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不知不觉到中午了，刚忙完手上的一堆事儿，小朵过来找我，我俩从大学开始就厮混在一起了。

我以为她来觅食呢，因为这家伙自从怀孕之后，分分钟都在喊饿。谁知道，我掏出我的存货，她一样都不要。我问她怎么了？她谨慎地四下张望，欲言又止。这就奇怪了，这厮平时跟快嘴李翠莲似的，这干嘛呢？

只见她不放心地过去掩上了房门，又过来在我耳边轻轻说：“芝芝”。我一头雾水，“谁啊，我不认识”。她‘哎呀’一声猛拍我一下，“就是那个大学里跟人跑了的……”，她的话我没听完，因为她也没说完，可是关键词一出现我就想起来了。

是的，芝芝就是那个你们口中所说的坏女孩，却是让我担心好多年的人。我起身倒了一杯水，紧紧地握着，不然我的手会越来越凉，让袅袅薄薄的热气慢慢地带我飞回去那里。

02

九月的新生校园，除了满眼的好奇与希望，也有我满身的疲惫和焦虑。报到延迟，错过分寝。站在宿舍楼下望着417的门号，我感觉好遥远。因为大病初愈，我根本没有力气自己扛着大箱子上到4楼。

“你是新生吧”？这个声音在我沮丧之时犹如天籁。我一抬头，看到一张圆圆脸，正对着我笑。我忙不迭地点头，她看了我手中的单子，二话不说拖着我的行李就走，我赶紧跟上。原来，我们住一起，再原来，她那天也是刚从医务室回来。

每个大学里都有一条不成文的鄙视链，我当时的寝室有3个专业。芝芝和小朵一个班，最差的。我一个人一个班，最好的。其余的一个班。芝芝和小朵在其他人对我冷嘲热讽的时候，都会跳出来帮我说话。我们三个人自然而然的成了铁三角。

那是多么好的一段时光啊，互相买饭打水，一起熬夜刷题，组团花痴卖萌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第一年的寒假，芝芝在年前寄给我一只熏猪腿，打开箱子，我老妈都惊呆了。何其有心，何其贵重！当然小朵也有。我记得我过年写了她俩的名字在天灯上，看着它飞很远，亮很久。

开学了，我们三照旧天天腻歪在一起。那时候除了芝芝，我们都有手机了，可是网络没有现在这么好，手机流量用的很金贵。所以上网的话还是常去电子阅览室。转折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03

有天晚上，我回来没有看到芝芝，就问小朵，她说她上网没回来。我觉得不对劲，“怎么连着一星期天天都去电子阅览室，你们班有那么多作业要做，资料要查”？小朵也一脸不解，“最近都大课，根本没布置作业”。

从那天起，我就开始偷偷注意芝芝了。她一向比我们起得早，睡得晚。可是她现在起早不是去教室，而且去了学校对面的网吧。她晚上回来了，也会守在宿舍电话旁，电话一响，立马翻身坐起，一聊就笑，一说就半天。还好，电话线够长，她就拉着几米的线出去，不然其余的人肯定要骂她的。

我私下里偷偷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她不肯说。我让小朵多留意着。

没想到，炸弹还是来了。

04

我跟着导师和一群小伙伴去外地参加比赛，去了4天，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小朵在宿舍楼下等我。看她不时摩挲地板的脚，我的心咯噔一下，出事了。

果然，芝芝不见了！我飞奔上楼，打开她的储物柜，里面空空如也。再看看她的床，干净、整洁，摆放的一如往常。可是床下面的箱子不见了。

我质问小朵，“你们一个班同寝室，关系这么好，你怎么会不知道她走了呢”？

小朵一脸歉疚，“我是真的大意了，她这段时间都是一个人来来回回的，吃饭不跟我坐一起，选的课也跟我不一样，问她什么都不说，还是辅导员找我，说她连续旷课我回来开柜子才发现她东西都没有了……”小朵后面还说了很多，可我已经听不进了，我当时满脑袋都在想，芝芝为什么会离开，又会走去哪里？

这种事是瞒不住的，何况她们系里已经知道了。很快，我跟小朵就被各种的约见谈话。换几波都是同样的问题，她平常除了你们还跟谁关系密切？她走之前有没有特殊表现……。我们面无表情的一致回答，不知道，没有。

人都说，留下的才是痛苦的。

当时的校园，这件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快速传遍，说的最离谱的版本是某某某被人谋害了，所以不敢来学校。我和小朵因为是身边人，就连带着成了不良少女。

甚嚣尘上的传闻如泥沙俱下，几乎快要将我掩埋。可是那些硬生生扎在我身上的冷箭，远不及我对芝芝的担心。

丫头，你去哪里了？你安全吗？

现在不想回想那几个月到底是怎么过的。芝芝的母亲千里迢迢来到学校，抱着我跟小朵，哭不出声，可是她勒着我脖子的手，不停地颤抖。

学校为了压下舆论，下了最后通碟，报警，找人。两个星期之内再不归校，立马开除学籍，这个瘦小的母亲踏上了艰难的寻女征程……

没有了，接下来什么讯息都没有。我们等了一天一月又一年。

05

时间如此强大，哪有摆不平的风波。只是那个名字成了我和小朵的禁忌，默契的我们谁都不曾再提起。

转眼到了大四，我当时在一家实习单位每天忙成鬼。应该是圣诞节吧，那天宿舍里的人都出去疯了，就我一个百无聊赖洗衣服。突然电话响了，我满手泡沫本来不想接，可是架不住它锲而不舍的打三遍。接了，我刚‘喂’一声，对面就脱口而出“小渔，是你吗？我是芝芝。”我发誓，我的大脑有超过三秒钟的当机。

时隔多年的谜团就此揭开。

芝芝在网上确实认识了一个人，是个当兵的。听他说转业之后有一大笔就业金，想找人一起做生意。他有成熟的项目，就差个帮手。而当时的芝芝爸妈闹离婚，都不肯负担她下学期的学费。她本来想跟着挣一笔钱再回来继续上学的。只是没想到，外面的世界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说了很多，说了很久。最后仓促结束是芝芝说手机马上没电了，说她在广东厚街的一个什么地方，而我在慌乱之中只顾得提醒她千万保重，却忘了告诉她我已经换了新手机新号码，而且马上毕业搬离。

要命，我真该死！

这个失误，让我在小朵面前打了自己好多次。我去请求过宿管阿姨，留下过我新的联系方式。可是没有响过，每次去，她都对我摇摇头。

“喂”，小朵戳戳我，我这才回过神。

“你在哪儿遇见她的？”

“就在那个##KTV啊，你四六级通过时，我们庆祝的地方。”

“那你们聊什么了？”

“根本没说话，她一堆人围着，好忙碌，我没机会。”

……

我相信小朵说的，所以我确认她匆匆一瞥的人，应该就是芝芝。

我是真的想问她，你过得好吗？你还记得我吗？

06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很困惑：飞蛾扑火到底是因为它不知道扑火的后果，还是扑火那瞬间的温暖足以让它付出生命的代价？

再强壮的手，都拦不住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我们都是人世间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出生，成长，求学，工作，结婚，生育，衰老。每个人都已经渐渐过上了不同的生活，不同的生活让我们在这个时空里没法相处在共同的状态中，或者说难以为继。只是我，就是个贪心的人。

梦里，那片草地依然很绿很大，悠悠的风带我们回去，双双清澈的眼睛，像极了湖心泪，天上星。时间像海岸，静默着收留被冲刷到相同地点的人，我在此岸等待，彼岸并无回应。

那间##KTV我自己应该是不会去了，这个诺大的城市，我们都不会一直在原地打转。命运的残酷，我接受，唯一的祈愿就是某天的转身回望，有你在眼中。

茨威格说，命运赠送的每个礼物，都有价格。而我给你的定价，你一直都付得起。

等你来取货。（2017.10.17虞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