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是一起凶案，凶手做案手段残忍，与一个月来发生的二十多起命案如出一辙，应该是同一伙凶手所为。被害人每次一个或两个不等，这次是三个。”

“附近也没有监控吗？”

“现场仍是十五年前留下的烂尾楼区，与上次不同的是，这片烂尾楼离城市更远，被建在半山腰上，据说当年花了几万亿美元才建成……大山周围没有交通要道，只有蜘蛛网一样的小道纵横交错，属于监控盲区。说明凶手智商很高，反侦察能力很强，专挑监控盲区下手。”

“这次的死者身份调查清楚了吗？”

“每次都一样，所有证件缺失，面容被毁，暂时无法确认，但已向全国发布dna数据，相信很快就会得到反馈。”

“加大力度，严查死守，务必尽快让凶手归案。给广大群众一个交待。”

“是！”

（二）

“报告！”

“快进来，刚才市长又催促我们专案组尽快破案……这次遇害者都是什么人？”

“还是普通平民，都为人不错。在社会上没有什么敌对关系，没有情感纠葛，也不曾与人产生债务纠纷。”

“难道凶手根本没有什么作案动机，就是单纯地想杀就杀？”

“自从免除死刑的新法颁布，这种案件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数量可谓是突飞猛进！”

“都是为了给那伙吸血的爵爷贝勒大开绿灯搞的动静儿，不想却滋生出无数的嗜血恶魔。”

“吸血的滋生出嗜血的，都他泥羊是一伙儿的。”

“说句气话，这一次凶手若归案，我即便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必要除掉这些畜牲，去踏么的人道主义，给畜牲讲人道主义就是笑话！放纵畜牲是他们的事，铲除恶魔是我的事！”

“算我一个，应该是我们俩的事。”

“好兄弟！我没看错你。”

（三）

“我报案……”

“你怎么浑身是血？快！快！抢救！”

（四）

“你终于被救活了，你是怎么受的伤？”

“我是一个驴友，是个冒险主义者，经常潜入城市边缘的烂尾楼中采风，这一次去的是郊区洼地里的烂尾楼区，一是为了制作惊险视频，二是好奇心起，也想找点连环案的蛛丝马迹。结果遭遇凶手，陷入险境。”

“你是怎么发现凶手的？”

“当时突然被人从背后偷袭，由于我反应敏捷，躲过要害，使铲子铲偏。凶手穷凶极恶，太吓人了，我又受了伤，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快逃跑！”

“凶手几个人？”

“开始看见一个，当我跑到车上驾车飞驰时发现后视镜里追赶的人有四五个。现在仍心有余悸……”

“还记得他们的基本特征吗？”

“不记得了，但我的后视镜被我私自改装过，有录取功能，可以提取影像。”

“太棒了！你好好休息，我们马上去提取。你们两个留下保护报案人。”

“是！”

“你们几个跟我走，赶快提取证据。”

（五）

“提取成功，但事情不尽人意。”

“怎么回事儿？”

“提取到的人是我们潜伏在各片烂尾楼区的便衣。他们已经与我们通话，说看见一个可疑人员驾车逃跑，他们没有来得及追上……但他们发现并控制了另一可疑人员，已经带过来了。”

“马上提审。”

（六）

“你为什么要铲人？”

“我铲的是坏人，我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伸张正义。”

“谁告诉你铲的人是坏人？他是谁？”

“不认识他，但他告诉我说出现在烂尾楼范围的人都是坏人，是凶手。”

“他长什么样子？”

“是一个面具人。”

“你什么职业？”

“我的职业是除暴安良，惩恶扬善，替天行道！”

“你除掉几个坏人？”

“就一个，还跑了。我愧对自己。”

“先带下去。”

（七）

“他的智商检测出来了吗？”

“出来了，只有40分。看来他真的只是一个连环案中刚刚被利用了一次就失败了的棋子，他一定是凶手安在那里袭击便衣的，却阴差阳错袭击了一个驴友。”

“联系他家人了吗？”

“他从小就被遗弃，记不得身世，是由一群社会志愿者养大的。”

“联系志愿者，给他找一个合适的地方。”

（八）

“不好了，医院里那个人不见了。”

“什么？那两个守护他的警员呢？”

“他们发现有可疑无人机，出去看了看，回来人就不见了，目前，他们正在调查医院的监控。”

“早知道该多留下两个人。报案人到底怎么消失的呢？是被凶手绑架杀害？还是……”

（九）

“那个报案人来了，说有急事。”

“快让他进来。”

（十）

“这一次，我终于弄到可靠证据了。看，这里……”

“证据出现的很及时……你怎么失踪的？”

“跳窗出去的，我的无人机进不了病房，但我能跳出去找无人机。”

“你可以让他们帮你，你还有伤，怎能跳窗？”

“他们不熟悉我的无人机，再说了，我过去在野外什么伤没受过，这点皮外伤，不算个事儿。噢！那天我晕倒，不是因为这点小伤，是因为忙得忘记饮食饿虚脱了，加上又逃跑又受惊吓……嘿嘿，出丑了。”

“你还真是个人才，你的无人机也是自己组装的吧？”

“是的。不瞒您说，我的无人机，性能已经远超国际水平，价钱也仅值几个矿泉水瓶。可惜这样廉价的产品，商家不看好，100万注册的专利也砸自己手里了，至今只能自娱自乐……”

“你真是太棒了，你用无人机收录的信息简直是帮了我们的大忙！”

“那当然。”

“现在，你马上帮我向各潜伏小队发布凶手影像和位置，以尽快将四名凶手抓捕归案。”

（十一）

“十名凶犯一个不漏，全部带到。”

“太好了。”

（十二）

“你们为什么要制造连环案？”

“报复他们，是他们曾经多嘴多舌，伤害过我们稚嫩的心灵。”

“说明白点，他们对你们做过什么？”

“十五年前，他们曾经在网络上网暴过我们。”

“啊？十五年前，你们应该还是孩子吧？他们为什么网暴你们？”

“我们十个人中，甲某是将一个幼儿扔进粪池用石头砖块堆压；我们三个是合伙铲死我们的好朋友；那四个人当年曾打死一街头孕妇，剩下那俩女的，一个是手撕青蛙不过瘾抢夺婴儿从十八楼扔下，婴儿没死致残，另一个女的是八岁时把一小孩扔进井里……人生如电子游戏，世界上每天都有意外发生，人和电子游戏一样，总是有轮回的，失手造成区区一两条人命算什么？大不了重新满血复活。再说，十五年前，我们还是懵懂无知的小孩，法律都认为我们是未成年，可以被原谅，不必负任何刑事责任，还派心理专家专业劝导，使我们从事件中走出来过正常生活。他们却多嘴多舌，网暴我们，叫嚣判我们死刑。如果不是法律保护，现在的我们早已是一堆黄土。如果不是法律仁慈，又取消了死刑，我们恐怕这一辈子也没有惩治他们的机会，后果就是，我们长期生活在压抑中，无法发泄自己的怨气，最终抑郁。抑郁的后果，你们知道吧？情绪失控杀人，或者报复社会的，都与抑郁有关，我们也是。”

“畜牲逻辑！原来你们根本没有反思过自己，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有错，你们的脑子里装的是屎吗？法律给了你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你们却在蓄意等待法律的漏洞出现，这才刚刚免除死刑，你们就做出如此发指的事情。多少年来，你们没有一丝悔改，对受害者家人没有一丝同情，对受你们牵连的老师家人没一丝惭愧，从没弥补过错，从没有想过他们是什么心情，他们是否会抑郁，却一直在思考如何报复责备你们的人！人有轮回不是你们害人的理由，抑郁倒成了你们利用来报复他人的挡箭牌！真是无法无天！无耻无人性！”

“那是你没体验过长达六个月的拘留！我们还是小孩子，那六个月，我们不能玩游戏，不能享受家庭温暖……那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我们哪里有心情去同情他们？谁同情我们？我们都崩溃了、抑郁了……”

“安静！我算是明白了。你们就是惯坏了，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是太阳，是皇上。事实上你们就是自私、野蛮、兽性。法律自古就是让人接受的，野兽从来不懂接受。法律保护不了无辜被害的人，却能保护得了吃人的野兽，这也许就是法律最无奈何最可笑的地方吧……”

“反正我们就是被逼的。他们的被害，都是他们自己造下的孽！他们犯下口舌狱，所以我们杀害他们前，总是先挖掉他们的舌头、砸碎他……”

“住口！如此令人发指的过程还是别说了。尸检报告我逐份看过，你们十五年前懵懂无知，尚能如此恶毒，现在当然是更加恶毒。小毒蝎长大只能是大毒蝎，法律却天真地以为你们会接受改造变成大白兔，真是可笑！请问你们的报复名单上有多少人？”

“暂时搜集了一百人……”

“撒谎！我们收缴了一个名单，上面记录着一千多个账号。其中有三十九个画了红叉，这三十九个人正是连环案的受害人。”

“知道你还问？耍你爷呢？不瞒你说，一千个都是暂时收集的，二千个都没完。你能把我怎么样？等着瞧好吧？我们已预约过律师，只要他嘴皮子厉害，我们完全可以逃过无期，只判个十年八年。出来后，我们第一个干掉的就是你小子。听说你也当爸爸了，十年后……”

“畜牲！你……”

“人与畜牲不同的地方就是善良。善良只会乖乖被畜牲吃掉，畜牲的天性就是恶。我们保持了天性，你们的天性却被法律禁锢，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注定了被动挨打的下场。”

“你……”

“气死你也没用。法律就是保护我们的工具，束缚你们的绑绳。不知道法律保护，我们怎么可能十五年前敢犯命案？若不是法律彻底免除死刑，允许我们报复，我们怎么敢放手报复，又犯下几十条命案？其实不是我们要犯法，是你们的法律给我们制造了犯法的机会。”

“胡说八道！哪一条法律条文允许你们草菅人命了？”

“没了杀人偿命这一条，法律还有什么值得我们惧怕的地方？如果当年那些打死孕妇的同伙被严惩，如果当年杀死幼童的同伙被严惩，我们仨怎么敢随心所欲地杀害同学？你知道，当时还没有免除死刑，如果我们再迟疑几年动手就成年了，我们是未成年，不是不懂法。法律允许未成年人草菅人命，我们自然不能辜负这个法律。还是现在好，免了死刑，没了年龄的压迫感。早这样，我们何必隐忍十五年？十五年间，我们一直在压抑自己的天性，本以为这辈子没有机会报复，要带着遗憾终老呢。”

“你们太猖狂了！”

“哈哈哈！我们有猖狂的本钱。我们敢杀掉你们，你们却不敢杀掉我们！你们抓到我们又怎么样？还不照样是不敢吃狼的羊？这个世界还不照样是狼继续吃掉羊？”

“你们根本不是人！”

“你们也不是人，是羊！有人说过：人类社会是个丛林，在这个丛林里，狼才是生存王者，羊都是牺牲品。你自称法律卫士，却不知道你拼死守护的法律最终能把你逼上绝路，成为我这个狼的刀下肉。等着吧，八年后我一出笼，第一个必扑向你。”

“你敢？！”

“没想到你的失态，使我的报复提前了八年，你忽略了老子手上有链子，竟敢把脖子凑过来，你不敢动手掐我，我却敢掐死你，哈哈哈，啊！不！你怎么敢捅我？你居然也犯法了！你这个伪君子，你不是很善良吗……为什么敢捅我！你知不知道，执法犯法，罪加一等……”

“我承认我善良，但不会是非不分，更不会放纵恶魔。你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吧？我说过，以善待人，绝不掺假；可你不是人，不配我善良以待。我做事向来丁是丁，卯是卯。我的善良只给值得我善良的人，要给就纯粹地给，从不掺锋芒；但我不是没有锋芒，我的锋芒只给恶魔，绝不留情，而你，只配我的锋芒。”

“快帮我止血……我突然有话要说。”

“帮他止血，让他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些话我再不说……就没机会让你看到我的另一面了。其实我最恨的是……法律的不公。如果没有法律纵容……我怎能效仿那些恶魔走上歧途……我死后，希望你们呼吁社会共同努力，修改法律，救救更多意图效仿我们的孩子……这些年，我们不是没有忏悔和愧疚，而是忏悔愧疚无用……还使我们无法自拔，我们只能用怨恨掩盖愧疚……我们憎恨网暴我们的人，更憎恨法律制造了放纵我们的漏洞……最终还开大漏洞吸引我们犯下更重的罪……我们是害人者，也是掉进漏洞的受害者……你这一刀捅醒了我，让我第一次体会到受害人的痛……连你这么善良的菩萨都动用了霹雳手段，可见法律并不能保护得了罪恶深重的我……”

“我是替天行道。”

“你做得对……我有两个请求……一个是填补法律漏洞，一个是叫进我们的律师和家人，他们跟我一样，是恶魔的保护神，另外附加一个请求，你们先出去迴避一下……”

“你的伤不致命，我给你叫医生？”

“不必了……我也想……替天……行道一次……”

（十二）

“律师……爹、娘……叔叔阿姨们……你们看这是什么？”

“火乍弓单？你想干什么？”

“这个本来是想用来越狱的……但我突然良心发现，想放他们一马……大概是捅刀刺痛了我的良心……这十五年……我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明明有愧，还强怨他人……你们也没少助恶……此刻，我忽然觉得自己活得最像人……我们大家如此作恶多端……难道不该下地狱吗……我们都该死……让我们统统去地狱谢罪吧……”

“轰！！！嘭！！！”

“不要——”

（十三）

“他们都死了，真是大快人心！没想到他带了袖珍火乍弓单，这也是我们的失职。”

“他最后良心发现了。”

“他救了我们，也给法律上了一课。但愿法律肯修补好法网上的漏洞，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不再有漏网之鱼……”

“法网……去踏泥羊的法网，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其实，法律也好，道德也罢，都是双刃剑，没有良知，都是恶魔的工具。就算天道，离开良知支撑，也会坠入魔道。”

“他们之所以坠入魔道，就是良知被蒙蔽了。”

“法律，道德的公正，不靠条文，只凭良知！”

“道法应为良知而生，不可以恶魔工具出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