一侧，随后才将自己的仪容重新整理好，站到钟卓越的右手边。

“请两位选手分别在纸板中央的奖杯图案两侧签下自己的ID！”

钟卓越向工作人员挥手，示意他们把白板推到对战桌后方。

江攀龙和文恒嘉分别从两名工作人员手中接过笔，在纸杯正中央的奖杯图案的左右两侧分别签下自己的ID。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把字写得更大一些，让自己的ID充满空格。

聚光灯迅速地闪烁起来。守候在赛场两侧的过道中央的工作人员迅速地拍下照片。

“比较熟悉我们的过往几届大赛的朋友们，应该都知道，”钟卓越将嗓音放低，“四年前，龙皇和天道的师父，也就是北冥和江陵，正是当年那一届大赛的冠亚军选手。”

赛场各个角落的嘈杂声渐渐消失。仍然留在赛场中看比赛的，基本都是至少参加过两次大赛或者观看过两次以上的大赛的人。其中一部分资格比较老的玩家，更是亲眼看过四年前的那一场决赛。当时的比赛，比现在的比赛要简陋得多，没有这么多丰厚的奖品，也没有如此宽阔的比赛场地，更没有完善的直播设施。

“现在回想起来，四年前的那一幕，还牢牢地镌刻在我的脑海之中，似乎只是昨天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钟卓越扭过头，看向主席台。听到这句话之后，重新在主席台上坐正的杨明剑也把目光投向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对。

“谁也难以定义，这究竟只是一个巧合，还是某种意义上的一个轮回。时间在向前走，人在变，许多事物也在变。”

几乎所有的人都停下自己手中的事，看向钟卓越的脸。

“但是，有一点，是始终不会变的！”钟卓越话锋一转，重新提高嗓音，将自己手中的话筒向上一举，“那就是，我们大家对欢乐和最高的荣誉的追求！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们这些深爱着卡牌游戏的人，始终保持心中最纯粹的一份热情和纯真，始终以唯一的最高荣誉为目标而努力！”

掌声从赛场各处响起，宛如无数股涓涓细流汇聚成一条汹涌大河。哪怕是少数几个低着头看手机的人，也忍不住把手机放下，随大多数观众一起鼓掌。

“今天，站在决赛的舞台上的，是两位优秀的青年才俊！”钟卓越抬起手，用自己的双手分别指向江攀龙和文恒嘉，“同时，他们身上也分别承载着先辈们对他们的指点和期望！最后，到底是龙皇选手能够替自己的师父实现没有完成的心愿，还是天道选手再次成功守护住本土玩家的荣誉呢？让我们大家拭目以待！”

鼓掌声渐渐变得整齐起来，随后渐渐减弱。无论是尚未离场的玩家们，还是工作人员们，甚至是纯粹过来看热闹的观众们，都重新安静下来。

“现在，请两位牌手到各自的位置上就座！第六届星火杯全国极战王大赛决赛，即将开始！”

“请多指教，龙皇老板。”

文恒嘉不急于落座，而是先从钟卓越背后绕过去，面对江攀龙，伸出自己的右手，露出温和的笑容。

“请多指教。”

江攀龙也笑起来，抬起右臂，握住文恒嘉的右手。他感觉到，文恒嘉的手真的很柔软，皮肤无比细嫩，像是经过长年累月的专心养护一般。也正在这时，他才完整地看清文恒嘉这个人的身材和相貌。文恒嘉比他矮小半个头，不到一米八，大约在一米七五左右，长着一张娃娃脸，五官给人一种没有完全长开的感觉，但左眼的下方却有一道不太明显、不仔细看就不会被发现的线状疤痕。这道疤痕是浅褐色的，看上去和某种胎记有些类似。

“请。”

文恒嘉再次伸开手，向前方做出“请”的手势，随即向桌子右侧走去。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从自己的背包中取出卡垫和卡盒。他把卡垫平铺在属于自己的那一半桌面上，随即将自己的卡盒摆放在桌边。他的这张卡垫是官方发售的裁决天使主题卡垫，卡垫正面描绘的是明光圣殿的图案。为了让玩家们容易从以金、白双色为主的图案背景中辨别，标示卡垫上方每一片区域的线条都是黑色的，文字也是黑色的。他的卡盒和江攀龙的卡盒一样，是相对比较高档的长方体皮制卡盒，只有将手伸开到最大，才能用一只手握住。

江攀龙同样从自己的背包中抽出卡垫和卡盒，并将卡垫铺好，让两张卡垫严丝合缝地紧挨在一起。摆放好卡盒之后，他率先从自己的卡盒的边缘部分取出自己的两粒骰子，将它们平放在自己的右手中，并摊开自己的右手掌心。火红的二十面骰子和蓝盈盈的六面骰子先后泛起光芒。

“扔哪一个？”

“哦……二十面的吧。我比较习惯扔二十面的。”

文恒嘉笑着点点头，掀开自己的卡盒上方的盖子，从中取出自己的两粒骰子。他的两粒骰子竟然是金银双色，二十面骰子为金色，六面骰子为银色。两个骰子每一面上的数字或圆点也都不是普通的白色，而是一种类似于紫水晶的淡紫色。正因为如此，这些数字和圆点才没有在骰子本身反射出的金银双色光芒之下失色。

“好啊。”

江攀龙笑着抬起左手，从右手掌心中取出自己的六面骰子，将它重新放回到卡盒中。

“你这两颗骰子很帅啊。”

“哪里哪里。这是师父送给我的礼物。”

文恒嘉再次露出有些害羞的表情，把自己的银色六面骰子放回到卡盒里。他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起金色的二十面骰子，随即扭过头，向自己的师父看去。

杨明剑向自己的徒弟竖起大拇指，随即和站到主席台前的两名工作人员一起打开摆放在主席台中央的两个较大的礼盒。他们先打开最大的礼盒，再打开中等大小的礼盒。

盛放在礼盒中的，正是冠军和亚军的奖杯。一座金杯，一座银杯。

庞大的金杯，几乎相当于两座铜杯的大小之和。体积适中的银杯，也要比铜杯大将近一倍。两座奖杯底座上的字也分别是金银双色，在聚光灯的照射下显得无比耀眼。

“请两位选手投掷自己手中的骰子，以决定先后攻顺序！”

钟卓越及时地站到舞台边缘，举起手中的话筒。李俊德也站到桌子的边缘，开始执法本届大赛的最后一场比赛。

两名选手都不急于投掷自己的骰子，而是先将自己的主卡组和额外卡组取出来，摆放在卡垫上的位置。文恒嘉所使用的卡套也是裁决天使主题的卡套，主卡组的卡套背面的图案是裁决天使-圣日之轮，额外卡组背面的图案是裁决天使-至高之冠。

上百道目光先后聚焦在舞台中央的战斗桌及其斜上方的投影屏上。赛场内再也听不到一点杂音。

“现在，我宣布，第六届星火杯全国极战王大赛决赛，正式开始！龙皇对阵天道！”

钟卓越话音刚落，两粒骰子先后从两名牌手的指尖飞出，在空中划出几乎一模一样的轨迹，随后分别落到卡垫上。

火红色骰子顶端的数字，是18；金色骰子顶端的数字，却是20。

2019.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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