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倾听者之死

图源网络

<壹>

那扇漆红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颗圆滚滚的脑袋艰难地从门缝里挤出来。那一瞬,李森很想假装自己是敲错门了。

可是,并未等李森张嘴说出只言片语,便被人揪住衣领,一把拽进了屋里。他惊慌地回头,却只看到木门上刻着的大朵花瓣铺陈开来,在眼底散成一片虚影。

砰!

门被猛地关上,圆滚滚的脑袋贴在猫眼上,谨慎地打量着外面的情况,而后咔哒一声,落锁。

那人松开拽着的衣领,李森赶紧后退半步,拉开同对方之间的距离。冷不防脚后跟撞到放在旁边的不锈钢鞋架,发出咣当的一声巨响。

好在屋里光线不足,只有微弱的光,窗帘拉着,没有开灯。李森硬着头皮道歉,“对不起啊,这个,我不是故意的。”

那人没搭理李森,费力地挪动身子,往客厅走去。一堆软乎乎微凉的东西在他脸上碾过,巨大的威压将他狠狠地往墙上推。

李森听见浑身骨骼发出咯咯的声音。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也许下一秒,就被压扁了吧?

空气一点点从胸腔中被挤压出来,青色的雪花点莫名从黑暗中浮起来,如同漫天繁星,闪耀着点点弱光,钻进眼里。

屋里更黑了,伸手不见五指。不,李森根本连抬手都不能够。因为整个身体早已死死地贴在了墙壁上,动弹不得。

如果早知面对的是这样的客户,就算是三倍佣金,李森也决计不肯接下这单子的。

可惜,没如果。

五分钟前,李森如约来到客户家拜访。在摁响了门边上的白色门铃之后,就听到屋里传出女人尖细的应答声。随后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像是趿拉着拖鞋,摇摇晃晃地向着玄关处行来。

自从成为一名倾听者,于他而言,这样的登门拜访已经逐渐成为常态。

倾听者的出现源于集体浮躁,快节奏生活的漩涡席卷了整个社会,几乎没有谁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停下疾行的脚步,向他人诉说,或是倾听他人。长久找不到宣泄情绪的出口,导致罹患抑郁症等心理疾病的人越来越多,因此而袭击他人、自杀的患者更是不在少数。

倾听者这一职业应运而生,成为客户情感的垃圾桶,满足客户的倾诉欲。当然,有些倾听者也会在客户倾诉后,向他们提供有针对性的心理纾解,以缓解浮躁和生活压力导致的心理或身体不适。

收到刘希的预约服务,公司直接将任务派给了李森。他特意从管理系统中调阅了这位特殊客户提交的资料:刘希,二十五岁,独居,疑似隐形富二代。早在网上预订服务时,财大气粗地一口气交了半数佣金作定。

对于公司的安排,他忽然明白了几分。没有多想,准备好东西就前往约定的地点。

这小区看来很老旧,甚至有些破败。外墙斑驳得很,贴着的马赛克也掉了不少,露出被雨水冲刷得坑坑洼洼的墙体。阳台上安装的铁栏杆也是锈迹斑斑,似乎只要轻轻那么一碰,便会整根砸到楼底下。

李森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自然懂得大隐隐于市的道理。不少大客户出于某些顾虑,多数会选择到隐蔽的地方进行倾诉。

这个刘希不外乎也是如此吧。他捏紧手中那张写着楼号和门牌号的便签纸,进入了昏暗的楼道中。

<贰>

李森紧贴着墙,不知站了多少世纪。直至黑暗终于趋向沉寂。

眼睛逐渐习惯黑黢黢的环境,放眼打量,隐约见沙发上有个小山包似的轮廓。仔细的样子却看不清了,也不晓得是什么模样。

他扶着墙壁,慢慢朝客厅沙发挪去,在另一张空着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正好和“小山包”面对面。

“你不怕我?”开口是尖利的女声。

“我说不怕,你也不信。”李森盯着对面翕动的两片薄唇,底下牙色惨白。

“你倒是比他们都坦诚。”刘希自嘲地低声笑起来,“本来嘛,哪个人见了,能不把我当怪物呢。”

李森嗫嚅着嘴,没有接腔。挂在墙上的吊钟滴答滴答地走着,黑暗中仿佛蛰伏着凶残的兽,刻意压制着喘息声。

啪!

屋里的灯被猛地打开,耀眼的白光四溢,瞬时亮如白昼。李森下意识捂住眼,却仍有顽固的光顺着指缝钻进来,像一柄柄泛着寒光的利刃,刺得眼睛生疼。

“你不是说,不怕吗?”刘希刻意拖长了尾音,隐约带着些许娇俏的意味,勾得人忍不住一探究竟。

分不清是被这声音蛊惑,亦或是好奇心作祟,李森睁开了眼。但下一秒,他便恨不能从未来过这地方,见过这样的人,若那副尊荣还能称作人的话。

刘希拥有与那妩媚声色极不相称的外表。脸庞是圆滚的,一双眼睛被横肉挤得只剩一条缝。双颊往外凸出,像是被什么坠着,直直往下耷拉。嘴唇肥厚,唇色乌沉,三层褶皱堆砌出下巴。

身量极壮硕,臃肿的身躯压得沙发椅有些变形。腹部赘肉横生,层叠着垂落下来。本就宽大的衣衫像吹胀的气球,被撑得薄薄的,甚至有些透光。衣衫下泛白的赘肉,随着呼吸起伏,像是汹涌的浪潮,携卷着翻滚的浪花,扑面而来。

李森转过头去,盯着墙上的吊钟,钟摆来来回回地摆动。一下又一下,似乎有段日子没上发条了,走得忽快忽慢。

<叁>

正是夏日闷热的午后。屋内门窗紧闭,密不透风,土黄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阻挡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也隔绝了窥探的目光。

但热浪仍透过外墙的裂隙,源源不断地渗进来。一台半人高的绿色立扇摆在墙角,摇晃地转动着。

风朝着李森的方向吹来,温热的,没有丝毫凉意。反倒是吱呀吱呀的响动,听得人心烦意乱,坐立难安。

坐在对面的刘希被热得不行,满头汗直往下掉,胸前的衣衫都湿透了。她挣扎着起身,碗口粗的手臂按在茶几上,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他本想上前去扶一把,却在看到她的身躯时,生生抑制了那股子冲动。只要稍微上手一碰,软塌塌的一大坨肉便不自觉地晃荡起来,想象中的触感有些恶心。

刘希似有所感,偏过头来,扫他一眼,却见李森正襟危坐,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便不再理会他,歪歪扭扭地朝着厨房走去。

饥饿感来得越来越快了,腹中像是藏着个贪食的饕餮,总也填不满。

不过是走去给李森开了个门,刘希便觉得耗光了自己刚吃下去的午餐,饥肠辘辘。

大约三四分钟后,她侧着身子从厨房出来。但丰满的胸部却被卡在了稍显狭窄的门框那里,进也进不去,出又出不来。

肥而短的双手端着两碟吃食,探长了身子,也够不到旁边的流理台。她深吸了一口气,收腹提臀,依旧无法动弹。

“又卡住了啊。”刘希无奈叹气,冲李森一挑嘴,“帮忙拿下。”

李森他张不开嘴拒绝,只得走过去,从刘希手上接过两盘吃食,放到茶几上。转回头,想帮下她,看到被卡住的地方有点尴尬,伸到半空的手又收了回来。

“你自己出得来吗?”

刘希没有理他,复深吸一口气,空着的左右手同时将胸部的脂肪往上一提,总算是腾出条约莫半指宽的缝隙,憋着气,像只膏满肉肥的螃蟹,横着走出来。

一出厨房门,刘希一脚狠狠踏在了门框上,浑身横肉猛烈抖动起来。在冲击力作用下,门框一角迅速凹了个小坑。她眯缝着眼,似是出了气,噗的一声,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

“吃。”刘希随手把其中一盘推到李森面前,拿过另一盘里的肉块,大口咀嚼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那肉约莫巴掌大小,表皮炙烤得焦黑,切口处肉色粉红,看上去鲜嫩多汁,瞧着有些像三分熟的牛排,逸散在空气中的香气却比牛排更浓。

“谢谢,不饿。”李森手一转,将盘子推回去。

刘希有些讶异,抬头扫一眼李森。血水挂在她肥硕的嘴角,一滴滴淌下来。她忽的笑起来,就着手上粉嫩的肉,咬了下去。

茹毛饮血。李森看直了眼,脑海里却猛地冒出了这个词。

“吃什么不是吃,生的熟的,有差吗?”似是洞察了李森的想法,刘希粗短的手指捏紧了那块肉,挤出来不少猩红的血水。肥厚的嘴唇凑过去,用力吮吸起来。

李森从桌上的抽纸盒里取了张纸巾,递过去。刘希没接,血水滴滴答答,淌了一地。屋里腥气漫开,在灼灼热浪里沤得更难闻。

刘希斜乜李森一眼,他深褐的眼珠转了几转,想张嘴却被她的手势制住。

“呵呵,认不认同随你,也不必言之凿凿地讲出来。横竖多少人讲出口的话,就跟放的屁一样,没什么分量,更站不住脚。网上不是有句话,认真你就输了。以前听到别人说,嗤之以鼻,现在想来,真是不由得人不信。”

手机放在茶几上,滴的响了一声。刘希一把抓过李森放在桌上的纸巾,往嘴上胡乱一抹,擦干手上的血渍。纸巾血呼啦差的,被揉成一团,丢进茶几旁的垃圾桶里。

按亮手机屏幕,迅速瞄一眼,不过是某浏览器的新闻推送。刘希关掉手机,打量起对面的李森来。

<肆>

李森并不知道,若搁在两三年前,刘希见了这半生的肉,只怕是有多远躲多远,连看都不带看的。

那时,她还是瘦成一道闪电的白骨精,在一家私企当部门主管,手底下管着好几号人。相比刚入社会的头几年,少了举步维艰的窘迫,却多了勾心斗角的算计。

刘希心里到底是清明的,见人宜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全拜那女人言传身教,这话她是由小记到大,片刻不敢忘。

那天她到茶水间冲咖啡,却无意听到下属八卦自己,本来是有几分无所谓的。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心理建设,总归是有点底子的。

“哎,听说没,你们部门刘主管可能要升副经理?”

“真的假的?没收到风啊。”

“当然是真的,你没看她最近往经理室跑得那个勤……”

“工作往来吧,也没什么啊。说起来,也该着她升上去。我好几次晚上加班,都看到她还留在办公室工作……”

“问题就在这……经理那可是出了名的色胚,她留下来加班是为了什么,你又不是不清楚。”

“可是,她都有男朋友了,哪会干这种事。你可别瞎说……”

“异地恋的,算什么男朋友,劈腿分分钟的事儿。还有啊,我跟你讲,你可千万别往外说啊。你不知道吧,我听说她妈是干那个的。”

“哪个的?”

“就那……”

刘希一推门,踩着高跟鞋,嗒嗒嗒进来了。冷着一张脸,瞥一眼背对着她,在洗手台前装着洗杯子的两个女生,若无其事冲好咖啡,疾步走了出去。

“切,装什么装,早晚有她哭的……”

回到办公室,终于没有了聒噪的八卦声。刘希打开窗户,微凉的风吹进来,吹得眼睛直犯酸。索性闭了眼,放空思绪。

这位子不好坐,眼热的人很多。只有她自己知道,爬到主管位子,靠的是什么。

刘希出身不好,甚至算得上糟糕。十八岁那年,没有跟那个女人说一声,就跟着男友偷偷逃离了那个十八线小城。

如今,她不再提,男友被公司调去邻市,工作太忙,连电话也打得少。两人半刻意半无意地,都跟小城那边断掉了联系。

其实,这样也好,毕竟于她而言,那么不堪的过去,断了也罢。

她已经记不清因为那个女人而遭受的白眼有多少,也记不清因为那女人而多少次被欺侮、被殴打。她只深切地记得那个耻辱的字眼,一次次被提及,伴随着如雨般频密的拳头烙入灵魂深处。

那是来自所谓清流灵魂的不屑,藐视与污浊为伍的刘希。尽管,她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很长一段时间里,刘希一直吃素,半点不沾荤腥。尤其是鸡肉。那股隐藏在鲜红肉色中的腥味,总让她想起那些黏稠的白色液体,不由得直犯恶心。这或许就是年少的经历根植于她身体的记忆,让她在漫长的成长中不敢有忘。

奈何,刘希本就忘不掉。就如同今日或者某日,在某个场合,猝不及防谈论的某个话题,总敏感地闪现出些许棱角,提醒着她,那些事情都曾鲜活过。

升职那天,部门秃顶的中年经理找刘希谈话。他靠着转椅背,一手揉着圆滚滚的啤酒肚,言语间有意无意地透露,对刘希这个下属颇多照拂提携。连带了那扫视打量的眼神,也别有深意。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刘希嘴上连声说着抱歉,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经理收回了流连的目光,站起来,在刘希肩膀上留下不轻不重的一拍。虽隔着衣衫,却让教她隐隐觉察出爱抚的味道。

“喂?”退出去接了电话,没人说话。耳边是男友沉沉的呼吸声。

“……”终于在电流滋滋响过一阵后,男友低低的嗓音隔空传来,“希,我们,分手吧。”

一字一顿,像是一瞬间耗尽了他所有力气,而后是长久的静默,相对无言。

“哦,知道了。”刘希语气平平,听不出悲喜,抢在男友解释前,挂掉了电话。

自欺欺人的画皮终究被戳破。先前刻意忽视的种种被一一翻腾出来,朋友圈里的合影、文字,甚至是某次电话里不经意听到的女声,都在无形中串成一条严丝合缝的证据链。

刘希捂着脸,却没有泪。用力眨巴了几下,除了些许酸涩感,再无别的。无端地,想起幼年某天忽然找不见曾经最爱的那只玩偶。没有撕心裂肺的难过,只感觉心头突地有根线断了,空落落的。

跟升职消息一道不胫而走的,是刘希被绿的八卦。当面称一声刘经理,背后对她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她不希求他们的安慰,却也不想听到他们嘲讽的语调,更有甚者说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子,活该被甩。

刘希熬了几天,终于忍到周末休息,可以避开那些流言蜚语。没想到男友不期而至,要过来拿走放在她那的物品。

收拾东西的空当儿,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希,对不起……”

刘希转身去厨房给他端了杯水,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天气热,喝点水。”

“希,你值得更好的生活,我想给,可给不起。”他像是收拾得累了,半靠着沙发,端起水杯,一饮而尽,“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想得太简单。以为只要在一起狠命拼,什么都会有。可是,我们就是两条搁浅的小鱼,都想着被拯救,想着活下去。现实证明,相濡以沫,只能是抱团等死。”

客厅里摆着几个大纸箱,里面满满当当放着他的衣物、他们的过往。这个陪她从小城一路走到现在的男人,即将跟自己分道扬镳,刘希心头涌上一股酸楚。

<伍>

“你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留住一个人吗?我试过很多种,情爱是最不靠谱的一种。 ”刘希费力地摇摇头,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悲戚。

“老话说,勉强没有幸福。你……”

“你说得倒轻巧,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一无所有是什么滋味,你也不懂得孤独终老是什么感受!”刘希胖脸上的横肉剧烈抖动起来,肉块互相碰撞着,发出啪啪的声音。

李森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再跟刘希呛声。这五六百斤的大胖子要真发起癫来,就算不被打死,压也能给压扁了。他下意识扫一眼厨房门框上凹下去的小坑,再回头却撞见了刘希迷离的目光。

“好在那个女人错了一辈子,总算说对了一点,只有握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循着刘希的目光而去,李森的视线落在了厨房里那个硕大的立式三开门冰箱。冰箱有一人多高,外壁上一尘不染,洁净得可以照出人脸来。

他想起,刘希刚才从冰箱里拿出两盘吃食的情景。那时,她的眸光里流露着某种深沉的情绪。

“之后,我遇到过很多人,但再没一个如他那般,令人甘之如饴。”刘希后仰在沙发背上,眼神涣散,呆呆地望着厨房的方向。

咣,咣,咣!

吊钟敲了三下,原本呆愣的刘希骤然间像是被什么击中,失焦的眼神慢慢汇聚,眉头深锁,口中兀自念念有词。

李森迟疑些许,仍是半悬身子,凑近了去听。刘希讲了一下午的话,嗓音变得沙哑,如砂石一般粗粝。

近些,再近些。

距离刘希只有一步之遥,李森总算听清了她的喃喃自语,“时间到了,时间到了……”

他正暗自琢磨这话的意思,寻思着这金主该不是要提前结束倾听服务。冷不防沙发上的刘希纵身向前,奋力一扑,直将李森压倒在地板上。

李森顿时陷入一片昏暗中,像是猛然间置身幽深的海底,憋闷得喘不上气,一波又一波涌动的肉团堵住了嘴,呼救无门。

他拼命挣扎,手脚乱蹬,慌乱中踢倒了茶几,杯盘倾覆,血水混杂着茶汤,在地板上漫开。这似乎更刺激了刘希,她用力地压制住李森,腾空的双手悄然袭上他的脖颈。

咔哒一声,便轻巧地将骨头错位,李森随即停止了挣扎。

刘希伏在李森身上,四肢疲软,刚才那样一场大战,几乎耗尽了她全部气力。缓了很久,她动了动手脚,慢慢地从地板上爬起来。

李森已然没了呼吸,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身体冰凉如水。但刘希全然不理会,踉踉跄跄地朝着厨房而去。

“为什么你总是听别人说话,却不肯给我留一点时间?”

刘希轻轻地打开冰箱,似乎害怕惊醒了什么。丝丝凉意扑面而来,遇着热的脸,凝成细密的珠,痒痒的。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端详摆放在冰箱中层的头颅。

那是个成年男子的头颅,已被层层冰霜覆盖住。扭曲的面容在这冰霜下莫名变得和缓。细密的睫毛教冰晶坠着,连带着眼也紧闭不开。

他已经死去多时,只剩下这么一个头颅。刘希不舍得动,放在冰箱里一直冷藏着。手指不自觉抚上冰冻的脸。好冷,手指都在颤抖,她却不肯放手。

“有空?周末一起看电影?”

“没空呢,客户约了上门服务。有空我约你吧。”

刘希盯着聊天界面上那个拥抱的表情,一时间语塞,手指停留在输入框,迟疑许久,点了页面上方的小红叉。

刘希的男友是倾听者,这行收入高,风险也出奇的高。遇到的客户总免不了有点奇奇怪怪的癖好,有些说到激动处,稍不注意就会动起手来。但为了钱,这丁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一开始,刘希并不在意,能多挣点钱过更好的生活本就是她乐见其成的。但渐渐地,电话少了,每日问候没了,找他也总是一句在忙敷衍了事。

直到升职那天的一通电话,彻底将她心底的猜测坐实。

“我不在乎的。我们好好挣钱,像以前一样,不行吗?”

“希,你不要这样……我们两个人,就算在一起了,拼命挣的那点钱,根本没办法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你清醒点好不好?”

男友硬生生掰开了刘希紧握着他胳膊的手指,拉着行李箱,朝玄关处走去。

“三点了,我要赶轻轨,就先走了。你,多保重。”

“在不在一起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话音刚落,刘希随手抄起鞋架旁的花瓶,猛地砸向了男友。拉着行李箱的手颓然落下,身子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地。

<陆>

感觉四肢百骸有了点力气,刘希拖着李森冰凉的身体,进了厨房。打开橱柜最底层的抽屉,握住磨得发亮的菜刀。李森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绞开,露出精干的身躯。

刘希在李森的胸口处落下第一刀,麦芽色的皮肤被切开,鲜血仿佛凝固了,没有喷溅出来分毫。

刘希下刀的手越发快了。短短一会儿便将肌肉组织剥离下来,显现出内里的骨骼架构。

金属骨架上的一行小字跃入眼帘,“Listen 计划”。

刘希手里的刀颓然落地,脑海里腾地浮现出那则新闻标题。“倾听者遭侵害事件频发,人工智能已涉足该领域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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