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术

下午四点四十分,我和北北,父亲一起走到三楼,拐一个弯,就看到了手术室。

父亲看起来并不怎么紧张,相反,我看到“手术室”这三个字,心里倒是泛起一阵凉意。母亲更是紧张得很,她腿脚不怎么方便,就让她在四楼病房里了。

我今天才知道,手术室有好几道区域,我们最初所到的一个门内,只是病员换衣服和鞋子的地方,这里不需要消毒,只有一个护工一样的人,为父亲带上了一个蓝色的一次性手术帽。我悄悄拉紧了父亲的手,不愿松开,仿佛将要做手术的是我,而不是我父亲。

父亲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我的手背,将鞋子换了,脱了穿在外面的毛衣一并交给我,北北在一旁和他的同事们说话,问着手术的具体事宜,而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一步步随着护士向里走去,直到再也看不见父亲,直到那一道道的门将我关在外面。

之后的两个钟头,我都陪伴在母亲身边,母亲时而坐起,时而站在病房外张望,嘴里一直念着,“几点了,进去多长时间了?”我坐在那里和母亲说话,让她现在好好休息,要不然父亲一会出来,又没有精力照顾父亲了。母亲终于听话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睡着,可是怎么可能安心地熟睡呢?

快要七点的时候,小侄女跑着进来,大声说:“奶奶,爷爷出手术室了,快,就要来了!”母亲随即扔下手里的事情,快步走到门外,我也紧随其后,果然,一名护工推着父亲朝这边走来,北北走在床的一侧。

走近了,走近了,我扶着微微颤抖的母亲,看着父亲向我们靠近,他躺在那里,眼睛微眯着,脸色苍白,感觉很痛苦。“麻药劲还没过呢!”护工说着,将车子推进了房间,父亲身上插了好几根管子,脚边放着两大袋冲洗液,右手上挂着水。

好几个人合力将父亲抱到了床上,不能用枕头,护士忙着装上能自动定时测量心跳,血压的仪器,“在肾里拿出石头后,还要放管子进去,不断的冲洗,防止里面有残留的小石块”。“六个小时之内不能吃东西”小护士边忙边关照我们,母亲连连答应着。

过了好一阵,护士终于忙完了,房间里安静下来,我们都围在父亲身边,母亲坐在床头的小凳子上,看着手术后的父亲,眼里噙着泪花。

“妈妈,过一夜,到明天爸爸就会舒服一些了。”北北是医生,他说的话一定是对的,母亲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

看着病床上的父亲,正在被各种管子插着的一动也不能动的父亲,我不禁有些恍惚。

我还记得,那年八岁,父亲远在邮城水利局上班,我和北北还有母亲还住在老家三垛镇西三街的老宅里。父亲每到星期五就会骑自行车从邮城往家赶。那么远的路,父亲从不畏惧,因为他要回去看望他的妻儿。每次骑到家时,天色都已经很晚了。

在那一天,我知道父亲要回来,就会早早地跑到大路边等,傻傻地等,等父亲的车铃声响起,等他叫我一声“方晴”,等他来不及下车,就把我抱在怀里。可是往往这一等就是好几个钟头,那时候路上还没有路灯,我却不害怕,借着点点星光,努力看着前方,母亲有时拗不过我,只好陪着我一起等。

长大后才知道,那时最想念父亲的其实是母亲。而我想念的只不过是父亲皮包里的那一两块大白兔奶糖。

我和北北都上了高中,母亲在堤防管理所食堂工作。母亲的工作时间都是在别人吃饭的时候,因此,家里的午饭就只有父亲来做了。父亲每天早早起床,要去菜场买菜,下班后回来还要做许许多多的家务,才能让我们这两个正长身体的高中生吃上可口的饭菜。

做着做着,父亲居然还学会了换着花样,他做菜的样子有板有眼,一丝不苟。显然父亲不仅喜欢上了烹饪,还认真地进行了研究。

父亲是做会计工作,每到年底,特别是过年前的十来天,是父亲特别忙碌的日子,我每次在睡梦中醒来,都会看到昏暗的灯光下,父亲辛苦加班的身影。他戴着一副眼镜,手里握着一支笔,桌子上放着一大本要抄录的帐本,旁边还有一大杯母亲为他泡好的浓茶,特别冷时,再充一个热水袋,就这样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夜,每次完成单位的做帐,父亲都要毫不例外地得一次重感冒。

父亲也很自律,因为肾结石在某一天的夜里曾经发作过一次,因此从那时起,他通过从医生那里或者通过读书看报得知要忌口,许多东西都不能再吃,这一忌就是二十几年,期间结石从未发作过。

父亲做什么事都很认真,严格要求自己,我居然没有学到其中的一二。

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时间无情地夺走了父亲的青春,让他从一个风华正茂,身强力壮的青年渐渐变成了谨小慎微,弱不禁风的老人。

医生说:父亲肾里的石头必须要取出来了,否则将会坏掉一个肾。

我们不敢大意,手术很成功,父亲的身体在不断地恢复当中,我记得手术前几日他还和我说,要小毛来吃饭,公公做好吃的给他。

如今,小毛虽埋头迎接大考,他还是一进门就问我,“公公手术做得怎么样了?”我想,父亲,还是等你好利索了,小毛也该考完试了,到那时,你们爷孙俩就成天在一起乐乐呵呵的开心每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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