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高秋月白
晃晃悠悠,悠悠恍恍,世事变迁,风云变幻,我已不知在这世间飘荡了多少个年轮。
01
我还是无法忘记你,像离开水的鱼儿,无法忘记水的温存。
那时你还年少,打我阁楼前走过,似是洞穿了我这偷看者的心意。含笑回头的示意,自是让我将自己那一片芳心暗许。深居闺阁,我又何曾见过宛若画中仙的哥哥。
打那以后,我便日日倚楼祈盼,只求再见你一面。与君初见时,已如故人归。定是我日思夜想的心念感化了苍天,落着微雨的午后,你打窗前经过。我自是顾不得未出阁的规矩,打自阁楼奔到了你面前。细如发丝的雨滴落在你眉间,你一如那日与我示意时含笑的神情,望向唐突而至的我,平日里伶牙利齿如我也只能结结巴巴地揣着一颗鹿儿乱撞的心胡乱问你:“哥……哥哥,你……要伞吗?我家油纸伞做得可好了!”你只是微笑不语,“你等会儿,我去拿给你。”我飞快转身折回身后的铺面里拿出爹爹最是得意的一把油纸伞,顾不得身后爹爹恼怒的追赶,一把塞给了你,“大哥哥,我是阮卿卿,这伞送你的,别淋湿了。”说完便跑开推回了爹爹。“卿卿,谢谢你!”是大哥哥在跟我说话?他叫的卿卿,是在跟我说话没错了。等等,为何我耳根处滚烫至极?
02
莞尔辗转,你若迟迟未现,吾唯有凄凄盼。至那日雨中一别,竟又是数日未见。只怕是早已将我遗忘了去,许是未曾记起过。每日我盼着五更天过,便坐于妆台前,细细梳妆勾鹅眉。待得街边来得最早的小贩儿一声吆喝,我自是再也耐不急的支棱开闺阁的小窗,开始了一整日的思君子兮不得闲。
今日晴好,不知哥哥忙甚?当真是把我忘了。也不知哥哥是否有了心上人?还不知哥哥名讳……咳,瞧我还自诩为阮家极聪明之人,连哥哥名讳都未曾问得。待下日见得,一定要问个明白。
椅窗蹙眉痴痴盼,青丝垂面轻轻绕。嘿,大哥哥,似是朝我家来了。我提起裙角飞奔而下,正要奔至前厅伞铺,正听得哥哥问爹爹的声音“伯父,谢谢您的伞,可否方便告知,卿卿在吗?”
“我在,我在……”我又一次失仪地奔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次,他告诉我可唤他泠郎。奇怪爹爹非但不怪罪我不识闺阁礼数,反是对这陌生的哥哥盯着一直出神。莫非也如我般觉着哥哥宛若天上仙?听他名为泠郎,爹爹似是又轻轻松了口气。爹爹问得泠郎是县令远侄,景城人,祖上书香世家,双亲均在。今年春上才来秦陆城,受家父所托是要让泠郎的县令叔伯为他觅一良缘。
临别我更是大起了胆儿扯住泠郎的衣角央求他再喝点爹爹泡的茶,直到他允我五日后带我一道儿去游庙会,我方才许他离去。
03
吾心寄君尔,谁敢阻我生生世世与君离?
就在我成日掰着指头数日子,终于到了泠郎来带我逛庙会之日。我于头天夜里就翻来覆去睡不着,把那衣箱里一件件儿的流云素彩衫儿往身上试了个遍,终于试得一件此前还未上身穿过的海棠花绣领的淡粉罗裙。见了泠郎哥哥两回,都见他穿墨色衣,怕是独爱深色了,若是我穿了这身罗裙,在泠郎身边走上一走,倒是跟哥哥的墨色衣顶配,就算他今日也穿了素色衣衫,我这身儿打扮倒也错不了。
五更天过,街上初有人声,我帮爹爹开了铺面,泠郎哥哥果不食言,待他在我家伞店前还没站稳,我便冲到了他面前。我也不知为何遇上他,我这假装了十六年的矜持一丁点影儿都不见了。
有泠郎在身边,庙会上那糖人儿,面人儿,冰糖葫芦变得都越发诱人了。只要我眼神稍稍留意了什么,他便马上数了银钱给摊主换了各种糖点,绣珠,胭脂给我,啧啧啧,我都快抱不下了。
眼见天色渐晚,已然与大哥哥在外呆了一天了。泠郎送我回来,又答应这月一定带我去打猎,我方才松开牵了他衣角的手。本欲绕道从后门回房,轻悄悄地行至爹娘屋前,却正好听到爹娘正在议论我与泠郎,索性蹲下身来听墙根。
“她爹,卿卿最近怕是与这泠郎走得太近了些,你也不管管。”
“若他俩真有意,你我也管不住啊。只是……”
“只是什么?”
“你不觉得这泠郎生得跟家主十分相似吗?”
“诶?她爹,你这一说还真是。我只今早在铺面与他见一面,还未十分注意。若不是家主的儿子?”
“家主一家十年前全家已葬身火海,无人幸免。这泠郎是景城人,双亲尚在,又是县令侄子,若与卿卿有缘,倒是不错。”
“她爹,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今日你我夫妻一场,可否对我如实相告?”
“你说……”
“为何家主全家遇难前几日,你急急的将我们娘凉送至这秦陆城,是否早已知晓什么?”
“谁?”屋内阮穆天一边惊呼,一边飞箭一般冲出屋来。
恰逢蹲麻了双腿想要换个姿势的我将泠郎送我的礼物散落了一地。
“嘿嘿,爹,我……我刚回来……”说完我赶紧一溜烟儿的奔进了我的小闺房关上门来,随后一个个儿的把泠郎哥哥买给我的小物件依依摸了个遍。等等,爹娘刚才说的家主是谁?怎么从来没听他们提起过?
04
打从庙会一别,泠郎哥哥隔三差五便来约我出游,爹娘有那日奇奇怪奇的言语后,也未阻拦我与泠郎哥哥相会。
世上名曰卿卿的女子成千上万,我自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卿卿。泠郎不止长得如仙子般,箭术也是一等一,带我至东芜山打猎,向来是让那猎物一箭允命,他拉弓预要放箭之时习惯紧锁了双眉。
一日在沧河边,就在我纠结是否要再主动一点想要问明泠郎心意时,泠郎赠与我他贴身的玉佩,并与我许下白头之约。我也小心收将玉佩收在贴身处放好,只待他上门提亲之日了。
县令大人亲自上门提了亲,定下良辰吉日。我的爹娘笑开了眉眼,小门小户能结上这么亲,我都觉得是烧了高香了。只是问起何日能见泠郎双亲时,泠郎告诉我,成亲了自然就能见到了。
泠郎说的话,我从来都不曾有疑虑。
05
那日,我定是这秦陆城最受瞩目的新娘。八台凤轿将我迎入了县令府邸,娘说她嫁给爹时可不曾有花轿来迎。我怀揣着爹爹交与我的“草颜体”刻本,上了来迎我入府的花轿。爹爹告诉我,“草颜体”传男不传女,今日嫁与泠郎,便是一家人了,待拜堂成了亲便可交与他。
洞房花烛夜,我与泠郎交杯对饮,我掏出怀中“草颜体”刻本交到他手中。正欲跟他解释此为何物时,蓦地,泠郎的双眸由暖转阴,棱角分明的脸越发冷峻。“卿卿,你在此处等我。”说罢,他便提了剑推门而去。独留我在这红烛摇曳的婚房,越想越不对劲。为何他一见“草颜体”刻板就如此表情?爹娘那日的对话……
我飞奔出门,却只见得泠郎策马奔向我家的方向奔去,脚踩木屐的我只能顶着沉沉地凤冠追着他去的方向……
“阮掌柜,你可认得他们!”待我到了那熟悉的家门前时,只听泠郎的声音冷冰冰的传来。我不敢踏入屋内,此刻的泠郎仿佛变了一个人般,不容我靠近。屋内爹爹瞪大了双眼望着泠郎怀中抱着的东西,“咚”的一声,爹爹猛的双膝跪地道:“家主!夫人!他们的灵位怎么在你手上。”
“我是他们最小的儿子,你被我母亲请至家中做管事时,我因年幼多病恰好被外祖母接至家中养病,躲过了那场火灾。阮掌柜,你仅仅是为了这“草颜体”竟要灭我满门么?”泠郎的话让我如同雷击……灭门,他说爹爹……双腿不由自主的慢慢挪向他。
“小儿子,我确实不知家主还有个小儿子……当年我也是替人办事……”
“你到我家中不满一月,便放火烧了死了我家大小三十五口人。你说!我家究竟与你有何怨?”
泠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充满了颤抖,他在压抑自己……
“是我对不起他们!我当年若不那样做,我和妻女也休想活命啊,是相国,相国只要这世间只留他的“草金体,容不得家主的“草颜体”啊!”平日里疼爱我的爹爹此刻却像被人抽去了筋骨,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
“先取你命来给他们陪葬!”泠郎的剑于电光火石间刺向了躲也不躲的爹爹,我扑向爹爹想将爹爹护在身下,却听到了剑刺穿我骨血的声音。
“卿卿!”我已听不清是谁在唤我,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我只拼尽全力向着我此生唯一爱过的男子哀求:“求你……放过我爹娘!”
近乎透明的人影从我的身体抽离,我努力想让抽离出来的自己进入在泠郎怀里的身体里,却如何也进不去,我是死了吗?
我看着泠郎将我的身体抱起飞快的策马而去。
鬼差来了,原来我有两个选择。选择投胎往生,跟他们走。选择留在这世间做个永世不得成人的孤魂野鬼。
06
我选择了后者。我还想问问泠郎,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我还想问问泠郎,是不是为了查清真相来接近我?我还想问问,洞房花烛夜那句,我已是她的娘子,还作不作数?
我日日都问,可是他却听不见……
我的死,县衙不曾来追究责任,爹娘亦不会报官。爹娘关了铺面不知道去了何处。我的魂魄日日跟着泠郎,有时候去了东芜山,我见你猎到兔子时欣喜的转身对我笑,又突然冷下脸来,我听你唤我:“卿卿,你不在了……”“泠郎,我在这,我在!”可是你从我几近透明的身体穿过,听不到我的回答。
有时候我又随你到了沧河边,正是在此,你我许下白首誓言……
每到庙会时,你总是买了那日你买给我的那些小物件儿,带到我的坟前。我就这样与他日夜做伴,即使他不知,我也觉得不往生也是值得的。直到那一日,我随你一起买了许多我生前喜欢的小玩意来到我坟前,你说:“卿卿,等我,我要为爹娘报仇。”
我眼见你用了差不多的伎俩进了俘获了相国千金的芳心,只是这次你精心策划了与她在进寺庙进翔的偶遇。看着你们举案齐眉,我真的相信了你其实只是利用我罢了,但夜深人静你独坐窗前时,手中却握着我赠与你的缝得歪歪扭扭的香囊,我又动摇了。
进入相国府后,我眼见你刺杀失败,被相国押入府内大牢。相国千金一定爱你不比我少,面对想要杀害自己父亲的愁人,她却私自放了你。你策马出城,却快不过一千铁骑的追围。被逼自无路可逃时,我听见你口中喃喃:“卿卿,等我!”泠郎,我就这你身边。
官兵的飞箭刺穿了你的心脏,也刺穿了不顾一切想要护你周全的相国千金。
我看着你们相拥倒下,也看到了你眼中看着相国千金的那抹柔光。
你们的魂魄抽离了身体,你看到了身边的我和她,鬼差很快就来了。你们面临了当年我的选择。“卿卿,等我!等我来陪你生生世世!”你只留下这句话给我,就与她一起去了黄泉路。
你选择了往生,选择了将这一世遗忘。这世间,再无泠郎。而我,却守着你的那一句,等了你生生世世……
无戒365训练营 第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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