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短篇 | 邪医·一弦一柱思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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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水从蔺国境内出来腾然东去,中有两处分流,一处往南流入南朝地界是为祀水,另一处往北隐入群山之中唤作寒江。

寒江横越群山绵延而出,于南朝西隅汇聚成湖,尝闻唤作“月梧幻湖”。月梧幻湖往北,群山连绵深无人迹。中有危山险涯恶兽毒草,寻常人不得其路不敢妄越。群山不知其大,虽环面接壤六国之土,却无人敢征,是以自古以来不属于天下之土。

幻湖之上常年云雾缭绕,平静的湖面之下暗石激流,饶是顶好的船家亦难以横渡。古人言传,此湖乃是通往幻境之道。

月梧幻湖北端,峭山之中,有一无名谷。传闻谷中有医,医术高明,药方怪诞。医者不为悬壶济世,亦不为钱过北斗,但凭心悦。非有缘之人不得其医,世人谓,此医邪乎。

寒江天外,隐隐两三烟树。

苍穹之上弯月隐隐繁星点点,倒映在云雾缭绕的江面上越发虚无缥缈。一艘轻舟笼在江面的寒气之中,随着江流沉浮不定。

轻舟之上身穿青衣的青葙立于船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四周的江面。江面上笼罩着云雾,夜色下只能隐约可见五步之内的江水,不时还能看见水面上的水性杨花漂过。

青葙身后跟了一个衣袂翩翩的男子,男子生得一双丹凤眼,眉梢上自有三分戏谑。他凑近青葙耳边聒噪地念叨:“虽说如今已入春,但这入夜时分深山之中江水之上寒意甚重,谷主偏生要在此时催促。”

青葙斜睨了他一眼,神色清冷:“这将春未春之际,正是采摘坐霜花的好时节。你好歹身为邪医谷四大药主之首,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男子不服道:“小丫头片子,这我自是知道的!”

“上官曲夏!”青葙手上不知何时捻了一只银针,迫胁地压在曲夏的脖颈处,“这个称呼不要让本主听见第二次,否则我让你在享受世间极痛中死去!”

曲夏斜眼瞥见银针上淬了毒,立马识相地收起了脸上那半分戏谑的神情,但还是不可控力地聒噪不已:“小……青葙主子您素来钻研蛊术,何时对毒术也上了心?”

青葙冷冷看了曲夏一眼,甚为鄙夷地说:“仅仅向谷主请教了这一招,足够对付你了。”

曲夏的脸色一下子变幻莫测,他几乎能想象出来,青葙请教谷主要如何整治他时谷主那副慢条斯理的调调,“曲夏么?曲夏呀,最怕疼最怕死,你用疵鳞毒就能将他弄死。”

疵鳞毒本身并没有毒性,但能令人痛不欲生,中此毒者往往是被痛死的而非毒死。这厢曲夏还在兀自后怕后背冷汗淋漓,而一旁的青葙却倏然警惕了起来。她伸手拉了拉曲夏,用眼神示意他看前方。

轻舟随着江流沉浮,竟从寒江缓缓漂入了月梧幻湖。夜渐沉,此时最是静谧之时,轻舟随江流而入,除却淙淙的流水声,偶尔远处岸上传来几声鸟叫声和沙沙的风声,再无旁的杂音。

不远处的月梧幻湖上成片成片的水性杨花开满了湖面,层层迷雾中偶有晶莹的光亮耀眼。细看近处的水性杨花上,能瞧见一朵朵的花上还开了一朵晶莹剔透的霜花。

曲夏一兴奋,差点要叫出了声,但立刻想到杂音会吓坏坐霜花,立马将声音压了下去,但还是控制不住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小声奇怪的呜咽。

眼前离轻舟最近的一片坐霜花听见了声音立即被吓得碎入了湖水中,所幸的是花碎的声音并未惊扰远处的坐霜花。

坐霜花是世间少有的纯净之水,常出现在人迹罕至的水域,极有灵性且无比娇贵,受了惊扰立刻暴殒轻生。

两人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强装满了一个指头大的白玉瓷瓶,调转船头正要回谷时,远处的岸上忽而响起了一阵轻灵的琴瑟之音。如南风月行,似凤鸣九天。

廖无人烟之地,夜半琴声锦瑟。

曲夏后背凉风阵阵,不由得往青葙身边挪了挪。

十年前。

十年前,年思华还是个孩子,监国大人年玄之女,未及笄便被册封为太子妃。琴棋书画,略有所长。眉目清秀举止端庄,尽显大家之范。这样的年思华,拥有了让世间女子艳羡的一切。

那时年思华十四岁,宁锦端刚行过弱冠之礼。

他提着喜称挑开她头上的大红盖头,看着她有些仓促地坐在榻上紧紧揪着手中的帕子,他忽而笑得温和。

新婚之夜,她的夫君和衣背对着躺在她的身侧。她大着胆子从背后揽上他的腰,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宁锦端翻过身子和年思华面对面躺着,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看着她有些委屈的神情,笑得几近宠溺:“小丫头,等你长大可好?”

年思华细细地琢磨他的话,忽然明白过来话中的意思,陡然红透了耳根子,羞得拉过薄被盖住了脸。

宁锦端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带着笑意,“莫羞,待会要将自个儿闷坏了。”

年思华没有动静,露在外面的半截指节皓白如藕,抓着薄被微微颤动。外头一阵衣物被褥间的窸窣声,片刻之后身边的床褥陷了下去。

宁锦端宠溺的口吻哄着:“我已经将烛火灭了,出来可好?”

年思华悄悄掀开薄被的一角,果真看见漆黑一片,遂小心翼翼地将头露了出来。耳边宁锦端低低一笑,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耳垂,年思华的心口不由得小鹿乱撞。

年思华喜欢雅瑟,宁锦端搜遍宁国山野未有满意的木材,南朝气候合宜尝闻古树好木参天,他亲自去南朝求得了一棵上千年的紫檀木,亲手为她做了一架雅瑟,绘文如锦。

那日日头正好,侍女在廊下置了贵妃榻,年思华半躺在榻上看着廊坊外的假山亭台出神。宁锦端殷殷勤勤地将雅瑟交给年思华,她慌忙站起来接过,这雅瑟竟比她还高出了一个头。

宁锦端眼中满是笑意:“我亲手做的,日后思华便将它唤作锦瑟可好?”

年思华大着胆子看了宁锦端一眼,心中兀自欢喜。

彼时,年思华及笄之年,宁锦端二十有一。朝中老皇帝久病榻中,太子羽翼未丰,朝纲全仰仗监国大人的扶持。

此后两年间,朝纲不稳,内有几位皇叔手握兵权外有刘贵妃外戚干政,宁锦端继承皇位之路千艰万难。

年思华虽年少,却并非无知妇孺,个中艰辛坎坷她自是能体会知晓个大概。然而宁锦端每每从朝中回来,凡在她面前只笑得云淡风轻,绝口不提朝中之事,只宽慰她不必忧心。

老皇帝在位四十三年,在最后一年的寒冬驾崩。

那日宁锦端在圣前伺候回来,年思华站在东宫门口等着他,见他脸色疲惫,心疼不已。那人却牵强地笑了笑,微微皱着眉头怪罪:“夜里天寒,怎的不在屋里等着?”

年思华替他拂落肩头的落雪,宁锦端顺势俯下身子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处,说出的话语带着浓重的鼻音:“丫头,还没听过你弹奏的锦瑟,为我弹奏一曲可好?”

大雪夜里,东宫中的琴瑟声泣了一夜,如南风月行,似凤鸣九天。

年思华是竖日清晨才知道老皇帝昨日驾崩的,彼时她方伺候彻夜未眠的宁锦端歇下,宫中的传旨内官便开始在各宫传太子的口谕:“即日起,普天缟素,禁丝竹管弦、限琴瑟歌舞。”

年思华侧坐在榻边,细心地替床上的宁锦端掖好被角。他微皱着眉头,她忍不住多看几眼。

那时年思华一十七岁,宁锦端二十有三。太子为先皇守陵三年,朝纲由监国大人代为打理。

宁锦端亲手为年思华做的锦瑟,她就弹了一次,再也没有机会弹过。后来丧年结束,年思华却再也找不到那架锦瑟了。

丧期结束之后,宁锦端登基。

登基那年,他二十六岁。他最宠爱的太子妃、监国大人年玄之女、年思华——却没有被册封为后。

太子先行登基,等朝纲渐稳,再册封皇后的确有史可鉴。年思华倒也未曾多想,宁锦端对她还是那样好,说起话来温润如玉,看见她时总爱笑。

只那日下朝回来,宁锦端看着她不说话,静默了良久揽她入怀,他给的温存还是那样的踏实安稳,说的话却不像平日里带着笑意,细听之下隐有几分颓废,“心期得处,每自不由人。”

年思华终于被册封为后。

但同时,被册封为后的还有大理寺卿之女刘月。两位皇后并主后宫,在宁国史上从未有过先例。

刘皇后的寝宫是历代皇后的正宫——椒房殿。年思华的寝宫是宁锦端临时命人修葺的,亲笔题了字——思华殿。两位皇后受封的那个夜晚,宁锦端宿在了刘皇后宫中。

同为皇后,年皇后身为旧人,即便不看在昔日身为太子妃的情面上,也该忌惮几分监国大人的薄面。区区一个刘氏,入主椒房殿而且当晚侍寝。这个中隐讳,发人深省。

年思华旧时明媒正娶进的东宫,如今册封只是晋封算不得大婚,故而着的是宫服。椒房殿的那一位,今日算是正儿八经的大婚,听闻椒房殿燃的喜烛可比当年迎娶太子妃时要粗得多。

年思华一言不发,只是执拗着让宫婢将她的锦瑟寻来。思华殿的宫人,寻了整整一夜也未曾找着。年思华终于泄了底气,不过是徒增笑话罢了,便动手开始卸头上的珠钗。

“这宫中的宫人看来都该换换了,主子彻夜未眠也不知过问。”

宁锦端的声音,带了愠怒。

年思华回过头,头一次看见宁锦端恼怒的样子,吓得缩了缩脖颈,眼中泛起了涟漪差一点就要哭了出来。宁锦端一下子没了脾气,懊恼地将年思华搂进怀里,耐着性子哄哄:“莫哭莫哭,都整整二十的姑娘了,又不是小丫头,还哭鼻子要让人笑话的。”

年思华却是越劝心中越委屈,红着鼻头问宁锦端:“有些东西,是不是久了就找不见了?”

宁锦端在年思华身前蹲了下来,替她将脸上的泪痕擦干,一言不发。年思华抿了抿唇,眼圈里的泪水又开始打起了转,眼看着就要滚落下来。宁锦端拿她没了辙,软了声音逗她:“我们生个皇子罢,唤作宁一弦。若是两个就一个唤做宁一弦另一个唤作宁一柱可好?”

年思华破涕为笑,打了宁锦端一下,嗔怨道:“何处拈来的名字,土里土气的。”

宁锦端见她笑了,这才展颜舒眉。

监国大人显然比年思华要难对付得多了,并非宁锦端三言两语就能摆平的。年玄来见年思华的时候,心中的愤懑出乎年思华的意料。年思华讶然,遣退她直言不讳地问父亲:“您当真仅仅是替女儿委屈么?”

年玄有那么片刻的哑口无言,他这个女儿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还未及笄就出嫁的那个孩子了。但他很快就释然了,理所当然地说:“若没有年家,没有我年玄,何来如今的宁锦端?”

年思华膛目结舌,看来朝中在传有关于父亲觊觎皇位的传言并非谣言。

宁锦端即位的第二年,刘月诞下皇长子,取名弦朱,册立为皇太子。那一夜,宁锦端在椒房殿陪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宁锦端还是没有来思华殿。今年,是年思华嫁给宁锦端的第七年。除了那一次封后大典他不在,七年来他少有不宿在年思华的寝宫。

第三日,还是不见宁锦端。年思华却等来了她的父亲,年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看见年思华便将孩子塞在了她的手中。缓缓跪了下去,“恭请皇太后娘娘垂帘听政。”

皇后刘氏难产而死,皇上伤心过度,退位吊唁。传位于皇长子弦朱,着皇太后年氏垂帘听政。

年思华心中骇然不已,若非怀中抱着一个幼儿,怕是早已瘫倒在地。她看着父亲,眼中悲戚。先皇驾崩初时朝纲不稳,宁锦端无奈之下只能将朝纲交由监国,明知后患无穷还是一着险棋。宁锦端登基后想来急于夺回实权,可年玄的确是野心勃勃之人又哪里会让他如愿。

年思华再见到宁锦端,是弦朱周岁的时候。

明面上年思华垂帘听政,实则朝纲尽数在年玄的掌控之中。弦朱的周岁礼,年思华趁着父亲心里头尽兴,便提出为弦朱大摆筵席庆周岁。

年玄一向疼爱女儿,便由着她高兴。席上她与父亲谈起年少时在家中的许多趣事,年玄笑得开怀,她便不停地给他布酒。

年思华趁着父亲酒意微醺,偷了他的令牌。

宁锦端被年玄软禁在了椒房殿,椒房殿的守卫全是年家的家臣,只听令于年玄。这一年来,年思华想方设法地救宁锦端,今日终于将父亲的令牌拿到手了。年思华用令牌和守卫争执的时候,部署好的人从背后偷袭,年家的家臣全倒在了地上。

宁锦端憔悴了许多,脸上有黛青色的胡渣子,鬓前的碎发也不打理。看见年思华时眼中一片涟漪一闪即逝,再看向她时眼中只剩冷漠。年思华皱着眉头鼻尖酸涩,却只顾得催促他:“圣上快走,椒房殿外有马车候着,您快到大理寺卿府上去。”

宁锦端细细地看着年思华,清减了许多,来时的路上可能走得急了些,头上的步摇都乱了。宁锦端袖中的拳头捏得很紧,心里一直暗示自己要狠下心来。

宁锦端还未踏出殿门,年玄的兵便包围了整个椒房殿。年思华带过来的人都是宁锦端以前的心腹,心中急于护主,与年玄的兵大动干戈。混乱之中,手无寸铁的年思华也不免被波及。

宁锦端在混乱中本能地将年思华护在了身后,年思华不可置信地看着本该醉卧榻上的父亲此时却怒不可遏地站在眼前,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抽出了身侧的佩剑然后不遗余力地刺穿了宁锦端的心口。

“锦端!”年思华撕心裂肺的喊声震住了年玄,宁锦端无力的瘫倒在她的怀里,心口的伤处不断地涌出鲜血,她能感受到他的生命正一点一点地流失。她慌不择地哭了,哭得满脸都是泪水。

宁锦端伸出手无力地替她擦,越擦越多。

他牵强地笑着,“莫哭了,待会儿我的血还没流干,我的思华却要把泪先流干了。”

当初娶她假意对她百般宠爱,全不过是因为她是年玄的女儿。后来连自己都不曾想,这样的对她好就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摆脱不掉的本能。就连册后大典将她一个人冷落在思华殿的那一夜,他心中堵得发慌,辗转反侧间想到她不知道会多难过时心疼不已。

年思华恸哭不已,用手紧紧地捂着宁锦端心头的伤处,却被鲜血浸湿了整只手掌,他身体的温热在她的怀里一点一点冷却。

那一年,年思华二十二,宁锦端二十八。她嫁给他,整整八年。这世间若没他,除了那架一直找不回来的锦瑟之外,也实在没什么令她牵挂的了。

一阵幼儿的啼哭忽然从远处传来,渐渐近了,越来越清晰。奶娘将弦朱抱了过来,年思华看着孩子失了神。奶娘哽咽着说:“娘娘,圣上如今没了双亲,您莫要让他连唤一声母后的人都没有。”

年思华看着弦朱,这个孩子从一出生就被抱到了她身边,乖得很还爱笑,笑起来的时候和他父皇一样温暾。年思华忍不住朝孩子伸出了手,上面还滴着鲜血。

宁锦端去世的那一年,年玄自封为帝,宁国自此改更国号为年。年思华被册封为年国公主,以国号为封号无论是从前的宁国还是将来的年国都是鲜有的偌大的殊荣,但这尊荣背后的年思华却如行尸走肉一般。

想来她这一世多让人艳羡,生来千金之躯,未及笄便嫁入东宫身为太子妃。后来一路皇后、皇太后,如戏子唱戏一般怕是也没有她这般的头衔。最可笑可悲的是,最后她还是年国最为尊贵的公主。她的——父皇对她百般迁就和偏宠。

青葙和曲夏在月梧幻湖边看见这个传奇的年国公主时,是年国二年。她独自一人抱了一架比她还要高的瑟,夜半三更琴瑟悲鸣。

他们将人带回了邪医谷,和上官巫溪面面相觑。

谷口的黑莲到今年隆冬整整开了一年,年思华来的时候上官巫溪正拿着筷子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瓣下来,听了年思华的一番话,默了默,只皱着眉头缓缓问道:“公主殿下来鄙谷为的何事?”

“家父生性多疑,弦朱三岁那年他还是对他下了手。”年思华说这句话的时候,低敛着眼睑擦了擦抱着的雅瑟,话语里什么情绪也没有,“连弦朱都不在了,我也没有必要再在这个世上了。”

年思华说完,将怀里的瑟让到了上官巫溪手中,“这锦瑟是后来我回东宫的时候找到的,旧时伺候他的宫人说他时常会一个人看着这个出神。我想他当时的心里一定是矛盾不已的,若他狠得下心来,也不至于如今这个地步。说来,全然是我的不是。我时常想啊,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他,但又总想要去见见他。”

上官巫溪接过雅瑟,端详了良久,轻缓地笑了笑,“我明白了,公主殿下是想在鄙谷求一味与世长辞的药?”

“木倒是好木,只是还不够换我谷中的半味毒药。”见年思华未多言,上官巫溪将雅瑟交给了身后的玉奴,不紧不慢地说;“这雅瑟我先替公主殿下收着,怕是也只够换一盏长眠香罢了。我为您燃一盏长眠香,只要你愿意醒来自然就能醒过来。至于这诊金嘛,一时半会儿我也没想到什么,不如公主殿下就先欠我一个心愿可好?等你醒来之日就是我了愿之时。”

坐霜花和黑莲正是调制长眠香的主要药材,上官巫溪为年思华燃了长眠香,替她将被角掖好,然后交代青葙:“我近日要出谷一趟,长眠香的剂量马虎不得分毫,这谷中我最是放心你,以后这儿便由你亲自照看罢。”

青葙还未应是,一旁的曲夏却是忿忿然,“且不说那坐霜花并非等闲之物,就谷主您亲自照看的黑莲也是不可多得的药材。这些都是您要用来为上官先生调药的,怎一句话就用来调长眠香!况且长眠香这样特殊的香竟用来助眠!谷主您……”

上官巫溪用悠悠的眼神看了曲夏一眼,不动声色。吓得曲夏惊出一身冷汗,他是许久没惹怒过谷主了,谷主这个人其实也不是轻易会动怒的。许是性子过于慢了,想起来要发火时心头上早已没了怒意。只是他好歹跟在谷主身边许多年了,她虽不爱动怒却绝对是个记仇之人,否则邪医谷也不至于如此臭名昭著了。

曲夏紧了紧腰带,不着痕迹地往青葙身后挪了挪。

上官巫溪一笑,慢条斯理,“马大爷出山一段时日,这几个月的马桶就麻烦你来刷了。”

曲夏抽搐着嘴角,想反驳几句,一旁的青葙冷着眉眼提醒他:“再不走,不知道她还要怎样对付你。”曲夏细里一琢磨,十分在理,只得灰溜溜地逃了。

上官巫溪回身看了榻上的年思华一眼,和青葙退了出去,轻轻将门掩上。这世间,昼夜更替、阴晴圆缺、春夏秋冬、风霜雪雨、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生而为人,无能为力之事实在太多了。她曾经也有过那么一段晦暗的时日,觉得世间一切都如此可笑。

可是,轻言放弃,何等怯弱。

#文中所涉及的医药知识均为杜撰,不具真实的医学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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