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青陵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清亮，一身的红衣好像是燃烧的火焰。
九、山重水复疑无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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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玉陷入无尽的梦靥中，一时间，他恍若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春天，他和惊鸿的相识相知相恋——
那一天，春红柳绿，草长莺飞，官道上尽是出外踏青的马车，蓝玉也骑了一匹马，把自己置身于江南绝美的春景中。
蓝玉骑在马上，手摇着折扇，面对一路似锦繁花，顿觉心旷神怡，不禁吟道：“一树春花竞万枝，轻红浅碧映相宜。临风策马游人醉，不晓天光日迟迟。”方才吟罢，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笑声。他回头一看，就见两个年轻女子，一着红衣，一着紫衣，那着红衣的正掩口而笑。
红衣女子笑着笑着，忽地将手放下，弯腰捂着肚子道：“姐姐，你看那个人多呆啊，明明日头正好，他偏要说日迟迟。”蓝玉不是小气的人，偏生那一次，他却耐不住，下了马去和红衣女子争辩起来。
“最后一句‘不晓天光日迟迟’，是面对春日美景心醉之后的想象！”蓝玉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你懂诗词吗，这是意境！诗词的意境！”红衣女子蓦地止住笑，皱眉道：“他说我不懂诗词哎，姐姐，你说怎么办？”
紫衣女子闻言道：“惊鸿，我们出来的时候，你是怎么向我保证的？”叫惊鸿的红衣女子吐吐舌头，又笑起来：“姐姐，你不要那么严肃嘛。”说着，她又凑到紫衣女子耳边，悄声道：“姐姐你看，他那个样子呆不呆？”紫衣女子也压低声音道：“那你就故意笑他啊？”惊鸿一跺脚，道：“姐姐你真讨厌，又被你看穿了。”“你真皮！”紫衣女子点点惊鸿的额头，道，“走吧！”
惊鸿笑着跟紫衣女子离去，走了两步又转回头，冲着蓝玉“喂”了一声，道：“你听好了，送你一首《春光好》！梨花软，柳花轻。沁天明。娇媚黄莺婉转声。绕春汀。天上人间共对，微湖亦雨亦晴。翠陌妆成山色滟，几含情。”
蓝玉细细体味词中的意味，只觉得说不出的清新，待他想起要为方才的态度向惊鸿道歉时，两人已经不知去向。他忽地升起一丝惆怅，可在这样好的景致里，很快他就将这点心绪抛到了脑后。
如果，蓝玉和惊鸿没有第二次相遇，就只会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然而，两天之后，他们在镜湖山庄的再遇，注定了他们今生的纠葛。
那是镜湖山庄十年一度的比剑大会，武林各大门派都派出了高手，想要在比剑大会上夺魁。镜湖山庄崛起于百年前，历经三代，已经主持了七届比剑大会，俨然是江南武林的侠首。每一届在比剑大会夺魁的人，可以拥有象征白道武林最高荣誉的金剑，但凡有人持此剑，便拥有了天下第一剑的称号，连带家族或是门派都风光无限。蓝玉的哥哥蓝珏作为镜湖山庄的主人，原本也是要参加比剑大会的，可因为他们父亲临时决定闭关，而镜湖山庄的主人历来是比剑大会的评判，身为长子的蓝珏才临时退赛，代替父亲做了评判。蓝珏在退后之后，曾要求蓝玉替他出战，但蓝玉志不在此，坚决不肯参加，他也不愿意勉强，便只作罢。
蓝玉跟随蓝珏一起，观看了整个比剑大会，到最后一场，由天下第一庄的崔澈对阵点苍派青云道长，两人你来我往斗了有一个时辰，还是不相上下，青云道长眼见崔澈不过二十出头，面上顿觉挂不住，便向台下的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便突放暗器，从背后袭向崔澈。
崔澈前后受袭，难免顾此失彼，败在青云道长剑下。蓝珏站起身来，刚宣布了青云道长获胜，蓝玉就见惊鸿一身红衣，跃到台上，愤愤不平地质问：“你这个评判眼睛是瞎的吗？那个老道一大把年纪打不过一个年轻人，却是靠着别人放的暗器取胜，这样也能算他赢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清亮，一身的红衣好像是燃烧的火焰。
蓝玉被惊鸿的话说到了心坎里。可是，他知道蓝珏会怎么说。果然，蓝珏不屑地哼了哼，道：“本次比剑大会，并没有说不能使用暗器，崔澈落败，乃是在规则之内。”惊鸿十分惊讶，反驳道：“可是别人帮他发的暗器呀，又不是他自己发的！”蓝珏只当惊鸿是胡搅蛮缠，索性不理她，直接将象征胜利的金剑交到青云道长手里。
惊鸿气急了，眼看就要出手去抢青云道长手中的金剑，蓝玉忙拦在她面前，低声道：“姑娘，万万不可造次。镜湖山庄比剑大会正道武林盛事，你这一出手，会有多少人以为你是蓄意破坏！”
“原来你们所谓的武林正道就是这般模样！”惊鸿十分不齿地说道。蓝玉无言以对，只得笑笑，仍然还是拦在她的面前。最终的结果不出他的预料，今天无论是谁与崔澈对战争夺金剑，都只会有一个后果，崔澈落败。怪就怪他是天下第一庄的人，武林中人谁也不愿意金剑落在第一庄手里，让他们的势力更为壮大。
惊鸿见蓝玉不肯让开，心中有气，可不知怎地，她竟不能出手与他相斗。许是蓝玉那双清澈的眼睛，没有丝毫伪装，她盯了好一会儿，不觉笑起来。蓝玉也随着她的笑，绽出笑容：“惊鸿，你那日作的词，真好！”
“那你还要说我不懂诗词？”惊鸿笑着问蓝玉。
“再不敢了。”蓝玉亦笑着回答。
两人浑然忘记了周遭的人和喧闹，相视笑着，一问一答。
“你是镜湖山庄的人？”
“是的，我叫蓝玉。”
“那你很熟悉绍兴了？”
“自然，我自小在绍兴长大。”
“我姐姐去办事啦，我想在绍兴多玩几天，绍兴哪里有好玩的？”
“很多，若是你不嫌弃，我带着你去。”
“太好了！”
蓝玉和惊鸿就这样约好。之后的一段日子，他们一起游遍了绍兴府：会稽山上，他们一起并肩看夕阳沉落，漫天红霞，让他们的影子也变得流光溢彩；若耶溪中，他们一起泛舟采莲，十里荷香，让他们乐而忘返；沈园故居，他们一起描摹墙上诗句，为陆游和唐婉哀叹……
整个绍兴府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每一片天空都漾着他们的笑声，他们恣意地挥洒着属于二人的欢乐，直到紫衣女子出现。
紫衣女子什么也没说，就将惊鸿带走了。从此以后，蓝玉再也没有见过惊鸿，只陷入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