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读《静静的麦田》,如我

      读张老师的《静静的麦田》,似乎闻到了阵阵麦香,过往一切,历历在目,那“五月南风起,小麦覆陇黄”的风景,那“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奔忙,那“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辛劳一一再现……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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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从城市慢慢开到郊外,一地金黄扑入眼帘。蔚蓝的天空下,涌动着金色的麦浪,不远处盘旋的布谷鸟,叫声嘹亮悠长,一声声传唱着那首亘古不变的民谣。成熟的麦子,昂着头颅,不动声色地吐露出饱满的穗子,麦芒如剑,齐齐直指蓝天。梵高画中的诗意麦田,就在眼前啊!


车窗开着,新麦的清香扑面而来,热烈浓郁。关于童年,关于故乡,关于记忆里麦浪底下,那片静静的麦田,一下子蜂拥而来,恍然如昨。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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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收前夕,准备工作就开始了。母亲会把竹筛、席子、簸箕、蛇皮袋子,都找出来,有窟窿的地方用布头缝一缝,补一补。平时工作在外,很少干农活的父亲,也开始磨镰刀,搓麻绳,拾掇木锨、桑叉,帮母亲平整麦场。

小伙伴们也兴奋起来。割完猪草回家的路上,会在自家或别人的田里,揪一些颗粒饱满的麦穗,在背风的河坡里,找一些带叶的干树枝,用火柴点燃,麦穗在火苗上翻几下,麦芒就被烧掉了。把烧熟的麦粒轻轻揉搓,待麦粒从麦穗上脱离后,放到嘴边轻轻一吹,搓下的麦皮就被吹跑了,娇嫩泛黄的麦仁,捏几粒放到口中,麦仁一点点分裂,满口便是纯纯的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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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麦收,是龙口夺食,是一场恶战,是一场农人与时间的跑赛。每一户人家,必须赶在麦子熟透洒落在地里之前,拼尽全力将它们收割完毕。


凌晨四点,天不大亮,还有为数不多的星星挂在天幕上,父母亲便把我们吆喝起来,带着头天晚上磨好的镰刀,匆匆去下地。一路上,我睡意朦胧,脚步踉跄,嘟囔着:去这么早干嘛?母亲说:太阳还没露头,趁凉快,割哩快,麦还不掉头。麦忙天,家家都抢时间。

母亲是割麦的好把式。母亲一手抡开镰刀,一手揽麦入怀,镰刀贴着地皮,挥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瞬间,麦子便倒进母亲温暖的怀里。清晨割下的麦子,不能捆起来,放到拧好的腰把上摊开,在地上晾着,要等中午前后露水干了,再捆。

太阳升高了,新麦的黄,闪出耀眼的金色光芒。阳光照在母亲身上,我看见母亲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母亲一边割,一边大声地和临地割麦的乡亲们说笑着,生命的滋润感从麦田传来,母亲觉得这日子是接地气的,有滋有味,有根有盼的。

割麦时,镰刀总是要多带几把,换着用的。父亲割的快,割到地头便蹲在地头磨镰,把镰磨得锋利无比,这样割起来省力,速度也快。


拢起、割断、放下、直腰、弯腰、迈步、再拢,不大一会儿,我们兄妹几个就感觉腰疼。母亲这时就会笑:小孩子没有腰,哪来的腰疼?

母亲说的不对,小孩也有腰啊,腰真的疼啊。我便割一会儿,直起身来看麦田。一阵风吹来,停在麦尖上的雀儿,突然立起身子,振翅飞起来。它紧贴着麦浪,把自己低低地射了出去,平滑的麦浪,被它飞翔的痕迹从中切开,转瞬又合拢了。五颜六色的蝴蝶也在麦田翩翩起舞,忽高忽低,醉了一样。

割麦,有时也能遇到意外惊喜。捡一窝鹌鹑蛋,或摘一把麦田里能吃的野草果。有时会突然蹦出一只野兔,一些割麦的汉子,便丢下镰刀,吆喝着,追赶着,野兔受了惊,利箭一般飞逃到远处。


也有卖冰棍的半大小子,骑一辆破自行车,后座上固定个大木箱,用绳子捆绑得结结实实。他顶着草帽,在田间路上一遍遍地跑,一声声地叫卖着。五分钱一根老冰棍,白的透明,清凉甜润。一块钱买一堆,每人吃上几根,浑身上下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冰爽和惬意。

休息间隙,母亲就会弯腰捡遗落地上的麦穗。沉甸甸的麦穗在母亲手中握着,是饱满的麦子,把我们喂养大。怎能忘记,那一个个地锅里上笼蒸熟的暄软的馒头,那一杆杆在风中晾挂成风景的面条,在粮食匮乏的年代,曾经给我们的滋养。殷实厚重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生长出来的金黄的麦子,还原着生活最本真的味道和生命最本真的颜色。多年以后,才懂得,没有父母、土地和麦子,就没有自己安然读书的那些春秋。


遇到风起的阴天,割麦是不安心的,总要下意识抬起头来,朝天空四下望望,不是欣赏风景,而是看天空有没有下雨的云朵。一旦发现雨点降落,父母亲就会吆喝我们赶快抱麦个,在麦地里堆起三条腿的麦摞,这种麦摞,透风,不容易被雨水淋着,天一晴,干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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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七八天,所有的麦田都褪去了耀眼的金黄,布阵似的,麦田里矗立起了一个个麦垛。风从麦田掠过,掠过归去的人儿,掠过归来的虫儿,掠过静静的麦田。安静下来的麦田,像一首诗,一首关于收获,关于农人生活的诗。

      03

麦子收到囤里才叫粮。临近傍晚,收割的麦子,开始一车车地往场上拉。拉麦装车是一件复杂的工作,哥哥在前面扶车,父亲在上面装车踩车,我和姐姐搬运麦个,母亲往车上传递。装好一车麦不容易,还想装多,还要保证重心在车正中间,要是装不好,一不小心半路就会翻车。我在车前面出稍,哥哥驾辕,母亲和姐姐在后面推。泥巴路一边高一边低,一会儿就满头大汗。哥哥老吼我:绳子又弯了,我赶紧加把劲,把绳子拉得直直的。


白天,父母带着我们将麦子一捆捆立在麦场上,火辣辣的太阳照在麦穗上。麦捆晒过几天,就可以打麦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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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麦前,先用镰刀把麦捆割开,然后用叉将麦子摊薄,摊匀,晒上半个小时,再翻新一遍重晒。中午太阳正热时,打场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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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鞭的二爷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把皮鞭甩得叭叭响,膘满肉肥的黄牛,拉着石磙,在打麦场上一遍遍地碾压。压一遍后,母亲和姐姐用桑叉把麦秸挑起来翻个身,抖落掉麦籽,平摊,再碾压,直到把麦粒全打下来,麦穰都爬窝了,才算差不多了。然后把麦穰挑起来放到场边,把带糠的麦粒堆起来,歇歇喝杯水,等待来风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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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季风多,不一会儿就来风了。扬场是有点技术含量的活,父亲是好把式,用木锨铲起麦粒,迎风向上向前扬出去,麦粒散扬成扇形,在空中布展成一条薄薄的美丽弧线。随风扬起的麦粒,像一溜金黄的雨,撒落在麦堆上。母亲戴着草帽,拿扫帚把飘落在麦粒堆上的麦穗头和糠扫出来。随着一锨锨扬起,一座圆形麦堆渐渐隆起。看着越来越厚的麦堆儿,母亲心里那个美,这是一年的辛苦啊!打麦场,让充满劳顿的心变得柔软而幸福。


有一年打麦子时,本来火光大晴日头,突然从西北角升起大堆的黑云,伴随着热风,漫卷而来,电闪雷鸣。这时,全家都慌了,赶紧用桑叉把麦子又挑在一起,地面的麦籽用木掀推成一堆,塑料布蒙住,四围用木掀、桑叉和砖头压住,以免被风吹掉,进雨。瓢泼大雨过后,不少麦籽陷在泥水里,在那缺吃少喝的年代,看着令人心疼。母亲就会领着我们把麦子一个个抠出来,能抠多少是多少。


打下的麦子第二天还要摊开晾晒,晚上就要看场。看场的人很多,扛着席子,各自找一片空地歇息。小孩们在场上嬉闹,拿着小棍,追赶麦场上飞舞的蜻蜓。当月亮挂在高空,清亮的月光洒满麦场,喧闹一天的场地终于安静下来,偶儿传出几声看场人的窃窃私语。农村的夜晚显得静谧而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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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从秸秆脱落,从麦壳剥离,完成了生命从诞生到成熟的仪式。但麦子的生命并没有画上句号,金黄的麦粒归仓后,碾磨成面、成粉。

洁白与单纯,在更多人心里,滋养出善良和淳朴来。麦子,以另一种存在,另一种形式,延续着生命另一种美丽的风景。


04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如今,手握镰刀收割麦子的时代远去了,乡村田间,热火朝天的夏收画面,也一去不复返了。宽敞的打麦场,变成了田地,住宅地,镰刀、木锨、木叉、麻袋等麦忙时的农具,也渐渐隐了踪迹。那些麦地里割麦的日子,麦场上打麦的日子,那些年麦田和麦子给我们的温暖,都成了遥远的回忆。

站在五月的阳光下,我想起了海子,想起了海子的《麦子》:


吃麦子长大的


在月亮下端着大碗


碗内的月亮


和麦子


一直没有声响


……

连夜种麦的父亲


身上像流动金子


……


看麦子时我睡在地里


月亮照我如照一口井


家乡的风


家乡的云


收聚翅膀


睡在我的双肩


麦浪——


天堂的桌子


摆在田野上


……


我们是麦地的心上人


收麦这天我和仇人


握手言和


……

健康的麦地


健康的麦子


养我性命的麦子!


诗人,热烈地爱着生养他的,朴实坚韧的麦地,他虔敬的歌颂麦子,乡村和麦地,是海子的精神家园。


在城里生活这么些年,我突然发觉,城市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人声鼎沸,车马喧哗,时时刻刻轰炸着人的听觉。满大街匆忙的脚步,焦灼的眼神,急于表达的口舌,还有多少人的内心是安静的、快乐的?心有多累,只有城市人自己知道。

我还是喜欢乡村,喜欢故乡的恬淡素朴。我的父母,早已把自己如同一粒麦子,种进了麦田里。故乡,有土地蕴藏的美,有生活的自由和趣味,更有心灵安宁的归宿。我是流落在城市的一株麦子,如同诗人海子,我的根也永远在故乡,那精神的扎根地。

静静伫立,看着眼前随风而起的麦浪,我眼含热泪。我知道,不管今后我会在城里住多久,走多远,我的心灵,还是渴望回到故乡那一片静静的麦田,那一片滋养我成长的、静静的麦田。

《静静的麦田》百读不厌,往日如昨,回味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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