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的秘密|十三针,十三年

文/一半太阳一半月亮

一个人身体上的疤、心头上的伤,都是他不能说的秘密。

-01-

那年,我七岁,刚上小学一年级,活泼好动,喜欢穿漂亮的裙子。

那天,中午放学回家的路上,看着我喜欢的堂姐同她的同学在前面有说有笑,而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后面,对姐姐的占有欲突然爆发,觉得姐姐不喜欢我了。于是我任性地扭头就走,决定走另一条路回家。

就是出于这么一个任性的理由,才有了之后的十三针,之后的种种。

因果,冥冥之中,自始至终都是有因才有果,而从来不会无缘无故。

当我不管不顾企图快速横穿小道时,一个年轻人驾着一辆飞速的摩托车沿着有坡度的笔直小道迅疾而来,猛地就撞上了的我,猝不及防,我就被撞到在地,在那条我家门口的小道上。

当时,我离家不到一百米,只要再走过一座房子,就能看到家,再走一分钟,就能顺利平安地到回到家,然而,那天的中午,注定不平静。

一切意外之所以称为意外就是因为它们发生得太快,让你没有丝毫反应和思考的时间,意料之外的事就那么发生了。

这的确是一场意外,任性导致的意外。

图片发自简书App

当时的场景仍记忆犹新,有时候回想起来,我仿佛灵魂出窍回到当时的现场,就在上空静静地看着一切的发生,我可以清楚地描述出当时的场景却唯独看不清当时自己的模样。

我被撞倒在地后,附近的人聚集了过来,很多是熟悉的面孔,住在附近的邻居、亲戚。我的一个邻居阿姨把我抱了起来到路旁,周围的人把我们围起来了,她们讨论着骨头断了还是没断,邻居阿姨轻轻地摸着我的小腿,问我痛不痛,我很茫然,看见自己小腿上的皮肤青紫了一大块,上面沾着脏污的灰尘,我忘记了当时到底痛不痛,应该是不太痛的吧,毕竟我没有疼到哭出来,我回答说不痛,我以为的不痛。

有好心的邻居去告知了我的母亲,我看见我母亲穿着围裙、踩着拖鞋急匆匆地赶来,手上还沾着水,她肯定是刚刚从厨房来过来的,没准她那时正在做我喜欢吃的菜。

后面,我的父亲也来了,我的爷爷奶奶,我的姑姑,大人们急忙把我送进了医院。

一切都发生得特别快,恍惚中,我已经躺在了医院的床上,我清楚得记得那天中午吃的是盒饭-火腿肠炒蛋,饭有点干,我却吃得有滋有味 ,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吃盒饭,却是在这样的场景。

-02-

一块钢板,六颗铁钉;两次手术,钉进钉出;半年石膏,静止坐卧。

小孩子的痛感是不是来的快去得也快,被撞时我没有感到太大的痛楚,后面治疗做手术手术恢复时也没有受太大的罪、忍受太大的痛,我的状态一直都挺好的,甚至挺愉悦的。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我觉得不用上学可以休息,还能吃许多好的东西,特别棒,只不过行动不便只能卧床的日子,简直无聊到发霉,除此之外一切都挺顺利,我也恢复得挺快挺好。

可是最后完全恢复后,我看见,我的小腿上有一条疤,那是一条很长的一条竖疤,上面有很多横。从疤痕的形状,我可以想象那个场景,那个医生该是用一把手术刀划破我小腿的皮肤,竖着一刀,横着十几刀,切开我小腿皮肤后,把钉板放入,在我断裂的腿骨上打进钉子,再把针刺破皮肉,带着线,缝了一针、两针、三针 十三针。后面,我把这场车祸的所有称为十三针,不管是那场车祸,还是那条疤,甚至带给我的所有,都是十三针,再后来,十三针成为了我不能说的秘密。

关于那段时光我现在能记起的只有几个片段、几件事、几个人、几句话 ,还有当时的一些难以忘怀的感觉,剩下的,已经湮没在时光里了。

有些事发生的多了也就不在意了,习惯成了麻木,比如打针和吃药。药丸是加水一口吞下去,后面无论多苦的药,我都能很顺溜闷头吞下;打针到麻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手背上的数的清的针孔就有三四个,从刚开始觉得特别痛不忍看,到后面我可以冷静而仔细地盯着护士将针刺破我的皮肤、我的血管,看着药液顺着输管子一点点流进体内,带着冰冷的寒意,也不过如此。

有些痛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发怵,连回忆的呼吸都带着苦涩。第一次开刀手术后的第一次换药,干涸的血已经将沾满血的暗红纱布和鲜红的伤口紧紧黏合在了一起,就算医生再怎么动作轻柔、小心翼翼,掀开伤口上纱布的那一刻,对我来说也是无可避免的撕心裂肺的痛。一阵又一阵的痛,我疼得哭出了声,我哀嚎着,呼喊着,挣扎着,医护人员强劲着束缚着我的四肢,我的反抗被轻易地压制,我无力而绝望。眼角的余光瞧见了母亲不忍看的痛楚神情,鼻中充满的是浓烈的药水味,顿时无比厌恶那个丑陋的伤口。

有些场景永远忘不了,连稍稍想想都不免眼眶湿润。

腿上打了石膏修养在家的日子里,母亲背我上下学,在学校守着我,照顾着我行动。

在上学的路上,听到经过摩托车的鸣笛声,我还是会害怕得颤抖,急忙紧紧地抱住母亲的脖子,依偎在她的背上;调皮的同学大声说着叫着大腿怪时,我还是会转头把脸深深埋进母亲的背里,那时母亲温暖的背成了我唯一依靠的保护伞,为我抵风挡雨,让我安心。

我好像看见了,那个撞我的年轻人与父亲谈话时发生了什么争执,父亲愤怒把他推进低洼的坑里,嗓门很大的训斥着他,那个人不敢说话,父亲的声音一直在我的耳边回荡,她还是个孩子呀。

还有些属于那段时光里的人、事,大概只有我还记得了。

那个临床的男孩,我伤了右腿,他伤了左腿,两只缠纱布的腿对着聊天,他现在过得如何?

卧床的日子我学会了自娱自乐,复读机成为了我最喜欢的玩具,录下自己的声音,再复读出来,一遍又一遍,听着里面的声音,假装有个人在和我聊天,或者假装自己是个女主持人,可以侃侃而谈广受吹捧,乐此不疲地自娱自乐。

营养费,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从奶奶口中,奶奶大声说着那个人只付了医药费,一分钱营养费都没拿。我觉得自己给家里造成了负担,从而越发敏感和内向。

小学班上组织同学来看我时,面对着熟悉老师和同学,我感到无比的羞愧,我急忙把被子拉上盖住了我的伤腿。

最美味的食物是鸡蛋汤拌饭,在温暖的柴房,和家人们烤着火聊着天,听着柴火上熏烤的腊肉的嗞啦声,捧着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鸡蛋汤拌饭吃着,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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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我费尽心思的隐瞒着,像个守护秘密的坚韧忍者。

小时候,虽然觉得那个十三针的疤没有什么,但是还是不想被人瞧见,总想着遮盖着,当做什么都没有的样子,十三针是我不想说的秘密。

小学,五分裤下一定就长长的袜子,死命拉,遮住,我的袜子经常会由于用力拉扯而变形。后面不穿很丑的长袜了,我就有很多条裤子,长的,最短的九分也能恰恰遮住那个疤。

于是就有了一年四季的长裤打扮,就算大热天也穿着长裤,名曰喜欢。

最怕那种要穿裙子群体演出的场合,我只能穿深色的裤袜遮盖。

我隐藏得很好,小学三年级转了学后,我的新小学同学以及后面的初中同学都没有发现这个秘密,尽管他们疑惑我的怪异穿着,皆被我打马虎眼躲过去了。

越没有什么越想证明什么。

刚恢复的时候,医生叮嘱不要多走,不要剧烈运动,觉得累就坐着休息一会。

我却从没听过,我逛街走很多路,我奔跑着,后面我也参加运动会长跑跳高,仿佛想证明着我已经恢复如初,完全可以自由肆意享受健康的身体。

十三针之后,还是有些不一样。我转学之前没有上过一节体育课,整个小学没有参加过运动会,这是我很大的遗憾。每次运动会,我都会巴望着那些比赛的同学,脑子的却是自己矫健的身姿。还是有些影响,我的左腿成为了我的主力腿,我是跳高场上唯一一个左边跑道助跑的运动员。事实上,对待曾经受过上的右腿,我还是小心翼翼、不敢太过用力。

年少时缺少的需求在成年后成为了偏执的渴望,渴望被加倍满足。

大概每个女生对漂亮裙子都有一种偏执的渴望,而我的渴望在十三针之后变得尤为强烈。

十三针之前,我是一个喜欢穿漂亮裙子的小女孩,十三针之后,漂亮裙子退出了我的生活,我和长裤相依为命。期间我还是喜欢裙子,但只能羡慕别人身上穿的裙子。后面,我开始买长裙穿,各种类型的,也经常很疯狂地想每天穿裙子。

陷入忧虑和悲观的漩涡中,敏感和自卑魔障了我的双眼。

常常过于在意十三针,觉得那个疤很丑陋,被人发现会被嘲笑,会有异样的眼光看着我。觉得自己和别的女生不一样,只有我有那个疤。有时候会突然想起眼眶会莫名湿润,无数次闭上眼睛幻想得到一瓶神奇的药水,可以让那个丑陋的疤消失,或者一觉醒来十三针只是一个梦而已,但是,睁开眼后我还得面对现实。

-04-

我在过去的晦涩时光中挣扎着,不敢直面现实,直到某一瞬间开始慢慢蜕变。

蜕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在室友无意看到那个疤却没有对我太多的询问,只是心疼我的时候。

大概是主动告诉朋友却被告知我不说她们完全没有发现 的时候,我懵然察觉自己完全是庸人自扰,把自己看得太重而过于在意他人的想法让我迷失了自我。

大概是在疤痕随时间慢慢变淡 ,而我已经习惯它的存在,而把它普通化自然化的时候。

或者是在我开始直面内心的渴望,坦坦荡荡,不再遮掩的时候。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穿长裙,只是为了遮挡那个疤而已,我喜欢的是短裙,那就买短裙粗呗。

再或者大概是看了一些书,去了一些地方,认识了一些人,经历了一些事,开阔了眼界,对事物有了新的认识后,突然发现原先在意的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比如十三针。

没准是那一次坐摩的下车时,摩的大叔看见我的疤,问我,被车撞得吗?

我神色依旧,笑着回他,是呀,小时候不小心被车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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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现在,我二十岁,十三针,十三年,我完成了一场蜕变,在这场蜕变中,我和过去的自己握手言和,然后开始自信积极地向未来走去。

十三针这个秘密,我曾经小心谨慎地遮掩了十三年,也畏畏缩缩了十三年,现在它依旧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一个关于晦涩的成长蜕变的秘密。

只不过,现在的我自信豁达,不能说的秘密已不怕被人知道。


无戒365主题征文-第三期

简书大课堂  无戒90天挑战营  第十三篇

听了奇奇漫对故事类小说创作的直播后,很有收获,想要尝试一下故事创作,脑子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十三针,一场车祸,一条疤,对一个人的影响,这个影响会持续多久呢?当身体上的疤成了心头上的伤,该怎么治愈?

这篇文写了快一个月,1月10号发表的,事实上是1月31号才修改完,那些细腻的小情绪代入让人难受,难以下笔继续,好在,最后停停写写,于终把这个故事划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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