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馅丸子
允许父母得体的退出，是最大的成熟。
01
母亲突然说，要退掉定好的亲事。我再三劝阻，她仍坚持己见，并且对原因三缄其口。
当初鼓起勇气相亲，于她已是不易。如今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错失天赐的缘分，实在是件难以接受的事。
我虽不清楚这中间是有怎样的难言之隐，但总是暗自里觉得，这件事和我脱不了关系。
02
母亲是个苦命的人，没享过几天福。
云英未嫁那会，便比其他同龄孩子辛苦。作为家中老大，她很早便辍学回家，担负起挣钱糊口的重担。
嫁给父亲以后，活计就更多了。不但要伺候父亲一家八口，还要下地劳作，喂养猪羊。
我两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上天又在她原本已不堪重负的背上，放上了一块巨石。但母亲是个坚强的人，未去纠缠生命的苦痛。
她那颗温热的胸膛，除了本能的跳动，余下的一点盼头，就是将我拉扯成人。
03
我曾听奶奶说过，父亲刚走那会，来我家给母亲重新说亲的人简直要把门框踩烂。
毕竟，像母亲这样像貌出众又老实本分，还能烧得一手好菜，手脚麻利的女人，在十里八乡并不多见。
但她从不为所动。一来父亲尸骨未寒，二来她放心不下我。
做母亲的，最怕亏待了自己的孩子。那会我还小，总是寸步不离的缠着她。一旦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便会哇哇大哭。
现在想起来，的确是我耽误了她。
04
记忆中，母亲好像问过我几次，关于想不想找新爸爸的问题。
我总是极度抗拒地打断，害怕真如村里人所说，成了没妈的可怜孩子。父爱的缺失，让我极度情感贫瘠，拼命在母亲身上找补。
后来，她便不再提及此类问题。再后来，母亲一天天变老，脚步声也越来越轻，越来越遥远。
05
直至结婚以后，我才真正考虑起母亲的个人问题，渴望她能度过一个幸福的晚年。
然而，女儿的降临让此事一再搁浅。
伺候完媳妇月子，又要帮着拉扯孙女，等到孩子上幼儿园，眼看着可以松一口气了，二宝又出生了。
对于我的家庭生活，母亲从不插手，但只要我们需要，她一定会义不容辞地站出来。
06
母亲对我没有太多要求，我也乐得清闲，从不去过多追求一些无谓的东西：金钱、地位和名誉。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现实给予的苦难、无聊和平庸。
我妻子云殊是个好强的人，总想摆脱目前的现状，过更好的日子。
中年夫妻，爱的感觉越来越淡，分歧却越来越多。彼此之间，更加看不顺眼了。
07
偏偏我又是单亲家庭出身，最不擅长男女相处之道。
不知道在婚姻生活里，要对妻子的碎碎念习以为常；不知道吵了架，要去极尽全力哄妻子开心；不知道在一段关系中，即使小矛盾不断还依然可以维系。
每次面对妻子的抱怨和指责，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给她自由。
08
和妻子分居以后，我便全心全意地张罗起母亲的婚事来。但不知怎的，相了不少人，却都没有个结果。
慢慢的，母亲便不抱什么希望了，我却一直没有放弃，不断托人物色。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罗师傅出现了。他是退休教师，长相周正，穿着干净。
我知道，母亲是中意于罗师傅的。和他第一次见面后，母亲很认真地照了镜子，并且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做了很多打听。
老年人相亲，除了眼缘，也会考虑很多现实因素，他们害怕上当受骗，害怕给子女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09
如母亲所愿，罗师傅的其它指标也不错。老伴去世多年，不用受孩子拖累，没有外债和恶疾，拿退休工资过日子，生活稳定安逸。
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争取的态度尤为明确积极。今天去家里帮忙干点活，明天送来一些水果营养品，没事的时候，总要来坐坐。
母亲虽是个面薄而克制的人，却抵制不住他这般如火的热情，渐渐也有了回应。
他俩开始成双入对的出现在一些场合。
用句时髦的话说，母亲恋爱了。
10
我是真心替她高兴的，也希望他们的婚事早日敲定。人老了，找一个情投意合，说体己话的人不容易。
慎重处了三个月后，他俩终于宣布了婚讯。
但眼见佳期将至，家里的常客罗师傅突然消失了，紧接着便是母亲宣布退婚的消息。
看着她日见消沉的模样，我的心中升腾起一阵接一阵的苦涩，发誓一定要探个究竟。
11
无耐罗师傅也打死不开口，问得狠了，他便只是哀声叹气一番。
实在没办法，我便又去找罗先生的儿子。一看到是我，他脸上的表情便暗了下来。
我诧异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但他随即的一番话让我目瞪口呆。
“想尽孝，先把自己活好，别给老人添乱。”
显然，他是在指责我，虽然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挫伤，我还是厚着脸皮打探了事情原委。
12
原来，真的是我扼杀了母亲的幸福。
她一心为我考虑，相亲时，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对方有积蓄，能在关键的时候帮上我。
她说，自己儿子能力平平，婚姻又不顺，再婚的话可能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罗师傅原是偷着应允了的，不巧，这事却被他儿子知晓，并且不惜以父子关系威胁，劝父亲作罢了这桩姻缘。
那一刻，我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13
以往种种，一齐涌上心头。
单是这个条件，就让母亲错过了多少幸福。
大家背地里都议论说，母亲一把年纪了，还挑剔的不行。但她顾及我的面子，愣是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如今她好不容易遇到了罗师傅，却因为我的原因告吹。
那一刻，我好想跪在她面前，告诉她。
你放心嫁人，我不离婚。我会努力工作，努力生活，你不用替我操心。
那一刻，我才明白。活着不单只是活着，成为一个成熟的社会人，让父母可以放心而体面的退出，到底有多重要。
但似乎，一切都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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