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园屠梦(2.1)

接上一回:神园屠梦(1)


第2章:

沈书音探看别离,徐溃败须堪破碎;

曲终人散茶凉薄,由来好梦多折磨。

《神园屠梦》首发简书

—词林别苑—

俗话说,吃一亏,长一堑。这回沈书音学乖了,知道跟这韶老鬼是不能胡乱放肆的,除非有降鬼宝物。

“所有你想知道的,都在徐远梦的过去里寻找。”韶华回答。“那是一切源头的开始,也将是一切结束的根源。”

“你故意的吧。换个方法和途径,行不行?”沈书音摩挲着手上的书,两眼一翻,无限悲催,“我连她名字都不想听到,现在让我去了解她,你对我实在很是残忍,你就不会鬼心不安吗。”

“好,那你别寻你父亲了。如此正好。我也怕麻烦。”

沈书音撅嘴瞪着韶华,思绪随着窗外涓涓溪流,跌撞在了石缝和杂草间,敲击出溪风石鸣的交杂声。茶香萦绕里,风悄叶潺潺,许久的寂然静默。她回神过来,小心翼翼将书放至韶华面前,“您读了这么久,看出什么了吗?这破书写的全是破事,她这三观,肤浅狭隘,除了爱,她脑子里就没装点别的,她就那么缺爱。”

“你可以称呼她徐小姐或梦姐,别的称呼,我不想听到。沈家祖辈德才兼具,家教颇严,到你沈书音就没了规矩。”

韶华拿过书放到了琴台上,瞄了沈书音一眼,心无波澜地抚起了琴。这丫头皮子算是说对了,徐远梦是缺爱。琴声如烟云缭绕,轻缓拨荡,让人顿觉心清神宁,时间变得忽柔忽顿,似在阴林底下息栖,茶画棋对,拂面阵阵清儒凉意;境峰一转,似有两心两意在对语,忽昂忽伏,偶急偶缓,一伤一漠,一怨一忧,却又将撩人沉沦入睡。书本伴随着琴声自动翻页,似乎有只无形的手在快速读阅,琴声落时,书页尽。

韶华自语,“你满脑子都是厌恶,心眼都已浆糊蒙蔽,自然看不到这书的真容,就像你永远看不到她的真容。若非你有几分异数,我便不与你在此耗费心神气力,现带你领略领略也罢。这书,言有尽时,意无穷处,好好用心体会吧......”

-徐远梦的回忆-

听,听,可听清。似乎是遥远的光阴长河里传来,孩童嬉戏欢闹的声音。特别地活泼跳脱,像仲夏茂林里叮咚哗欢的泉音,冰透清润着蛮夏农耕的燥土。

“追呀,快追上,它冲得很快...水太大了...哈哈哈,呵呵呵,”河榘岸道上,一群六七岁模样的孩娃儿,泛旧的背心短裤、光脚板丫子粘混着泥粑。甩开细藕赤条的手和腿,奔跑追赶着河道里绿意昂扬的浮萍,“咯咯咯,嘿嘿嘿...你们看,它可比小纸船快多了。”

“别跑了,远梦!去哪儿呢?没个皮子,可劲儿尽顾瞎撒欢呢?!跟个男孩似得疯野,收拾着点性子。”那母亲从耕田里抬起圆实的腰身,嘶吼着,手里捧着绿绿的草垛子。远远地站在褐黄耕地上,看到一抹暗红身影和模糊的铜啡色面容。

女孩停了下来,看远处田里的母亲,恍惚太阳底下,母亲像是一株向日葵根植在那耕田里。孩子们下到了河榘浅水边岸,把流经脚边的浮萍捞了起来,捧到女孩面前,“快看,嘻嘻嘻,这野萍草好像没根的,难怪它跑那么快,咱都追不上它。”

女孩把浮萍接过来,重新放入了河水里,一张笑脸飘荡在清风里,软化着骄阳,“我将来,要像这河里的浮萍一样,随流水奔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看外面的世界,都长什么样儿。”清铃一样的声音划脆了空气,穿透了云层。

-医院廊道-

徐远梦坐在医院廊道的长椅上,六神无主,心是痛到发凉的,低头眼泪盈了一眶。抬头淡然得眼里只剩面前恍惚拥挤的人群和吵杂声。

她记得,那天晚上,孩子一直哭闹到晚上12点钟,康迭游骂她是废物。

她也记得,逃离的那天上午他们吵得很凶,康迭游说要告她全家,让她全家在西凉(徐远梦的娘家)丢尽脸面,没有立足之地。

她还记得她大肚子时,康迭游说,“生下儿子,你就是康家最大的功臣。”

沈书音端详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有几分眼熟。却又甚觉陌生。这女人头发凌乱,神色哀伤、枯槁如死灰,双眼空洞,身体躯干岣嵝在棉衣的空荡里,泛白的嘴唇紧抿。

“怎么有点像那女人?”书音诧异,那女人,四年前见过最后一次,面映华光,眼里柔善,眉间宽展,娴静安然。难道是那女人的老妈不成?书音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韶华,“韶老鬼,她是那女人?”

“以后记得至少尊称她名字。你可以叫她徐小姐,也可以叫她梦姐。这是最后一次忠告。”

书音斜睨了一眼韶华,曲身蹲在了徐远梦面前,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曾于沈园里住了六年的徐远梦。难道她没死?这是她的现在?还是未来?既然她都还活得好好的,那就是说沈修年一定活着。书音思绪莫名,看来她过得并不好。

望着这里的一切场景,困惑到眉头深皱,她开始有点明白,“这是书里的世界。书中第十章,徐大姐如此写:形同僵木,身如腐尸;空囊无主,犹堕暗渊。’”

“是书里世界没错。”韶华看了眼腕表,指针飞转,眼里的时光金历也在迅速翻页,“现在时间是徐远梦婚后第七个年头,刚生了个儿子-康林。从丈夫康迭游那里逃跑出来。”

“逃跑?”难道徐远梦是被拐卖的?沈书音有那么一瞬间动恻隐之心,转念又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原来那书写的是她自己。

对面的韶华靠墙站着,一直安静地用眼睛聚焦在徐远梦身上,眸色深柔,睫毛密长,不断变更调整着焦距及拍摄角度,眼眸里尽在录影和剪辑,看不到一丝感触与动容。

正在这时,不知沈书音从哪里弄来了一袋黑狗血,直接从韶华头上淋了下去,浇得韶华一个措手不及,凌乱脏污、瞬间木呐呆滞。这回,韶老鬼该魂飞破散了,连动都动不了啦,看来这黑狗血真能治他。

你在干什么?”韶华很恼怒,拿出帕子擦拭着脸。沈书音惊吓一大跳,狂叫起来, “妈呀——哇哈啊!”

“你在鬼叫什么?”韶华将血染的帕子甩盖了沈书音一脸。沈书音应声倒下,原来这黑狗血治不住这老鬼,难道要买黑驴蹄子?或者试试买几道符咒试试?

韶华咬牙切齿,这丫头皮子究竟想干什么?这血一淋,现了身形。医院里的人来人往,只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满头满身的鲜血,瞬间围观。

七嘴八舌,各种言语:“天啊,都被撞成这样了,还能站着。”,“是啊,这么多血?”,“倒地上的女孩,好像也伤得不轻。”,“来,都让开,给推张病床。”,“谁能帮个忙?抬把手把他们担上去。”

众人正要把两人弄到病床上,韶华一把将沈书音拖将起来,吓得周围的人都往后闪。韶华示意了一下,沈书音非常识趣地解围:“你们不用担心了,谢谢哈,我们只是小伤,只是小伤哈,会找医生的。”

人散去了,沈书音赶紧乖乖带着韶华去了洗手间清理。

下午三点多钟,徐远梦正坐在医院彩超室前排队,她需要做产后42天的回访复查。康正游的大姐—康正萍给她手机发来一条短信:“你他妈个贱女人,操你大爷,你还是个人吗,你就是个畜生,丢下自己的小孩不要,连畜生都知道要护着自己的孩子,你连畜生都不如,你怎么不去死啊。”

“为何从这一页开始?”沈书音问。

“你想看另一章页。”韶华神色平静,韶华轻眨了一下眼睛,书页翻到了徐远梦正在坐月子的时候。

冬天的南西凉不会太冷,租金一百多块的月租房里,一房一厅,陈设甚是简陋破旧,除去床以外,无其他家具,连个窗帘子都没有。

徐远梦就在阳台偏房坐月子,冬天的风穿堂而过,透着空荡和冷清。租房离徐远梦的娘家只一公里多,算有个照应,盘桓着总好过回北川婆家,那里冰天雪地,人生地不熟。

孩子康林出生后,婆婆冯远梅驾临徐远梦娘家,望孙心切的热情带来了北川的冰寒料峭,看似表面平静无澜,底下早已暗流涌动,翻腾汹涌。韶华带沈书音看的这一页,正好是徐远梦坐月子13天便与冯远梅彻底吵翻,撕骂争打最厉害的那一刻。

小屋里,襁褓里的孩子在床上沉沉地睡了。徐远梦坐在床上竭嘶底里正与冯远梅对骂着,妈妈周民芳想方设法劝慰着远梦月子重要,而丈夫康迭游在拦阻着冯远梅的张狂跋扈。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却丝毫未被惊醒,只是稚嫩小脸紧绷,眉头紧皱,似乎他不愿意醒,又似乎在苦痛逃避,他还那么弱小,无法理解大人的世界,也无法抵抗大人的世界,更无法逃离大人的世界。

康迭游扑通一下跪在了丈母娘周民芳面前,声泪聚下着这些日子照顾远梦的苦累,央求着周民芳的理解和体谅,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照顾才能让远梦满意。周民芳惊吓茫然,一时也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什么事,忙扶着让康迭游起来。

旁边的康母-冯远梅也深感悲壮,老泪纵横,声诉着昨夜自己的儿子是如何被徐远梦赶出房间,被迫与自己这臭腐老妪挤睡同床一夜,儿媳是如何难伺候。

这冯远梅身材矮瘦,皮啡皱厚,一张口,两排全牙暴露,黄渍的牙齿齐长且密固,上唇阔翻,下唇配合着深嵌的法令纹长而垂露,状如喇叭。说话时,老太太习惯性身体摆动、右手挥舞,如老鹰长喙在一口接一口狠狠食啄。

周民芳满脑子都被冯远梅的振聋声喉,以及那晃动的暴露黄牙翻廓唇充斥着,神经倦衰地唉声叹气,这北川老太婆子太厉害了。

徐远梦斜靠着床,满身的愤怨不作声,心里无比厌恶鄙视着这对母子,厚宽冬衣裹在消瘦的身子上瑟瑟发颤,脸颊蜡黄凹塌没有半分做月子的滋润尊养。

“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周民芳尴尬得无所适从,她完全不知晓女儿在外多年发生过什么,女儿从不向自己苦诉过任何事情。徒然地空劝着自己女儿收敛脾气,再则看女婿下跪了,训斥了几句女儿,有什么事情等坐完月子再说。

“你觉得他可怜了?!”徐远梦瞪着她母亲看,不屑地对着康迭游冷笑,“有我可怜吗?我哭过的眼泪比他多太多!这六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大着肚子的时候也曾给他下跪过!今天都是他该承受的!他跪一下算什么?”

冯远梅在旁边听着不顺耳了,跺脚吼了起来,“我儿子做过什么?你要这样对他?你现在坐月子,我儿子给你端屎端尿,给你洗澡,他对我这个老娘都没这样伺候过,我生他的时候比你辛苦多了!没人伺候,也没娇气成你这样!生完就下地干活!你现在还能躺床上呢!”那粗糙水泥地上的灰尘跟着她的脚板一跺一扬。

“你给我滚!这里不需要你!我从来都不欢迎你来!”徐远梦一身的怒气和愤恨,冲着门口的冯远梅吼着,“早跟康迭游说了,我根本不稀罕他老娘过来!少给我添麻烦,打扰我的清静生活!康迭游非让你来!你早走了好!尽早给我滚!”

“我的女儿,我知道。但凡不是太过分,她绝对不会突然变成这样。我从小看她长大,心善,懂事孝顺也算能干。”周民芳开始有些生气,她觉得这里面一定是有发生过什么的。旁边的康迭游应和着,一个劲儿地点头说是。

“你不求我,我断不来!我儿子说你求我来!”63岁的冯远梅在康迭游的拦阻下没有半点示弱,瞪大两颗浑浊蜡眼,铜色垂皱的脸皮带着凶狠的横冲泼辣,中气十足,嗓大喉响,夹带着浓重的北川口音,“我儿子几次三番说你很需要我来,我才跑你娘家伺候你!受你气!你了不起!这么凶悍的儿媳,哪家敢要?哪家想要?”冯远梅转头用力推搡捶打着康迭游,“你给我说清楚!我说不来,是谁求着我来?!”

康迭游两边都不敢火上浇油,和面糊哄着,嘟囔承认徐远梦确实从未表示过要冯远梅过来,甚至几度拒绝过。而周民芳忧心忡忡,训斥夹着安抚,希望徐远梦不要再争吵,坐月子不能动气。一个月子婆跟一个婆婆争吵落不得好,后半辈子都要受月子伤身劳病的苦罪。

知道真相的冯远梅对康正游很是光火,“既然人家不要我来,为啥死让我来!让我受恶毒儿媳的气,受这罪?!”

“说我恶毒!你才是真正恶毒肿瘤!恶魔!你十足毒妇!你不该生而为人!你连人都不如!你就是畜生!”徐远梦使尽全力发泄,“你背着我给康迭游找老婆,你阴谋诡计,背后算计,你还当我是你儿媳!你就是老狐狸!魔鬼!要不是你儿子回来死缠烂打,死不要脸求我,我根本都不会再要他!”

“我畜生!我恶毒!我老了赖活几十年!我儿子这么好,多的是人要!像你这样的破身体,毒妇心肠,娶了都是我儿子遭罪。”康迭游推搡着他母亲出去正厅,实在不想两个人再继续吵下去。冯远梅骂骂咧咧个不停,房里的徐远梦听的清楚,徐母-周民芳出去正厅劝慰,冯远梅还是不依,狠狠拍打敲锤着大厅门板,“你女儿真是要不得!没教养好!你就是不会教导自己女儿!她上次还拿凳子砸我老太婆!她那凶悍恶狠的模样,世上没了,哪家儿媳像她这样,旧时的儿媳别说顶嘴,还得给婆婆洗脚伺候,婆婆说话,没敢出声的,说休就休了,就这样的媳妇送我都不要...”

“我谢谢你!现在离婚!把你儿子还你,我还不稀罕呢!”徐远梦从房间里冲出来,康迭游赶紧拦着,而徐妈赶紧把冯远梅往厅大门外拉。“我没教养!你女儿有教养!我这几年受尽了气,在你面前就全当奴丫头,有你这样的家婆,我短命几十年。我砸你了?我杀你的心都有了!”

冯远梅不甘示弱,甩开周民芳的拦阻,冲到徐远梦跟前,挺直老腰杆,瞪大双眼,口气的强硬撕裂了空气和墙壁,“来啊!你试试!我今天就站这了!我看你敢不敢!你倒是有胆试试!还想杀我了!”

(第2章  未完,待续......)


神园屠梦(目录)

预备更新:第3章:

徐躲康争端四起,徐家人不明就理;

韶鬼本是时间郎,周公欲了梦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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