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凉景表悱恻情 ——秦观《满庭芳》赏析

因教课的需要,仔细读了秦观的几首词,越发觉得他不愧是婉约词的大家。

秦观(1049-1100),字少游,号淮海居士,扬州高邮人,苏门四学士之一,与黄庭坚齐名。

他曾于少年时客游汴京、扬州等地,和当地的一些歌妓来往,但他从不把这些歌妓舞女看作是下贱之人,因而他的词作多歌唱爱情的真挚和纯洁,作品中的形象多为有真实感情和个性,却因得不到美满的爱情而抱愁恨的不幸女性。有时他的词又写自己的生活,表现一个有才华、有感情的知识分子在流放生涯中追忆旧欢残梦,向往美好生活的心境。

他的词风格婉约清丽,辞情兼胜,抒“情”写“愁”,创造了许多优美的艺术形象,传达出丰富真挚的感情,并发展了词的技巧。《满庭芳》就是其中较有代表性的一首。


                        满庭芳

                            秦观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这首词写词人与他所眷恋的女子的离别情景,充满了低沉婉转的感伤情调。

上片描写分别时的景色及对往事的追忆。

前三句是分别时的景色,一句一景:远山在一抹微云中若隐若现,天边连接着深秋衰败的枯草,从城门处传来凄厉的画角声。画角,古乐器名,发音哀厉高亢,古时军队多用以警昏晓。词人选取几个凄凉的景色,加上哀历高亢的画角之声,既绘色又绘声,为分别定下了哀婉的基调。

紧接着是饯别的场景:在即将出发的船边(亦或是船上),船桨暂时搁置,一对恋人共举酒杯,泪眼相望。为什么要分别呢?相聚时,有多少如痴如醉相亲相爱的故事啊!但是往事已如在蓬莱仙境般,虽美好,却缥缈,此时此刻只有不舍和心酸涌上心头。

“空回首”,一个“空”字,表现了多少无奈!回头远望刚刚离开的充满了幸福回忆的地方,那里却被淡淡的烟霭笼罩着,看不分明了。再把目光放远,在傍晚斜阳的辉映中,天边有数点归巢的寒鸦;看近处,清澈的河水环绕着孤独的村庄静静地流向远方。心爱的姑娘就要“归巢”,她该会怎样寂寞,怎样孤独?而自己,亦如流水,即便不舍,环绕村庄,也还是终将流向远方啊!此情此景,怎不令人倍加感伤?

下片抒写离别时的留恋和惆怅之情。

“销魂”二字紧接上片,写分别的恋人肝肠寸断的心情。

正在不知所以之际,心爱的姑娘已悄悄解下腰间系着的香囊,深情地递给词人。留着这个香囊吧,它在你身边,就犹如我在你身边一样!

面对多情的爱人,词人感慨万千:虽说是一往情深,但青楼女子只能是留下一个薄情的名分。对此,词人虽想抗争,但又无可奈何。对于世俗的偏见,凭词人的微薄力量,又怎能改变呢?于是,他只能满怀惆怅地流泪。一对恋人泪眼相对,揩湿了襟袖,哭红了眼睛。因为一经分别,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船开了,渐行渐远。词人看见痴情的女子还站在岸边,渐渐地只剩下一个黑影,直至连影子也看不见了。情伤到极处,远望刚刚离开的城楼,已经模糊看不清了,只是隐隐约约有黄昏的灯火在闪闪烁烁。

灯昏昏,人戚戚,结尾回应上片“谯门”句,伤情无限。

全词把凄凉秋色和伤别之情融为一体,写景抒情层次井然,步步深入。分别在江边征棹旁,看到的是野外苍茫之景;由饮酒饯行到回忆话别,再到解囊相赠,泪染襟袖;最后是征棹远逝,灯火朦胧。真是满纸凄凉色,一派伤别情。

景是凄凉景,情是悱恻情。景中有情,情中有景,亦景亦情,情景交融。特别是在意象的选择上,词人把离别时的感伤情绪融于画角、寒鸦、流水、灯火等凄凉的意象之中,颇有柳永《雨霖铃》相近的意境,而又发展了词的表现技巧。所以,这首词不愧是婉约派的代表作之一,秦观亦不愧是婉约派的优秀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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