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女人(二)

有个姑娘,二十五六岁,刚结婚不到一年,查出了乳腺肿瘤。医院建议做手术取出肿块儿后再做病理确定肿瘤性质。这种手术一般会在取出肿块儿后,当场做个20分钟左右的快速病理,以确定下一步的手术措施。如果是良性肿瘤,就缝上刀口,结束手术;如果是恶性肿瘤,可能就要看严重程度是保乳还是切乳以及其他的相关措施。

病人在做这种手术时,可以选择全麻或半麻。如果是全麻,医生会在术前征求家属和病人本人的意见,术中病理结果显示恶性,也会和等在手术室外的家属商量;如果是半麻,就意味着无论手术中发生什么,病人都是完全有意识的。

这个姑娘当时选择了半麻,不幸地是,术中的病理结果显示,是恶性肿瘤,而是恶性程度相当高。医生一致认为,全部切除乳房是最佳手术方案。

据说病理结果都是通过手术室的喇叭通知的,半麻的姑娘当场一听到就疯掉了。几个医生轮番劝说,都无济于事,姑娘哭闹得极凶,说如果你们要切掉我的乳房,就直接把我送进太平间。我坚决不同意切乳。

医生把选择这个方案的利弊说了一遍又一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说了现在的医疗技术很发到,再造乳房的技术也已经很成熟,目前这是最佳的手术方案。保住命才是重中之重,有了命才能谈其他的。

姑娘根本听不进去。我才20多岁,没有了乳房,我还怎么算是个女人。我还有什么尊严和脸面去面对我的家人爱人和朋友。我绝不接受。我还要经受一次次的化疗,这种日子我还不如直接去死。

据说在病房里僵持了半个多小时,麻醉都快失去效力。医生们后来甚至破例让家属进入手术中,希望能够劝姑娘接受手术方案。据说当时病房笼罩着悲伤的哭声,一声声撕心裂肺,但姑娘仍然没有改变主意,坚决不接受手术方案。

最后,无奈的情况下,医生征得家属的同意,给姑娘打了全麻,姑娘慢慢失去了意识,安静了下来。手术还是按照既定方案进行,姑娘失去了双乳。

姑娘回病房后,麻药失去效力后,慢慢恢复了意识,一下子明白发生了什么。据说她拔掉了身上所有的管子和监护仪,直接爬上了窗台,要跳楼,哭闹着几个人都拦不住,说你们从不考虑我的感受,我这辈子是完了。

全楼的人都基本围在了这个病房,寻死寻活的姑娘让所有的人都为之动容。自己有同样病痛和经历的病人都感同身受,也跟着发出嘤嘤地哭声,其他的家属也能懂得这种感受。

我只是听,都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儿。乳腺癌其实是所有癌症里最轻的一种,但是对病人的伤害,尤其是自尊的毁灭,确实最大的一种。很多得了乳腺癌被切乳的姑娘,已婚的十有八九都是离了婚,维持婚姻的恐怕也是举步维艰。

据说后来是其他病房的一位大姐过来,特别平静地说,姑娘,别寻死寻活了,你看看这里哪个人不和你一样,谁又比谁好到哪去,都像你这样,大家就都别活了。想死还不容易,从这儿往下一跳就啥都解决了,你这一屋子的家人都不要了?!再过个五年,你就会发现,这也就是你这辈子一个坎儿,跳也就跳过去了。

也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姑娘,还是姑娘闹累了,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自听完这个故事,我妈当时就选择了手术全麻,说不想受这个煎熬。然而受煎熬的是我们,医生跟我们说,如果是良性,两个小时之内手术应该完成。当还有十分钟就满两个小时时,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就在那一瞬间,广播里通知我们到手术室门口接做完手术的妈妈,我从妈妈查出病到手术,历经一个月,第一次嚎啕大哭,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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