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素青的窗纱随风微微浮动，安详而静谧，一阵嘈杂的闹铃声传来，被子里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臂一把按住。一会儿，爬出一头乌黑的短发，那女子仰头动了动，又没了动作。
半响，闹钟再次响起。被子猛地掀开，跃出一道清瘦的身影，随空气传来焦急的声音——
“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小莫踉踉跄跄跑到卫生间，一手抓起牙刷就开始洗漱，另一只手拿着梳子梳头，一边抬头准备照下镜子，怔住，只见眼前本该贴在洗漱台前的大镜子被白墙取代。
小莫塞在嘴里的牙刷随着右手的惯性动作动了动，吐出一口泡沫。心下起疑，这镜子不是我前天才贴上去的吗？难不成我记错了？
“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手机铃声在卧室突然响起，小莫吓了一跳，顾不上镜子，赶紧完成洗漱，抓起手机和包就往外跑。
小莫家在五楼，急冲冲坐上电梯，发现也有一位年轻的男士站在里面，上挑的嘴唇，深邃的五官。虽然，明知道上班要迟到了，但小莫和他相视的那一刻心控制不住的砰砰直跳。
走出电梯，小莫捏了捏脸，虽然今天要扣钱，可是碰到了帅哥哎，话说回来，是新来的邻居吗？
走出小区门口和新来的帅气保安打了个招呼，小莫赶紧招了个出租车，掏出手机发了条表达自己碰到帅哥时激动心情的朋友圈。
发完圈，回复了几个朋友，小莫看了看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今天出来的人很少。摇了摇头，掏出压缩饼干，小莫压下心头突然冒出来的违和感。
掏钱的那一刻，小莫僵硬了，终于知道这份违和感在哪里了，眼前回头的出租司机的这张脸和电梯小哥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噢……还有新来的那个保安，现在一想，他们……长得好像？
面前的帅哥还在等着付钱，小莫艰难咽了一口吐沫，从包里拿出零钱给他。
下了车，小莫回了回神，话说，我难道是没睡醒吗，还是都去整容了？真是，这世界难道就没有一张纯天然的脸了吗？
身为整容医院的一名小护士，虽然越多人来整容就意味着小莫的工资越高，但是，整天审美疲劳也很尴尬好吗～
“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
“喂！我是小莫”
“靠！你不会还在睡吧，这边来了一单大生意，主任亲自操刀。我撑不了多久，你快来，不然你这个月的工资就没了。”
电话里琳琳的咆哮声越来越大，小莫赶紧低头央求回应，跑进医院。
琳琳是和自己同一队进去的护士，平时上班迟到，偷个懒都是互相打掩护的，就是不知道什么生意能让主任亲自动手。难道又是哪个一线大明星偷偷的来整容？
—02—
小莫在更衣室换上护士服，悄悄打开门，就被外面的人影吓了一跳。
“啊……我去，琳琳你干嘛站在这里吓人，吓死我了！”
“哈哈～我就是来叫一下你，谁知道你正好推门，我就趁机了嘛，嘿嘿！”
眼前的琳琳笑的合不拢嘴，小莫撇了撇嘴，“别闹，主任发现我没？”
“当然没有，我说你昨天吃冰吃多了，蹲厕所去了。嘿嘿～怎么样，够意思吧！你可是要请我吃饭。”
“够意思，请你吃几顿都可以，就是下次理由编好一点，这理由太恶心了。”说完，小莫伸手捏了捏琳琳的脸，“咦？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瘦了，脸也变漂亮了？”
“什么意思，别以为说点好话就可以不请吃饭啊！姐不吃那一套。”
“不是，我说真的。”平时琳琳也挺漂亮的，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可今天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真的？”琳琳疑惑道，转而满脸欣喜，毕竟被谁夸漂亮都挺开心的，“你今天嘴怎么那么甜呢，今天我高兴，下班后带你去吃街头的绿豆糕。不过，大家都一样，你也很漂亮啊。”
街头的绿豆糕卖的特别火，小莫每次去都卖光了，琳琳和店主认识，每次都给琳琳留一份。小莫耳朵里只听见绿豆糕三个字就要流口水了，“嘿嘿，谢谢琳琳姐～”
“别贫了，主任让咱们去打下手呢，快点。”
“嗯嗯”
转过楼梯，走进医院大厅，小莫才发现刚刚琳琳说的那句“大家都一样”不止是随口说说。
只见面前来来往往不管是病人、家属、护士、医生，都是一模一样的脸。女的皆是鹅蛋脸，高鼻梁，男的皆是一脸正气，高鼻梁。不论男女，都挂着自然上挑的嘴。
我在做梦？小莫突然想起早晨卫生间突然消失的镜子，心下胆寒。扭头看向琳琳，却见她似乎习以为常，嘴角微微上挑，看上去似乎一直都在微笑。
小莫想把右手突然冒出来的冷汗擦掉，却被琳琳一把抓住，“你在那里愣什么呢！这可是表现的好机会，待会儿机灵点，说不定就给主任留个好印象了。”
琳琳扭过身子敲了敲小莫的头，“还有啊，我告诉你，这次整容的是高官的女儿，听说去酒吧的时候不小心把鼻子给扭了。到时候你一句话也别说，反正就是打下手，递个剪刀、抹布什么的，完成后，好处少不了咱们的。”
小莫像个提线木偶人，跟着主任和一干护士走进手术室，看着周围和手术台上除了歪着的鼻子，其余都一模一样的脸，机械地做着属于自己的工作。
—03—
直到走出手术室，小莫还是没有回过来神。平时做完手术是高度集中精神的酸累感，现在则全部都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传来，小莫愕然看向走廊，只见应该是夫妻的年轻男女互相争执起来。
“你打我？！”女子半捂着脸，眼里挂着泪。
“就打你了，你说清楚，那丑孩子是谁的？你不说清楚我可不掏这冤枉钱。”男子狰狞着脸，怒吼道。
“你不掏钱，咱们走着瞧！你那些肮脏事我就不说了，现在孩子生出来了，你在这嚷嚷什么……”
“我嚷嚷？哼，反正我的话撂这儿了，那孩子不是我的，我是不会替别人掏钱的。”
“你……”
争吵还在继续，小莫眨了眨眼，完全搞不懂怎么回事。“琳琳，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啊，不就是平常看的那样。”琳琳随手整理着医药单子，淡淡道。
“啊？”
琳琳回头看了眼尚疑惑的小莫，“你今天怎么了？老是问东问西的。”
“我……”
“还不是夫妻俩生了孩子，等孩子长大了，发现长得不想自己呗！”
“那个，不像不是正常事吗？”都是整容脸，小莫心里吐吐槽。
“怎么正常了，夫妻漂亮，孩子当然也应该漂亮。这不，又一对来给孩子整容的呗！”
“给……”小莫咽了口吐沫，“给小孩整容？”
“是啊，这样的有很多啊。这一对估计是男方太抠门，直接付钱不就完事了，还闹一出。我告诉你啊，前天那一对才叫个爽快，一手交钱，一手就进手术室了。哪像今天这对啊，那么多事……”
耳边，琳琳还在絮絮叨叨，小莫的心里却跟大冬天掉进冰窟窿里一样。眼睛不自觉看向已经开始动起手来的小夫妻，周围的护士医生一部分见怪不怪的干着自己的事，有几位护士上去拉架，然后熟练的劝解。小莫突然觉得自己一定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从早上醒来，一切都不正常……
—04—
“啪嗒！”又一声东西碰撞发出的声音，小莫吓了一跳，以为又是谁和谁打架。扭头看向发声源，才看见主任慢条斯理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子。
小莫赶紧站起来，低头道:“主……主任”
“小莫啊，这有个任务交给你。”
“啊，什么？主任，您说，我立马去做。”
“呵呵，吓那么很干什么，我又不是让你去杀人。”主任被小莫的反映逗笑，“就是医院最近来了个老太太，手术挺成功的，不过自己不放心，要住院观察几天再走。这几个人里就你还算稳重，你去照顾几天。”
说是照顾，其实也就是做看护，如果病人满意，这可是个肥差，小莫赶紧点了点头。
主任满意的笑了笑，凑近小莫，低声道:“这老太太背景挺不简单的，看好了，好处少不了你的。就是，到时候别把我给忘了。”他伸手拍了拍小莫的肩，转身走去自己的休息室。
“啧，小莫主任找你干嘛？”琳琳凑过来。
“就是要我做个老太太的看护。”小莫被“冰山”主任难得慈祥拍了肩膀，整个简直就要僵掉了。
“我去，那可是个肥差，加油，我看好你哦！不过回头涨工资了，你可要请客。”琳琳凑近腆着脸央求。小莫被缠个没辙，连忙点头答应。
来至单间病房，小莫深吸了口气，希望病人不要太难缠。
伸手敲了敲门，传来一声温和的声音，“进来吧！”
推开门，小莫看向病床上跟自己相差不大的女人，愣了半响。
“杵在门口做什么啊，扶我到楼下晒晒太阳去。”温和的声音还在继续，仔细听能听出一点不易察觉的沧桑。
小莫终于确定了眼前这位女士就是自己要照顾的老太太。麻木的动着身子，小莫扶着“老太太”坐到床旁边的轮椅上，感受着手下细腻的皮肤，还是觉得诡异。
是啊，这里是整容医院，身体和脸当然都可以整形，只不过老化的器官就必须另换才能像年轻人那样活蹦乱跳的走路。看来，这“老太太”还要去换个骨髓，看这整全身的样子就知道肯定家里有钱，不对不对，我在这操心个什么劲儿，小莫魔怔地摇摇头。
推着“老太太”下楼，经过走廊，那对夫妻又打了起来，周围的人还是一脸漠然，小莫突然停下脚步，扔下轮椅，疯狂跑进换衣间，拿起手机——
只见屏幕冰冷依旧，映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