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慢

一个医学生,有幸到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精神科实习,有感而发。

现在的工作学习和生活节奏都很快,没了发呆关注自己内心想法意愿的时间,少了往内看的过程,没办法和自己好好相处的人,难以拥有顺遂如意的人生。

下午的阳光借着半开的窗户,倾泻下来,透过长廊椅子,在地上留下错落有致的光晕。封闭幽静,终见烟花人间。这似是裂缝中见阳光的有力佐证,却也是阳光攻城掠地的不容商量的威严。这棟向南的高高耸立的大楼,这幽静舒适长年常温的封闭病房,适合养病,适合放空,适合回归自我。

这个苦大于乐的世界,人生这个注定头破血流的旅程,有的人是因为不认输才走到了这里,或许,认输服软,能屈能伸,才是聪明的,不消耗的,永远利己的。

这个破例享受阳光拥抱的角落里,恰好是每周一次的唱歌这一工娱活动。见到过她们因为生病而不能自理的落寞狼狈的窘况和惨境,因为病态思维遭受的精神折磨,伍悦想只有她能深刻地明白此刻,这方天地里散发的生机,她们脸上久违的,沐浴在阳光里的笑容多么千金不换。她们当中的许多人,甚至没有荣华富贵,声名等身的欲望。这个世界,对她们的智商没有低估,同时对她们的心理困境造成的性格障碍没有期待。上帝视角总是期待,这群凡人对现实社会的残酷和冲突没有愤世嫉俗,没有幽怨不满,期待她们对生命有所敬畏,偶尔给予的否极泰来的赏赐也不是给她们的。不公是世间常态,那些真正的天赋甚至无需证明,那些得天独厚,上帝的宠儿甚至对此不以为意。

她们中有些人面临巨大的成长困惑,也许用一生也走不出来,心理问题导致她们很难在文化方面很快进步,经历和成长对一般人所起的作用而她们可能吸收得很慢。而她们中的有些人困惑混乱来自于她们对感情情绪的异常敏感,在人类有限的经验看来,刨除掉这些敏感,可能自在,却也麻木冷漠,同时丢失了某种天赋。

因着这些不算通透全面的认知,偏爱揭示生活和命运残酷,人性复杂,最好能发人深省的读物。人性的深刻复杂,人生道路上因选择而依稀可见的脉络,对人对事迎迓自如,不显山露水的通透,哪件不是事事艰难?

"哪一种明天不是代价高远,没有伞还光脚的孩子,你要学会照管好自己。"伍悦安慰道,她们中的其中一个,孙奕。

伍悦"认识"她们,真正理解她们,就像理解我们自己,理解命运。

孙奕,缓缓道:灵魂之友该知道我所有寡言与赘言的时刻,知道我的骄傲和自卑,知道我的焦灼和无所适从,知道我的一蹶不振和不堪一击,知道我的期待和沮丧,知道我的自我矛盾和自我折磨,知道我固执己见和死不悔改,知道我对这个世界一窍不通。而我又深刻地知道,永远不会有那种人存在。普通人的时间大多为生活奔走,疲于奔命。温饱的那部分稍有抱负往往争分夺秒,期待享受世界上更好的那部分资源。

"很快 你就会发现问题都是自己解决的,你不那么需要朋友了,二十多岁以后遇到的问题,和她们参考商量安慰都不实际。但是还是要和那群人呆在一起,为了你一泻千里的迷人和捉襟见肘的开怀,你将侃侃而谈,两眼放光。于是韩寒说,朋友是给自己的礼物,而我偶尔痛苦这件事,只需要冷暖自知就可以了。"伍悦开始引导她。有人说过:我在反复的瞬间中确认了孤独,却始终学不会习惯,我只是知道它存在。而我想他是对的。

朋友啊,就是那群永远懂得你的明灭和极光,懂得你雾气升腾的侧脸,懂得你低头皱眉,耷拉着耳朵的人。而她们常常晃神,不能常常顾到你。

这段旅途,我们都会被遗憾打岔,都可能跌进冰凉的深渊。我们都因为某一段岁月或是因为某些人,而有过一小段短小精致,与而后的粗制滥造形成鲜明对比,那些被没收的彩笔,不能再继续涂抹彼此的人生,真有种失落感浸透了整个人生的感觉。

要勇敢点,接受失去和遗憾,不要一遇到问题就呼天问地 ​​​。说完这些,伍悦知道说教是无能。" "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 "一个颤颤巍巍又动情的歌声,映入耳帘,她回回神,莞尔笑了。同时鼻子一酸,眼睛就红了,悄悄抹了泪。

她们有太多不能选择的,比如生病,走到这里。她们太多时候是绝望的,可能生活自理能力丧失,可能遭受病态思维折磨,可能狼狈窘迫,可能遭人非议,可能不被社会接受。但此刻,唱着歌的她们,收起了她们的唯唯诺诺,自卑,狂躁,坐立不安,所有的不安,难过得以暂时释放,我看到跃动的翩翩起舞的,有些羞涩腼腆也有落落大方的精灵。歌声直抵心底,仿佛永远有希望,向死而生是不是也是这种畅快和释然?

被情绪和氛围带动的伍悦想起了追着喜欢的人跑的一段回忆。

心至痛时是无法谈判,指责和哭诉的。有种表达虽然大痛,但依然是沉默诗意的。

我想你的时候,只有风和飞鸟知道。

伍悦说第一次遇见木子,他是高高瘦瘦的少年,显得球衣颇大,跑起来,鼓鼓的。他咬牙坚持不服输,她都看在了眼里,连他带球走步后的可爱神情她都记得。只是有的再见身不由己。

她说她永远记得那种迷人,大概是:

我的院子里有四万朵玫瑰花 每一天早晨 我就捧一本书坐在门口 所有的人路过 都要称赞我的玫瑰 也有想要折去一两朵的 我通通不理不睬 直到那天你来 笑眼眯成月牙 问我 看的什么书呀 我就知道 这四万朵玫瑰花 统统是你的 统统都是你的 ​​​

柳树慵懒地垂下,风轻轻的,黄昏里,躺椅上的我和你,我们的猫,小狗,围坐一周,我们全都在夕阳的余光里,泛黄如锈,也焕然一新。那个黄昏没有尽头

暮色中如常发生的,我心中的风始终吹向你

暮色中如常发生的,书本掉落了下来,

我的披肩像受伤的小狗蜷躺在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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