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江山（五）

文//  绿茉儿

开学的日子逼近了，因为女儿哪里都没去过，所以兰尚德决定自己亲自送雪儿去学校。虽然雪儿一直坚持不要送。

雪儿走的时候，几个一块长大的好友都来送行，这让雪儿感觉有点受宠若惊，她不过是去县城上学嘛，半年后就回来了呢！

别的人可不这么想，要知道，在整个静水河村，全村有四百多人，在县城上高中的，除了村后万有才的儿子，就是雪儿了。

自从万有才的儿子上了高中，这个先天高度近视的万有才，好像一下子挺直了腰板，连咳嗽都变得铿锵有力！似乎几年后，他就是全村最有权利指手画脚的人了。一个上高中的儿子，竟然让他一下子扬眉吐气起来。

雪儿考上高中后，他几乎天天粘着兰尚德，向他灌输一些他自己研究的理论，说什么农村孩子，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三百六十行里，行行死路一条，只有读书，才可以改变命运。

这家伙每天从山里回来，手里就拿着报纸，他那里，永远是最前沿的信息站，每天，他都会通过一些方式，向静水河人传达国家大事！

静水河人实际上已经成为挂在花椒树上摘花椒的人了，对此，早已麻木不仁了。而他，乐此不疲。

现在，他觉得村里唯一能配上他儿子的女孩子，就只有兰雪儿了！所以，雪儿上学了，似乎他比兰尚德都高兴！当然，这一切都是他私下里的算盘。本来他打算让自己的儿子和雪儿一块去学校，结果，昨天他在城里的外甥正好要回城，就顺路让儿子搭便车了。

哎，未来还很遥远呢，谁能预测以后的事情呢？

现在，雪儿提着两个小包，兰尚德则背着一个木质箱子，父女俩等客车过来了，就先后上了车。

雪儿从车窗边向来送行的姐妹们挥挥手，并告诉她们，她几个月后就回来了。

客车渐渐远离了人们的视线，扬起的尘土也渐渐平息下来。

八月份的阳光依旧毒辣辣地照射着地，那些光甚至有些耀眼，村前张满囤家的骡子又跑出去了，满囤媳妇那尖利的声音，凌驾于村庄上空。

树荫下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一定是人们又在逗那个疯女人了！这似乎已经成为静水河人每天的娱乐了，也许只有这样，也只有在这个疯女人面前，静水河人才能找到一点自信，感觉生活是那么美好！

兰茉忽然间对这一切，产生了无比的厌恶之情！那些天空飞过的鸟儿，叫声原来是这样凄厉，那些尘土飞扬、颠簸不平的山路，女人们撕心裂肺的哭骂、男人们脏兮兮的脸颊和长期不搭理的胡须，都令她厌恶至极！就连天空，似乎也没有原来的蓝了。

那个叫满囤的男人，则是她见过的最最不堪的男人。她曾想，他一定是最原始的阿Q。

雪儿去县城读书了，她应该替她高兴，但为什么她高兴不起来呢？

除了喟叹命运的不公，她别无选择！

想着今后要在这片土地生活下来，像所有人一样逆来顺受，将来还要嫁一个从山里回来就上炕睡觉的人，并和他一起生儿育女，兰茉的泪，就会不由自主的滑落。

然而，当她想起母亲的时候，这个还没有经历世事的姑娘，就会暗暗握紧拳头，浑身上下都是和生活较量的勇气！

聪明的兰陵，当兰茉的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了一下的时候，她马上从她脸上看到了什么。这些年来，她们姐妹三一直在一起，感情胜似亲姐妹，她心里想什么，聪明的兰陵，心里跟明镜似的。

“茉儿，我陪你到阴凉处坐会吧”兰陵说着。就拉着兰茉的手，走向打谷场那棵槐树下。

时下，槐树也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没有一丝风，打谷场今天倒是没有什么人，只有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

她们找了一处比较干净的地，坐了下来。兰茉将目光投向远方，兰陵从她深邃的眼眸中，读到了深深的忧伤。

是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疼。

本来，雪儿和茉儿应该一起去读书的，但是，唉，造化弄人，上天太不公平，茉儿的命，也许从她出生那刻起，就是苦的。

“茉儿，你也不要难过，这都是命。你还上初中了，我呢，连中学的大门都不知道在哪”。

“我不难过，我就是想不通，为啥我的命就这样苦？”

“你叔说了，咱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里，靠天吃饭，我早就认命了”兰陵幽幽地说。似乎生活对于她，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

“我叔他就是老封建，重男轻女，觉得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兰茉有些情绪激动，心里愤愤不平。

“也不怨你叔，就怨太穷了，他就是怕我花了钱，给我哥娶媳妇的时候，没钱人家不来”兰陵总是这样善解人意。

“陵姐，你说雪儿上城里读书后，会不会就和咱关系远了呢？”

“应该不会吧，我们三可是一块长大的，亲姐妹一样呢”

“嗯，我想也是。那年，她和前村的花花闹架，还是咱俩帮她摆平的呢”

“到城里后，她也会有新朋友，也不应该忘了我们吧”兰陵若有所思的说，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她这句话，是多么没有自信。

兰茉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了。只有沉默着，因为有一种强烈的意识告诉她，从此她们将走在两种不同的道路上！

两个姑娘，怀揣不同心事，感慨着彼此的命运。年龄尚轻的她们，过早的体验了人生的悲苦。

在漫长的人生路上，她们已经开始隐约预料的人生的艰难。青春，对她们来说，不过是一场发生在麦场的角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