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罪

风吹过后,云层慢慢聚拢,黑暗侵蚀了阳光,天空渐渐暗淡下来。“天黑了呢。”陆洁躺在床上,喃喃着。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她,耀眼的黄色灯光下,左手银亮的戒指显得格格不入。“要下雨了呢”陆洁笑笑,静静观望着。

周一,孩子们一早便去上了学。天还是雾蒙蒙的,三月的武汉,并没有往年春天的温暖。潮湿的空气,卷着略微寒冷的风,裹紧厚夹克依旧挡不住体温的流失。

男子裹了裹衣领子,放下大大的桶装旅行包,松开手,搓了搓,点了根烟,深吸一口,看着街对面的家,放松了眉头。“上次回来,估摸着也有一两个月了吧!”男子弹弹烟灰,猛吸一口”刘富国,你真他妈混!“唉,工作如此,没有法子。人活着,不就为了口饭吗?为了这口饭,刘富国接了他哥的棒,一年到头,总在外地漂泊,回家?除了过年,也只有出大事的时候能回来了。上次请假回来还是父亲去世呢。时间真快,转眼间,父亲已过世半年了啊!不知坟前杂草又长了几寸。这次回来,父亲要是知道缘由,也许会高兴的吧!毕竟,也算多了口人呢!

刘家出大事了,二媳妇陆洁,怀了宝宝。

绿灯亮了,刘富国连忙又猛吸一口,掐灭了手中未尽的烟,扛起包,大步向家中走去。

”洁儿!开门!”刘富国兴奋地敲打着门,“老婆!我回来啦!”开门的不是陆洁,而是女儿刘雅。刘富国一把把女儿拉到怀里,正想与女儿亲热亲热,却被女儿冷冷推开。女儿一声不吭,走回房中,重重关上门,留下刘富国独自楞在原地,被关门声震的发懵。

客厅沙发上,老婆和母亲两人向背而坐,电视开着,却无人说话。沉默,黑夜般的寂静,蔓延着,压抑着。

”怎么了?“刘富国轻声问道。陆结和刘老太互相打量着,没人回答。半响过后,刘老太低语一声,破了平静。

刘家出大事了,刘老太坏了心。

刘富国愣住了,慢慢掏出烟,火机却半天不着火,手一哆嗦,烟掉落在地。

"富国啊!"刘老太抬起了头"妈也老了,自从你爸走了以后,身体老是疼,老咳嗽,一咳咳半天,老是胸口发闷,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唉,趁你这次回了家……就去把手术做了吧!”刘老太望着儿子,儿子却没有望向她,只是呆呆望着地板,看着掉落的烟,痴痴的愣着。半天过后,恢复了些神色。

“哥不在,还是把嫂子叫过来商量商量吧!”刘富国捡起了地上的烟“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做不了主。”

天渐渐暗了,小区路灯亮了起来,稀稀拉拉。大楼里,灯火依稀,回家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七拼八凑,勉强组成道道光墙。

屋里灯光渐渐亮了。

晚饭过后,妻子在浴室忙着和女儿洗漱,刘老太年纪大了,吃完饭后便回了房,此时估摸着已经睡了。刘富国回了卧室,站在不大的阳台上抽着烟。

月亮真是大啊!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过的也只有她了吧!

烟雾在月光下飘飘渺渺,恍惚间,刘富贵想起了和妻子相遇的时刻。初中时与妻子相见,一见钟情。从家长反对到后来22岁正式成为男女朋友,再到后来女儿呱呱坠地,一家人磕磕绊绊,也度过了快13年的光阴了。一想到当初上班,工资卡存在父亲手上,不晓得密码,每次约会还要靠路洁掏钱的窘迫样子,刘富国忍不得笑笑。

丢掉了手中的烟,挥手散了散烟气,刘富国回到房里,关上了落地玻璃窗。正好,陆洁回到了房中,钻进被子里,手中还摆弄着瓶瓶罐罐,往脸上涂抹着。

望着陆洁平坦的小腹,想着几个月后便会逐渐膨胀,膨胀到足够装下一个孩子,一个属于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孩子会向他多些还是妻子多些?小小的脑袋能装下这个古怪的世界吗?男孩还是女孩?想着想着,刘富国不禁涌起一丝喜悦。

但,会这么容易吗?

刘富国躺在床上,脑子里一阵翻涌。女儿刘雅马上就步入初中,正是叛逆期,又是学业最关键的几年,这个突如其来的弟弟或者妹妹对她会有多大影响?自己和妻子已经三十又八,还能等上几年?等孩子成年上班,自己早就过了退休养老的年纪。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再加上个老人。。。。。。唉。妈又要换心脏瓣膜,又是一大笔开销。。。。。。

烦,烦心的很。

睡吧,睡了,啥都忘了就好。

六点的铃声刚响,陆洁便只身起床。蹑手蹑脚的掀开被子,望着鼾声震天的丈夫摇了摇头。穿上拖鞋,顶着略微卷而干枯的乱发,轻轻穿过婆婆虚掩的房门,来到女儿刘雅的房中。

女儿还在熟睡,紧紧的裹着被子,在床的一角,靠着墙,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这会儿正是孩子安心睡觉的点,可惜无奈于教育二字,陆洁只得推搡着,吃力地将小小的刘雅从小小的床中托起,轻声唤着。刘雅揉着双眼,嘟囔着爬起,迷迷糊糊的配合着陆洁的举动,一步一步将衣服穿起,站到床边,摇摇晃晃地朝着厕所走去。

想当初,第一次在公婆埋怨眼光的注视下,从护士手里接过女儿,在襁褓中女儿仅有手臂大小呢,现在一眨眼,已和自己一般身高了。别说抱,就算是早上拉她起床也需费些许气力。

孩子长大了,可真是悲喜参杂。

陆洁想着,手中的厨具也随之翻滚。热水滚开,挂面散入,熟透浮起后捞出。取出两枚鸡蛋,敲碎壳,沿着锅边打入,落入滚油之中,稍稍凝固便用锅铲顺时搅碎。待蛋黄蛋白搅为一团,遇油发泡,便加入切好的一碗番茄碎。加入少许粗盐,大火转小,熬出茄汁后趁热出锅,浇在面条之上,加上少许葱花,再淋上少许香油,手起刀落之下,四人份早餐已经做好。香气如炙眼阳光穿射乌云,顿时唤醒疲倦的大脑。

女儿梳洗后,穿戴整齐走到桌边,盛起自己一份静静吃着。丈夫此时也起了床,耷拉着拖鞋,打这个哈欠走来。老太太房里传来轻轻咳嗽,刘富国立马转身走进刘老太卧室,扶着老太太起了床。陆洁回到房中收拾着床铺,捡起地上丈夫的袜子衣裤丢入洗衣机中。天气渐凉的早晨,陆洁的额头还是结起了薄薄一层汗气。

“陆洁,你怎么做事的?妈都起来了你怎么都不去扶一把?”刘富国伸着头,往厕所里质问着“算了算了!喊你也没用。什么都不会,就在家呆楞着。”陆洁一定,显然被丈夫劈头盖脸一顿骂搞得糊里糊涂,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忍着去晒好了衣服。再来到桌边,看到丈夫在阳台打着电话,昨天还精神饱满的刘老太窝在沙发上,而在大却空的碗里的只有寥寥几根面条和几口汤水等她,泪水顿时打框。

自己在做媳妇之前可是个做女儿的人啊!在家里做闺女时,重活累活哪样动过手?若不是嫁到刘家,洗衣做饭?就是煮个米饭加水水位她也是拿捏不准的。可是来到刘家呢?丈夫常年在外,自己在家处处受婆婆公公欺负,本以为孩子出生能有所改变,可是女儿的出生并不让公婆认为自己有个出色的肚子,反而更受白眼。公公去世原本消停一会,自己也怀上宝宝,可现在呢?婆婆这样一闹,又是一劫,当初高高在上的公主,竟有一天沦落成家里受尽委屈的烧火黄脸婆,想想也是五味杂陈。”

真是“一步入婚姻,半生毁空门。”

妻子忙完手中的一切,换好一身便装,便准备去送女儿出门上学了。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刘富国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受着早晨阳光和微风带来的清新。家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真好!即使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我不要弟弟妹妹!不要就是不要!不!要!”

刘雅一声叫喊戳破了虚假的平静。陆洁连忙拉着她向外走去,顺手带上了门。门重重被重重的砸在门框上,刘富国再一次愣在原地,任由妻子和女儿携手而去,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嘴张着,荷包里放着还没来得及掏出的香烟,人却迷着,云里雾里。

说话吗?该说什么?女儿已经表达了自己想法,而自己呢?无力表达。坐着吧!站着除了消耗体力,并做不了什么。坐着也许就能找到自己的想法了。刘富国掏出了烟,拉开门,走到了阳台,掏出了烟,却不想抽,又放回了烟盒。轻轻把玩着,烟盒上画着红色的黄鹤楼,没有别的背景,不算宏伟,但也算精致。烟盒旁边赫然写着“吸烟有害健康”几个大字。真是可笑。有害健康又怎样?该抽就抽!又不是我一个?烟治百病,可偏偏解不了心结。

敲门声响起,是嫂子来了。

嫂子姓顾名薇薇,四十有五,和哥哥同岁,大自己与妻子七岁,身高不高,人到中年,止不住略微有些发福。脸虽微胖,戴上眼镜也算精神。

“嫂子来了!”刘福贵连忙进来,迎着打着招呼。顾薇薇接过他手中的鞋套带上,将包放在鞋柜上,进了客厅。刘老太窝在沙发上,听见顾薇薇的脚步声,斜着眼看了看,撇撇嘴,瞪得圆圆的双眼忽地闭上,不在打探。

“嫂子,那个今天吧,叫你过来主要是想着啊,和你说说。”刘福国坐在茶几对面的小板凳上,攥着双手。

“不用了,你哥哥已经在电话里和我说了。我作为你们家媳妇,本来就没有什么说话权。这个事情,你和你哥和你妈做主就行了。”

“不是,嫂子。”刘福国显然有些着急“和哥哥没回来没有关系啊!这件事吧,本身就是家里的大事,总的一起商量商量。”

“我有说话的分吗?昨天你哥把我骂的狗血淋头,什么都不要我做主,全由他做主,我还敢做主吗?嗯?”

“哎呀,哥哥说的是气话嘛!嫂子该管还是管管,一家人一家人。。。。。。”

“一家人?你可真能说笑!我啊!你爸爸活着时亲口说是外人的人啊!现在想起我了?”

“你也知道,你哥常年在外,当年我和儿子没钱过生活,找你妈借两百块生活,你妈怎么做的?还没借就先要了一百的利息!那时候想过我们的死活没?啊?”

“我儿子高烧四十,大半夜我穿着衣服,两点多带他去医院,你爸妈怎么说的?说我们半夜嘴贱,跑出去吃夜宵,吵得一家人睡觉。”

“那时候想过我们是一家人吗?嗯?”

刘富国手里渐渐潮湿起来,眼睛盯着顾薇薇,半天回不上话,只能慢慢挤出段段几句回答。“是,是,你说的是,可是,可是你毕竟是,是刘家的媳妇,就该帮忙啊!”

“不要你帮!”刘老太紧闭的双眼重新瞪大,一下从深陷的沙发中蹦起,指着顾薇薇的鼻子大声吼着“你跟我滚!我住院,谁来看谁就是狗娘养的!”

顾薇薇白了一眼,笑了笑,“富国,你也看到了,不是嫂子不帮你,这个事情,你和你哥哥商量就好了,通知嫂嫂一声就好。虽然嫂嫂的爸爸也刚走没多久,但是毕竟还是亲妈养的,以后不来了。陆洁现在和我当初怀孕一模一样,可能是个儿子,听我一句,好好考虑下。”说完,便转身拿包离开。

刘老太看看顾薇薇离开,便打了胜战般,心满意足回到卧室,留下刘富国一人瘫坐着。

烟的盒子依旧鲜艳,鲜红刺眼。烟嘴上的花纹在手指间沁的渐渐发黑,烟头炽热,燃烧着时间,碳化成灰,片片飘落。

刘雅虽说一路哭哭闹闹,反倒是陆洁始终一声不吭,任由刘雅闹腾着。走走停停倒也是到了学校。

校门口吵吵闹闹,数家早餐摊子围挤在不大的门口,油条旁边卖着豆浆,豆皮参杂其中,馄饨铺子前一溜塑料凳子,高的充当桌子,小的当凳子,倒也是齐溜坐了一排,哼哧哼哧的,哈着气吃着。各色食物散发着香气,与过往汽车尾气交汇融合,弥漫在空气里。

陆洁松开女儿的手,将她往里推了推,望着女儿的眸子,亲声道了别。女儿刘雅抬头望了望母亲,攥着书包,一字一句。说道“我不管你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只要你们生下来,我就不会有好脸色。”说完便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陆洁面不改色,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叹了口气,穿过热闹的人群,向家的方向走去。

到家,站在门口,正准备敲门,想了想,还是将手放进包中摸索着,拿出钥匙,开开了门。刘老太不在客厅,只剩丈夫富国呆呆的坐在沙发上,夹着烟嘴,烟灰散落一地。

陆洁放下了包,走到丈夫旁边静静坐下。沉寂着。冷漠着空气,消耗着时间。

“雅儿,还是不愿意要这个孩子。”陆洁喃喃着“我年纪也不小了,转眼四十岁的人了,打掉孩子,一个是不舍得,另一个,身体上怕。。。。。”

“妈这个手术一定要做的,你就不能忍忍?”刘富国突然大声的回一句“我也不想啊!谁不想要个儿子呢?你以为我好受吗?这个家!哪里不是我撑起来的?我也不想啊!可是,妈说了要做,我能怎么办?你教我?”

刘富国起身,甩了甩手“妈的,一个个的,什么人!”瘪瘪嘴,往刘老太房间走去。

老太太并没有睡觉,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门虚掩着,用手一推,便轻易打开。看着儿子板着脸,刘老太探探手,叫他来到自己身边,未等就开口,刘富国便自觉低下了头,凑近了耳朵。“你这是何必呢?”刘老太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着

“妈活了一辈子了,也算是把你和你哥养成了人,一个家里,最重要的就是和睦相处。”

“孩子你们想要就要,妈不拦着,这个手术该做得做,手术以后,你和你哥还要上班,照顾不了我,现在你和他们吵,到时候怎么办?。”

“妈也老了,还能活上几年?”

刘老太擦擦眼角猫泪,一旁的刘富国早就自责难忍,差点跪下,当时便决定住院治疗。刘富国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吸吸鼻子,留下收拾东西的刘老太,往客厅走去。

陆洁红着眼,正打扫着地上的烟灰,看着刘富国出来,便用纸擦擦鼻子,欠身让着。

“我带妈出去。”“去干嘛?”

“医院,去把住院手续办了,这种事越早越好,妈身体为主。”“哦。”

“你自己抽时间也去看看医生吧,看医生怎么说。”“哦。”

“回来煮点红豆粥,炒点清淡的,给妈送去。”“哦。”

“我走了,你也准备准备吧。”“嗯。”

砰的一声门响,陆洁发懵的大脑渐渐清醒,眼泪夺眶而出,瞬时泪流满面。她靠着鞋柜,慢慢蹲下,缩在墙角,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像个刺猬。她尽可能的将身体积压在一起,拥抱着自己。头深埋在手臂与膝盖环抱成的港湾,泪止不住的流。

陆洁始终没有想到,父亲死了以后,自己还会像葬礼上一样,哭成傻子模样。心酸委屈洪水猛兽般席卷淹没,穿透填满身体每一个角落。

自己和孩子终究只是河里不被救的那个。

几番折腾之后,刘老太总算是在医院十七楼里住下了。刘富国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床上的老太太。刘老太气色好了很多,躺在白色的床单上,穿着一身条纹病服,很快便融入了环境之中,和临床的老太太聊起家长里短,夸耀着子女的不大不小成就,抱怨着媳妇女婿的种种不孝。

转眼已是六点,临床的病人已经吃上了家人送来的饭,刘老太这还是空空如也。刘富国站起身来,低声骂了几句,抱怨着走到门口观望.陆洁的身影此时才从楼梯的一角出现。刘富国没有理会气喘吁吁的陆洁,只是拿走她手中的饭,头也不回的赶到刘老太身边。

陆洁冷冷的跟着他,进到房间里,叫了声妈,站在一角,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刘老太与刘富国正有说有笑,巡查医生来了,刘老太连忙放下碗筷,刘富国急忙拉着医生的手,仔细询问着母亲的情况。而医生依旧板着脸,拿出一张张化验单收据,塞到他手里,再次一一说明缴费内容及病人情况。

在做几项检查,老太太就可以做手术了。

刘富国拿着单子跟着医生去交费了,老太太缩着身子,躺了下去。陆洁自知无趣,便起身和丈夫一同出门。

“晚上我在这里照顾妈妈,就不回去了。明天还有检查,你就自己去找医生看看吧。”

“嗯。”陆洁回道,顺势以接女儿为由,匆匆离开。

回到家里,女儿也不再吵闹。两人吃完饭后收拾收拾,各自进各自了屋子。

嫂子给陆洁打了电话,闲聊一会儿,便轻声询问着要不要她陪着一同去。陆洁道了谢,拒绝了。

渐渐热起的天气里,夜晚依旧寒冷,盖上被子,相拥夜色。

最后一次,安静的夜里,安静的睡眠。没有丈夫的鼾声,没有老太太的咳嗽。陆洁睡得很安稳,很沉很沉。

太阳依旧升起,街上依旧车流涌动,早餐店卖着陈旧不变的早点,面馆里依旧面香横溢。人们面无表情,充斥着街道,漫无目的的行走着,走向未知的目的地。陆洁是人群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慢慢踱步,慢慢前进,即使没有意义。

手机铃声响起。

“妈检查没有问题了!手术可以做!”

“妈还说了,孩子还是让你别打了,好歹姓刘。。。。。。”

"医生怎么说?孩子检查还好吗?”“嗯。”

“还是打掉吧。不想要。”陆洁顿顿“医生安排了周五做。”

“。。。。。。那怎么行?周五妈要做手术,你要我怎么选?”

“我一个人去。”陆洁平静说到。

到最后这种事,还是自己一个人好。

天空渐渐变暗,雨始终还是没有下下来,倒是渐渐起了风,呼呼地吹打着靠窗的窗户。

真好。

陆洁躺在床上,任由冰冷的针管刺入身体。身体大脑逐渐放空,飘飘忽忽,升上天空,却又忽地下沉,重重的砸在地上。想睁开眼,眼睛却不自觉下坠,眼前一片漆黑,恍恍惚惚。

漆黑之中亮起一点白光,伸手向前,却触碰不到。光亮渐渐变大,包裹着,吞噬着。光亮之中,陆洁看到年轻时青春亮丽,和丈夫相拥,欢笑着的自己,结婚时被众人围绕祝贺时穿着的红色裙子,女儿呱呱坠地含着的奶嘴。

她看到肚子里的孩子出生,长大,牙牙学语,踏着脚步,摇摇晃晃地向她走来。她伸手想要接住即将摔倒的孩子,孩子却在触碰到她怀抱的刹那化成一颗巨大透明的泡泡,飘啊飘啊,飘向空中,裂变成无数小小的同样透明的泡泡,坠落着,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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