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书言情征文|三月湖水有点凉

文/Shirley耿

图片源自网络


关键词5  青梅竹马、今生无缘

(一)

厌恶,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认识是在很久以前。

(二)

在王与可的世界里存在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孩子比她整整大10岁,并且她从来没有见过。

从王与可搬来这一片开始,她的人生就被陈以然这三个大字蒙上了巨大的阴影。

两家合租了一栋两层居民楼,王与可家在楼上,陈以然家住楼下,合用一个大门,实打实的近邻。

陈以然的妈妈是个特别碎嘴的中年妇女,人不坏但是话特别多,有时候挺招人烦的。尽管如此,本着和睦相处、团结友爱的原则,王与可见着她还是会甜甜地喊一声:阿姨好!

他妈妈最大的爱好便是走街串巷直播他儿子最新的动态,昨天得了什么奖,今天赢了什么比赛,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养出了一个好儿子。

比较也成了她茶余饭后的消遣,今天跟张家儿子比,明天跟李家女儿比,这一片没有一个孩子能够逃脱她的荼毒,包括王与可!

王与可的妈妈见不惯陈以然妈妈那张得意的嘴脸,总是扯着她的耳朵说:“你跟陈家儿子学学,一天到晚就知道玩,还有没有点出息了!”

整整七年,不管王与可有意还是无意,陈以然这个名字总是有办法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像一颗毒瘤,拔也拔不掉!

(三)

乡下夜晚的十点早已归于平静,而这个时候王与可刚下晚自习。

这两年她的脾气变得很差,耐心也少得可怜。在迟迟没人给她开门的时候,她恶狠狠地踹了门板一脚。

门,毫无预兆地开了。本应落在门板上的一脚生生落在了来人的腿上。

本以为会跟往常一样换来死女人的一顿痛骂,谁知道开门的却是一个年轻男人。

王与可微愣,几乎是一瞬间便识破了对方的身份,她从来没有想过与陈以然的第一见面会是这样的,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大名鼎鼎的陈以然居然是个瘸子!

王与可的心中突然间升起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陈以然微微转动了一下轮椅,金属轻抚大理石板发出情人间的呢喃。

王与可抬脚便嚣张地从陈以然身侧挤了进去,没有一句对不起,也没有一句谢谢。

熟门熟路地开了灯,眼睛微微有些不适。她摇头晃脑地向坐在轮椅上的陈以然踱过去,每一步都很慢又非常轻,像一只猫试图接近吸引它的神秘之源。

一个很斯文的男人,藏青色睡衣下的身体看上去有些羸弱。一副金丝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掩去了眼底浓重的青色。五官并不是很出色,但拼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像极了古时候的白面书生。尤其是那双眼睛,清亮出尘,好似一湾清泉,引人入胜。

银白色的轮椅亮得碍眼,王与可却莫名想笑。她凑近,双手撑着膝盖试图使自己的视线能够与他的相接。尽力做出一副温顺无害的模样,偏偏眼中满是生硬冰冷!

她的声音很是疑惑,出口的话却是那样尖锐伤人:“哥哥,你是残废么?”

气氛突然有些冷。

她歪着脑袋接着问:“是不是腿没知觉了?”

轻瞥一眼,刚才被她踢过的地方,一道灰白的印记横亘在藏青色的裤管上十分刺眼。

“那么……是不是这样哥哥也不会觉得疼呢?”

唇边的笑意更深,带着挑衅的意味,然后猝不及防又好似恶作剧一般照着原来的地方狠狠又是一脚。

“好可怜哦!”

那样同情又那样的惋惜,轻蔑与毫不掩饰的得意犹如三月的湖水,有些凉意却难以察觉。

几乎可以想象那样波澜不惊的双眼会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愤怒?屈辱?心痛?又或者跟他妈一样气得跳脚然后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哦!她忘了,他根本不会跳脚!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的眸子很亮,整个人淡漠如水。良好的教养让他不会跟她计较,尽管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小姑娘是故意的!

王与可对他而言是一个陌生人,但是她却想要刺痛他,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况下。

她没有细究原因,这么多年的压迫让她只要感觉到陈以然的存在就已经非常不爽!可是陈以然的优雅自若让她禁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要微笑着跟她说:没关系!

一瞬间,她看到他眼中的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深深的挫败感让她落荒而逃。

陈以然在她的身后微微扬起了嘴角。

(四)

就像王与可知道陈以然一样,从很久以前陈以然就听说过这个小姑娘。

他念大学以后,楼上搬来一家新住户。跟以往没什么不同,会到这一片来租房的都是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但又有些不同,比如新搬来的这家原本是有钱人家,后来因为男人滥赌败光了,只剩下一辆半新的轿车,男人整天开着车出去招摇撞骗,女儿在家饿了好几天都没人知道。再比如,即使父母经常吵架,小姑娘的脾气还是很好的,成绩也非常不错,小小年纪便聪慧过人。用陈以然他妈的话来说就是:很有他当年的风范!

她的表现一直都很优秀,尤其在这样不负责任的父母的烘托下,她能成长得这么好更加难能可贵。当然这一切止于她爸妈离婚,她开始变得暴躁叛逆,不学无术,对陈以然他妈的称呼也直接从阿姨转变成了死女人!

陈以然的妈妈不止一次在电话中跟他自责不应该多嘴,害得小姑娘变成现在这样。他刚想开口劝慰,他妈妈便不平地道:“可是我也没乱说啊!她爸就是在外面有小三了,我亲眼看见的!”

当然,这样的申诉显得很没底气。毕竟影响了一位根正苗红的好青年的未来,陈以然的妈妈心里多少有些内疚。

陈以然心下冷然,他曾经也以为靠自己的努力可以改变命运,现在还不是坐在轮椅上?他甚至隐约有些羡慕王与可,至少她还能依着自己的性子宣泄,而他沉默了快三十年,连嘶吼的力气都没有了。

研究生之后他顺利地考取了公务员,然后被分配回本市当了副市长。年纪轻轻坐到这个位置难免有人不服,背地里说闲话的人也不在少数。无非说他还不是有一张脸,靠女人才有了今天。

忘了说了,他女朋友,不,前女友,是现在市长的女儿。

年轻气盛时陈以然厌恶并且痛恨过裙带关系,一路的摔倒他却开始感谢这样一种畸形的关系,至少给了他机会不是么?

那个女人是他的大学同学,没有多漂亮,也不见得多爱他,所以才会在工程出了问题以后第一时间就把他推出来顶罪。

陈以然后来也想明白了,上天对他还是眷顾的,仅仅是伤了一条腿,投资过亿的工程最后要是倒了,到时候他赔进去的可就是一条命了。

怎么说也是建筑专业的高材生,那个工程他一眼就看出有问题,但是没有人听他的。

也是,巨大的利益摆在面前,到底有谁能不动摇呢?

(五)

王与可一夜没睡好,踹陈以然的时候她的脚扭伤了,一夜下来脚腕肿得像个馒头,所以才会在看到陈以然的时候心情一落千丈。

她恶狠狠地命令陈以然让开,过道很宽敞,她想过去完全没有问题,所以陈以然没有纵容她,他觉得这个小姑娘需要好好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

王与可见状飞起一脚,然而这次她却没有那么好运。陈以然捉住了她的脚踝,低声道:“我不会让你踢到三次。”

他的声音跟他的皮囊很是相配,都是那样冷冷清清的。他没有戴眼镜,所以眼神有一点散,却多了一种慵懒的味道,挠得王与可心里痒痒的。

她的脸一红,好看的眼睛瞪得更圆。她想开口威胁他放手,却被他的举动震惊得忘了反应。

大手覆盖在她的脚腕上替她揉捏肿起的地方,一圈圈打转的手指优雅得像是在弹奏钢琴曲。他低着头专心手上的动作,微蹙的眉头带着无声的责备,认真的模样让王与可想到了欧洲的皇家贵族,而她则是被呵护的珍贵瓷器。

她挣扎着想要抽回自己的脚,陈以然拽住不放,甚至微微一扯,王与可没站住,只能顺手扶着他的肩头。

热气隔着单薄的布料源源不断地传到她的手掌心,她不确定陈以然是不是故意的,只知道她的心跳得很快,打鼓似的。等陈以然放开她的时候,她的脸早已红得可以跟天边的朝霞媲美了!

飞快地从陈以然身边跑过,身后传来温柔的嘱咐,他说:“自己小心点。”

王与可偏不听他的,故意跑了几步回头冲陈以然做了个鬼脸。陈以然无可奈何地笑了,淡淡的笑容中隐藏着一丝宠溺。

刚刚平稳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起来,王与可分明看到陈以然身边散发着淡然柔和的光圈,她再一次落荒而逃!

(六)

陈以然没想到王与可这么易怒,她涨红了眼将他动过的那袋饼干一把打在地上,气愤地用脚将它碾碎成沫。

她几乎在暴走的边缘,像一头刚刚失去母亲的幼兽痛苦绝望地哀鸣。

她哭喊着质问他为什么要动她的东西?

撕裂的声音叫陈以然微微皱起眉头,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尽管他觉得这个女孩偏执地近乎变态,他还是因为那样的眼神心软了。

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陈以然跟她说的第三句话就是对不起,她做错了那么多却从来没有跟他道过歉。

王与可明白是自己无理取闹了,而那些饼干从来也不属于她。

陈以然的妈妈经常会做些吃的放在走廊的大桌子上,没有言明,但彼此心照不宣。王与可一边骂着陈以然的妈妈,一边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好。

她知道自己很恶劣,但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愿意对她好了呀!

陈以然的妈妈总是骂她死丫头,她也会不甘示弱地还击她死女人;他妈妈害得她连家都没有了,可是她对她终究还是不错的!

陈以然的出现抢走了她最后的温暖,王与可觉得自己恨死他了!

明明已经超越了他的底线,陈以然依旧对她很是容忍,那样的宽容让她心生厌恶。像是一个长者对待泥足深陷的孩子一般,给她机会,让她自我救赎。

他凭什么?他以为自己是圣人么?他跟那些知道她家破产的同学没什么不同,自以为是地同情她,不动声色地远离她,他们都一样!

(七)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陈以然正在看书,他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晚上王与可受伤的眼神,那个小姑娘比他想象的脆弱得多。

他的侧脸因为沉思显得很宁静,这个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样的一丝不苟,像是戴了一张面具,完美得没有瑕疵。他鲜少有情绪的波澜,禁欲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将他拉下神坛,共赴地狱。

王与可莫名想到了他的笑,心有些热。她倚在门口静立了好一会,没有打扰他。直到他投来视线,她才挑眉道:“我饿了!”

显然陈以然没有想到王与可还有这样温顺的一面,消化了一会王与可已经双脚翘在矮几上好整以待了。

陈以然将书放在一旁,推了推眼镜跟她说:“如果你要是坐好了,也许我会考虑给你弄点吃的。”

错愕地对视,王与可撇了撇嘴,妥协地点头,然后用力起身一本正经地坐好,歪着头生硬地扯了个微笑:“这样可以了吧,大叔!”

很久以后王与可开始学会照顾自己,她时常会想起那个夜晚陈以然给她做的那碗鸡蛋油菜面,黄灿灿的鸡蛋卧在葱绿的油菜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勾引着王与可的食欲。她尝试过很多次,总是不得其要,说来还是蛮遗憾的!

“那支笔你还留着呐!”

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陈以然的手顿一下,视线落在手中的钢笔上。

虽然只是瞄了一眼,但足以让王与可确定那支钢笔是自己的,那是她最后一个奖品。

陈以然的妈妈拜托她上学的时候顺便去邮局给她儿子寄点东西,王与可鬼使神差地把自己奥数比赛获得的奖品一起寄过去了,还不知死活地给陈以然写了张纸条,她写:陈以然,你的周围有一个同样优秀的我,我叫王与可!

想到自己的唐突,东西一寄出去王与可就后悔了。尤其是经过她爸妈的事以后,她的成绩一落千丈,现在看真是打脸!

“不如,你把它还给我?”

看到银色的钢笔在陈以然的手下灵巧地勾勒出字符,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萌生了收回的意思。

陈以然摇头,但是他说:“如果月考你能考到第一名,也许我会考虑送你一支新的。”

看他认真的模样,王与可不禁莞尔,心头涌起一阵淡淡的伤感,她考第一名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她想,也许她再也考不了第一名了!

(八)

王与可的胃一直不好,来势汹汹的疼痛让她生不如死,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王与可想她会不会死在家里也没人知道呢?

陈以然出现的总是那么及时,在王与可需要他的每一分每一秒。从他怀中醒来的时候,王与可虚弱地喊了声他的名字,仿佛一早就料到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他。

陈以然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数九寒冬的积雪都抵不过他的笑容,氤氲着便消散了。

王与可紧紧抓住他的手,就像快要冻死的孩子贪恋最后一丝温暖。她忽略了他的腿,她不知道为了送她来医院,陈以然原本快要痊愈的伤口再次撕裂开来,她甚至从没想过这么面冷的男人竟然有着一副好心肠。

陈以然也没想到自己会多管闲事,他的确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他钟爱仪式感,喜欢掌控全局的感觉,这么多年来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设定好的轨道内有条不紊地运行着,这样慌乱无措倒是第一次。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变得不像自己?

王与可难得睡得安稳,大概是她知道陈以然就在她身边,又或者是空气中隐约传来的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薄荷香,好闻得让她心安。

(九)

王与可开始喜欢直呼他的名字,张口便是陈以然,并且越叫越顺,越叫越亲。

她会突然从他身后蹿出来,尖尖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好奇地问:“陈以然,你在写什么呀?”

他手一抖,白洁的纸上便多出来一个墨团。

她的脸离得很近,只要他一转头便能看到她毫无顾忌的笑容,然而他却从来不会动一动。

有时她也会蹲在他面前替他按摩那条受伤的腿,手法老练地像是学了很多年一样。

她会歪着头满怀歉意地跟他说:“陈以然,对不起,我那时候不应该踢你的!”

见他不为所动,她会连忙举手发誓:“陈以然,我是真心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陈以然当然知道她是真心的,她的眼睛亮的不掺一丝杂质。只是这个女孩子最近表现出来的亲近似乎有些过分,让他不得不正视,也不得不远离。

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的距离,他轻轻点头,“如果你能改掉你的坏脾气,也许我会考虑原谅你。”

事实上,近来她的脾气已经收敛了很多。晚上不再那么晚回来,作业也会认真写。她变得恬淡温和,一如陈以然想象中那个听话懂事的王与可。

这一切的改变也体现在她的成绩上,她兴高采烈地拿着试卷给他看,大红的一百分跟她的脸庞一样,出色得耀眼!

她好不得意地要求他在她月考得了第一名之后记得履行自己的承诺,陈以然点头答应了。

然而第二天她却垮着一张小脸沮丧地告诉他班主任要叫家长,问他能不能去。

她没有说原因,陈以然多半也能猜出来。所谓的坏孩子在一夕之间变好了大多数人还是忍不住要去怀疑的,就像身居高位的人一旦跌落在地总是有人要踩两脚一样,人性本来就是如此,不是么?

王与可的班主任在见到陈以然的那一刻起便在不停地数落她的不是,大概连自己都没有发现脸上的嫌弃是多么的丑陋。

即使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陈以然也能够感觉到她的紧张与不安,所以在转头面对班主任的时候多了一丝阴冷,他沉声打断口若悬河的班主任。

“可可这个月缺勤了多少次,请问老师您知道么?”

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冰冷的能把人冻伤,班主任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

“作为老师,您认为可可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呢?”

他的态度温和,微愠的双眸好似利剑刺得人无法闪躲,平稳的语气带着泰山压顶之势叫王与可的班主任毫无招架之力。

这个男人的气势强大得简直可怕,办公室一时陷入诡异的氛围之中。

陈以然向来进退有度,他微微一笑便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仿佛先前的阴霾只是幻觉一般。

他说:“在没有确切证据能够证明可可作弊之前,我们不接受学校的任何处分,那么我们家可可就劳烦老师您费心了!”

班主任哑口无言,铁青着一张脸却又无可奈何,对着陈以然的时候不自觉多了一份敬畏,走的时候还亲自把他送到门口。

王与可迎了上去,偷偷拿手戳陈以然,问他是不是拿副市长的头衔压班主任了。

陈以然则一脸坦然,为人师表不负责任已经够他自惭形秽的了,他不需要拿任何东西压迫他。

王与可听后直呼男神,她真是爱死他那副睥睨苍生的模样了!他从不会轻视任何人,但是就是有办法高人一等,这叫什么?还不就是赤裸裸的气质么!

陈以然见她笑得夸张,既觉得她幼稚又被她的天真打动。

回去的路上王与可激动地推着轮椅跑得飞快,陈以然好几次想叫她慢一点,见她笑得欢脱也就随她去了。

到底是小孩子,开心、不开心都是毫不掩饰的。他颇受感染,跟着低低地笑了,或许连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笑得有多么开心。

车轮被石子卡住,陈以然几乎是下意识地将王与可圈入怀中,自己则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王与可从他怀里挣扎着爬起来,摸起地上的眼镜给他戴上。也许是早就料到了会摔倒,他的眼中并没有恼怒,当然他本来就是一个脾气非常好的男人。

眼镜有些变形,陈以然也有些狼狈,这样的他跟完美的不像话的他很不一样。王与可觉得自己看到了另一个陈以然,一个不被束缚,鲜活的陈以然。也许这样的他才是真实的。

王与可第一次觉得两人是如此的靠近,她痴痴的说:“陈以然,你真好看!”

(十)

陈以然一定是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要不然他的笑容不会那样无懈可击,也就不会看起来那么虚假,他一定不知道他每次那么笑的时候眼底都是没有一丝温度的。

所以他再次对着王与可这样笑的时候,王与可觉得内心深处的某一角瞬间轰然倒塌了。

不久前他才对另一个女人露出了一模一样的笑容,王与可在阳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个极为艳丽的女人,金钱堆砌出来的美丽绚烂得让人睁不开眼。

王与可想要质疑陈以然的品味,却在看到那个女人亲了陈以然的时候,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她想骗自己是那个女人一厢情愿,陈以然眼中的疼惜却是从所未有的。只是那个女人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陈以然的双眼结满了冰。

那个女人轻易就把她的陈以然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王与可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陈以然的面前了,他微笑着问她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他越是温柔地笑,王与可的心越是疼得厉害!

如果不想,可以不用笑的,她想这么跟陈以然说。但是陈以然眼底的疏离把她推得好远好远,她惊慌得乱了阵脚。

为什么明明很努力,她还是被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呢?为什么明明不快乐,却还要拼命伪装!

她讨厌他这个样子,好像他是遇到困难的家长,他绝对不会告诉她,因为他认为她什么都不懂,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逼得她想要撕碎他的面具,就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狠狠地刺痛他,这样他才无法忽视她。

她说:“陈以然,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笑容很虚伪?”

看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王与可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撕裂了,她还是会忍不住心疼他啊!

“陈以然,对着我能不能不这么笑!”说完她已是泪流满面。

陈以然轻轻地搂过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傻丫头!”

她不是傻,她真的只是见不得他不快乐而已。

王与可在他的怀里哭得更凶,不断抽噎的声音很是滑稽,却足以让陈以然明白这个小姑娘是真的关心他的。

他替她抚背顺气,这样的温柔让王与可止不住沉溺,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她说:“陈以然,我喜欢你!”

他点头,“我知道。”

“陈以然,如果我变得更好,如果我一直考第一,如果我长大了,你可不可以考虑跟我在一起?”

“如果我的腿好不了呢?”

“不会,医生说很快就会好!”

“如果你以后喜欢别人呢?”

“不会!陈以然,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他沉思了有多久,王与可的心跳就暂停了多久,直到他点头王与可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他说:“如果你真的做到了,也许我会考虑的。”

(十一)

王与可可以发誓,陈以然说这句话的时候绝对是认真的。他分明考虑了那么久,他分明就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可是为什么他还是骗了她!

陈以然消失了,她用了很长时间去消化这个事实。除了他留下的那枝薄荷绿的‘magicwang’的钢笔,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他的存在。

王与可总是会想起得知他出国的那一天,她疯了一样往机场赶,摔了多少次她已经不记得了。一路上司机大叔被她凄惨的哭声逼得连闯了好几个红灯,可是还是没能赶上。

她跌坐在地,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家都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她,她想那个时候她一定既可怜又可悲。她明明已经心痛得快要死掉了,却不敢放声大哭,她怕全世界都知道她再次被抛弃了。

为什么不认识的人都会同情她,陈以然却可以一声不吭地走掉,难道他不知道她会难过么?难道他就没有一点心疼她么?

她缩在角落紧紧地抱住自己,那天的天气好得很,阳光打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她在机场呆坐了很久,直到有工作人员来告诉她要关门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她倒在冰冷的床上,空旷的房间压抑得快要窒息。眼泪簌簌地流,也不知道是不是擦得时候太用力,眼角生生的疼,疼得再也睁不开。

她发现除了陈以然她一无所有,而她却必须要去习惯没有他的生活。她想如果上帝一早就没打算把陈以然给她,那她一定会守住自己的心,就算陈以然那么优秀,就算陈以然对她那么好,她也一定会忍住不爱上他的!她有想过去找他,可是天南海北,那个叫陈以然的男人到底在哪呢?

生活寡淡得就像一杯白开水,王与可在这样的人生里越来越淡然。她发现自己的眉眼越来越冷漠,不觉间她已经活成了另一个他。

她忍不住笑了,这是她爱过他的证据啊!

(十二)

她说他虚伪,问有没有人这样说过。

有,在她之前方音也这么说过。出了事以后方音第一次来找他,她嘲笑他一点也没变。

他习惯了她的嘲讽,他们互相了解却又彼此伤害。如果说平和是他的伪装,那么高傲就是方音最好的面具了。

方音就爱说反话,她必定是发现了他的变化才会这么说的,只是他表现得真的这么明显么?

其实她这次来不是来跟他叙旧的,上头听到风声已经开始查那个工程了,她希望他能够出国一段时间。

他犹豫了,因为王与可。他不确定王与可能不能离开他,毕竟那个女孩对他表现出的依赖已经让他不能不为她考虑了。

方音向来很有手腕,她知道短短几个月冷情的陈以然已经有了软肋。而这个软肋竟然是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小女孩,这个认知让她心酸又嫉妒。

“你总不是希望我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手吧?”

那一刻,陈以然很愤怒,他的愤怒不只针对方音,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

方音兀自笑得凄凉,她说:“你一直都是个聪明人,可是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在用心点呢?”

他微微一愣,方音从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她总是跟他争跟他斗,非要赢了才甘心。

但是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以然才恍然大悟,也许方音并不是不爱他。

王与可哭着跟他告白,陈以然想过拒绝,但是那么残忍的话他怎么才能说出口呢?

她要他等她,等她长大,等她变得更好,但实际上她已经很好了,真的,他一直都这么认为。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生过不舍,王与可真的像极了他,他想让她随心所欲地活,但他明白这个社会不允许。

他在做出承诺的时候就已经决定离开了,她还太小,人生充满无限可能,而他则会一直这样下去。

他能够想象她会多么悲伤,但是亲眼看到她脸上的泪水他只觉得心如刀绞。如果不是方音紧紧拉住他,他一定会抛下一切冲过去抱住她。

他们之间真的不仅仅是十年的差距啊!她的勇敢让他不忍心毁了她!时间的变数他难以掌握,比起此刻的心痛,他更怕的是将来她会怪他。

所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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