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女鬼俱乐部

我和四个朋友骑着车子出校门的时候,天已经麻黑了。

学校五点多放假,在宿舍里收拾收拾东西,再互相等等,就八点多了。

小妖出来一看天,当即就表示反对,“天这么黑,路上肯定走不快,回家都得几点了?!太吓人了,明天再回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一片耻笑声。

正是十四五岁,我们几个都轻狂得很。天虽然开始黑了的,而且沿路确实没有灯,都是庄稼地,可是天上挂着一弯月亮呢,而且是走熟的路,再者冒点险带来的刺激让人非常兴奋,心里有点怕怕?那才好啊!

几个人叽叽喳喳,个个的自行车都蹬得飞快,全然不顾光线昏暗。

路过一片小树林的时候,我一卖眼,好像一个红色的身影站在那里。再定睛看去,却什么都没有了。我愣了一下,骑得太快,飞一般就过去了,我没往心里去。

下学校附近那个大陡坡的时候,我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的。提前几十米开始,我就把车子尽全力蹬得飞快。到了坡跟前的时候,我双脚猛地从脚蹬上悬空抬起,嘴里嗷嗷大叫着,兴奋异常地冲下来。她们四个跟我并排骑着,也一路冲下去。

若不是天黑看不见路,我绝对把车把也丢了,来个双丢把。

车子风驰电掣地冲下去。冲到半坡的时候,车下突然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绊了一下,我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发现四周一片漆黑,自己浑身疼痛地躺在路边的沟里,左脸和后脑勺尤其疼,我一摸,黏糊糊的,应该是血了。可是好像并不要紧。

我哎吆哎吆地叫了几声,开始大声呼唤同伴。同伴们还没赶过来,沟里的黑暗和疼痛让我慌了神儿,慌不迭地往上爬。在沟边上摸到了有几颗小树小草,我抓住树根往上爬去。树根突然断了,我哧溜哧溜又滑了回去。我一边往下滑,一边哇哇大叫。

已经冲下了坡的同伴们大呼小叫着折返了回来。声音越来越近了。

突然,一道刺眼的灯光突然亮起来,鸣笛声响彻天地,一辆大车突然从坡上冲下来,呼啸而过。

世界突然沉寂了几秒。

我有点儿慌,“你们在哪儿?怎么不说话了?没事儿吧?”

小妖的声音先传来,有点儿有气无力,“我没事儿,那辆车把我们都掀到一边去了。你在哪儿?”

“这儿!沟里!我摔下来了!”

大约十几秒之后,她们突然活跃了起来,像是昏睡的人渐渐苏醒过来,渐渐恢复活力。

几个人趴在沟边七手八脚地来拉我,我的两只手臂同时被两只手抓住了。往上升去的一刹那,我感到右脚踝有点异样,好像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环住了。

“啊啊啊啊”我疯狂地叫喊,同时疯狂地蹬着腿,这一惊吓,抓着我手的几只手同时松开了,我扑通掉了回去。与此同时,她几个趴在沟边七嘴八舌地喊,“你丫疯了是不是?喊什么喊!还乱蹬乱跳的!被你吓死了!”

我不顾疼痛,从沟里又伸出手来,嘴里乱叫着,“刚才有啥东西缠住我脚脖子了!可能是蛇,快拉我上去!快!”

这次终于被拉上来了。

我心有余悸,往沟里看去,可惜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天已经完全黑了,刚刚的那一弯月牙,已经被乌云遮住了。

“算了,管它是啥,走吧!”我揉着被摔疼的膝盖,一瘸一拐地跑过去扶起在路边躺着的自行车。小伙伴们的车子都停放在坡下,她们跟在我旁边往坡下走。

“蹬两下看看,看你的腿还能骑不?”小四语气中充满关切,其他三个家伙都叽叽喳喳在忙着嘲笑我,就她还记得关心关心我。

我试蹬了两下,腿打弯没问题,就回过头来对她几个说,“没问题,腿脚还好着呢!骑上走吧!不然回去都得晚了!”

大家都陆续骑上车子了,由下坡换成了平坦的路,我觉得腿下非常吃力,车子太沉了。走到一个缓坡那儿时,我已经精疲力尽,实在上不去了,就下了车,推着前进。

“妈呀,我要累死了!我从来没这么累过!车子好像哪里摔坏了!”我大声招呼骑在前面的小伙伴们。

小妖第一时间跳下车,扭过头来看我。

“不然我们换车子骑一会儿吧!我怀疑你刚才摔到车子了,或者是不是腿哪里摔到了,使不上劲了。”

我实在太累了,一点儿也没推辞,跟小妖换了车子,让她骑一会儿我好歇歇。

不到五分钟,小妖就在后面“唉唉”地叫,“这车子实在太沉了!我也骑不动了呀!”她说着已经跳了下来。

小四提出她骑一会儿我的车。

还是没多久就累趴了。

小芬提议,“我们轮流骑你的车吧。骑骑歇歇。不能再耽误了,现在估计九点多了都,我们还有那么远呢。”

车子又回到我手里了。应该是摔坏了某个地方,死沉死沉的,每蹬一下都特别费力。为了省劲,我话都不怎么说了。

路边的两排白杨树被微风吹过,叶子哗啦哗啦响。树后面是庄稼,现在正是初秋,两旁的玉米林看起来都阴森森的,好像一个个的人矗立在那里,死死地盯着我们看。

我莫名感到恐惧。不知道她几个是不是受了这情绪的感染,说笑声都少了很多,也小了很多。

小妖回过头来看我的时候,那弯月牙刚好从乌云后面露出脸来。我抬起头朝她笑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一个哆嗦从车子掉了下去,车子随即砸在她身上。

“我去!”我喊了一声,飞快地跳了下来,把车子往地上一扔就跑过去扶她,其他几个原本跟她并排,见状也都停了车子来扶她。

我摸到了她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也立刻感受到了她的哆嗦和颤抖,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她哇地叫了一声,一跳站了起来,被围在中间的她说话有点结巴,“你的车子,你的车子,你的车子后面有鬼!快走!快走……”

这低而急促的声音不亚于惊天炸雷,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嗖地朝我车子的方向扭过头去,惨白的月光下,一个披头散发的鲜艳红衣的女子在我车子旁边站着,她正慢慢地抬起头来,露出惨白的脸,脸上一双眼睛好似两个黑洞,一条长长的、鲜红的舌头从嘴里伸出来。

“啊!”我们不约而同地尖叫了一声,撒腿沿着公路跑去,全忘了车子还在路上扔着。

不知道一口气跑了多远,月亮一直都在,好像是为了方便我们逃命。待到了无声息、觉得安全了的时候,我们停下来回过头去,来路空空荡荡,除了路边的杨树和玉米林在风中摇曳,其他什么都没有。

月光下,我们每个人身上脸上都血淋淋的。我的脸和后脑勺还在疼,黏糊糊的血好像凝在了脸颊上。

再往前跑,朋友们都陆续到家了,第一个到家的小四进门前表示,她一会儿让她爸爸开着拖拉机去把我们几个的车子全拉回来。

我家最远,小妖家次之,她家离我家三四里地。她到家之后,她爸爸和爷爷出来接她,她站在门口,拜托她爸爸送我回家。一个想法在我脑子里闪了一闪,我清楚地记得小妖以前说过一次,她是单亲家庭,她爸爸和爷爷都去世了。

我在心里对自己呸呸了两口,别咒人家了,她妈妈没露脸,也许是我记错了,是她妈妈去世了。

那个红衣女鬼再也没有出现。我想我们是摆脱她了。

离我家还有几十米远,已经影影绰绰可以看到我家的院子了。院子里灯火通明,只是很安静,看来爸爸妈妈在等我。

我请小妖爸爸回去,说,“不要紧了,已经看到我家了,天不早了,叔叔你赶紧回去吧。”

小妖爸爸想了一下,说,“好吧,你家院子门口灯都亮着呢,我就不过去了。”

为了表示礼貌,我站在那里目送了一下他,然后转过身来,抬腿朝家里跑了二十几米的时候,突然一抬头,大门口灯光下一个身影却让我血液凝固了。我瞬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大门口的灯光下,站着那个红衣女人,披头散发,灯光在她脸上打出明暗的影子,显得更加诡异。她站在那里面朝着我的方向,她的头发突然翻飞起来,露出一张诡异而得意的笑脸。

我几乎瘫在了地上。

我看着她气定神闲地向我走来,一步,两步。我努力想站起来,腿却软得像面条一样,只勉强调转身子走了一步,便又瘫坐在了地上。

正绝望得脑子都一片空白的时候,女鬼身后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响,两人身影一先一后从门后出来。那个红衣女鬼就生生在我眼前闪了一闪,不见了。

出来的人是我爸妈。

我一跳起来,边跑边哇哇大喊,“爸,妈,我在这儿!”

可是爸妈好像没看见我,也没听见我,妈妈看起来很忧愁,“说好今晚回来的,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影啊?早说让你去接接看,你非得说没事儿,她们虽然好几个人,可是都还小啊,还都是女孩子!”

我惊异地走上前,想去拉妈妈的胳膊,她的胳膊却丝毫没动。

“爸!妈!你们俩别逗我了,我就在这儿呢?别吓我啊!”

他们置若罔闻。

我焦急地围着他们打转,可是他们仿佛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

正焦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猛然一回头,却发现那红衣女人站在几米远的地方看着我,只是她的舌头不见了,好像收回去了一样。

我惊恐地躲到爸妈身后,探出头看着她。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为什么我爸妈看不见我?也好像看不见她?”

她冲我微微一笑,好像我爸妈在她眼里都不存在似的,说道,“你不用怕我,你的脸没比我好哪儿去。你已经死了,我也是死人。你爸妈看不见你我。”

“你胡说!”这声音却极其软弱,我爸妈真的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

“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不过眨眼功夫,我和她站在了学校附近的那个陡坡之下。

月牙从乌云后面露出脸来,冷清清地照着大地。

我看着路边,地上满是血,东一滩,西一滩,一共四滩。我走到沟边,沟的边沿和里面好像被很多人踩过,脚印杂乱无章。

她又用手在眼前一画,一个画面闪出来,小四、小妖、大菲、明丽安安静静地躺在四张床上,身上虽然盖着白布,可是我的视线仿佛具有了穿透力,一下子看到了白布下面的脸。

那我呢?我在哪儿?

“我要回家去!”我的泪水涌了出来,“我要回家!”

到家门口的时候,合着的大门突然又开了,呜呜咽咽的哭声传来,爸爸推着电动车走在前面,不时地用一只手擦着眼泪,妈妈靠在门框上,哭着慢慢地滑下去,瘫成一团坐在了门槛上。

爸爸骑上车子,回过头去,颤抖着声音对妈妈说,“一定弄错了,孩子一定没事儿的,我去看看给你打电话!”

我呆呆地站在一边,那女鬼凑上来,突然伸出舌头嘶了一声,“你知道你为什么之前能看见我?因为你快要死了!你的朋友们也都能看见我!跟我走吧!我们女鬼俱乐部正在招小姑娘,我陪你们玩一个晚上了,你的朋友们已经被带走了,我们都只等着你呢!”

她扭头环视身后,我也跟着扭过头去,只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远远进近影影绰绰地站在十几个女鬼,形状各异,神态各异,诡异地笑着,慢慢地向我围过来。

我惊恐地连连后退,正在这时,身体突然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一股巨大的吸力吸着我往一个黑洞里钻去。

身边突然一片嘈杂声,我睁开眼,几个穿白大褂的人趴在我脸上,惊喜地叫,“醒了!醒了!”

我的确醒了!

可是我的朋友们永远沉睡在了太平间!

新聊斋:球形闪电和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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