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录丨《夸父农场》

上一章丨  夸父农场（37）

爱恨双生

刚才我意识到不对劲的士兵，正疯狂的将枪中的子弹射向早就已经不可能生还的壁人和AIK。

鲜血在莽苍的草地上飞溅，程雪和娜塔莎尖叫着卧倒在地，牛顿与孔丘藏在了草地里，施文郁从身后扑向了我和孙武……

枪声停止了。

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我不管孙武和施文郁的劝阻，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们疯了吗！”我吼道。

没有人回答。那些刽子手，几乎同时看向了我，也没有通过任何语言的交流，就分成了三拨，一拨走向我，一拨走向孔丘和牛顿，一拨走向了程雪与娜塔莎。

每一拨十个人，将我们仅存的七人押到了湖边，背朝湖水跪下。他们站在后面，用枪口抵着我们的后脑。

AIK正撑着铁钎，依然没有倒下，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看向了我们，眼睛里的哀婉与遗憾，将是我此生最后的痛苦记忆。

“你们……疯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们只是默然无语的执行着枪决前的最后命令。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人类已经走到了绝路，为什么还要不停的自相残杀！”

依然没有人回答。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每个人都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笑声自人群之后传来，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路，却见亚伯拉罕搂着阿历克斯，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后面，是那十二位神，他们面带着蔑视。

“程复，你终究是输了！”亚伯拉罕道，“你低估了神！”

“又是你们这群混蛋！我就该……”我恨自己，我多少次吃亏，都是因为自己那愚昧的善良。

“你高估了自己，即便阿历克斯没有抢走你的枪，你也杀不死我！”

“是我太仁慈了……我忘了，对待你们这群狼，我不该有任何的仁慈！”

亚伯拉罕在胸前晃动着右手食指：“不不不，你终究是个凡人——不过，你还是给了我惊喜，我没想到，我竟然不能控制你！”

“我不会被你控制的！”

他继续晃动食指，“我们对于控制的理解不同，我指的是——”他右手向上方一指，忽然之间，所有人，除了那些神之外，所有人全都指向了天空，他迅速收回手，所有人同时也收回了手，“神迹，你不为神力所控制，还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多么熟悉的一幕。在那梦里，我的爷爷程文浩，不就已经展现给我了吗？

是那控制意识的纳米虫子！

亚伯拉罕道：“你实在是个惊喜，我无法控制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当我看到娜塔莎姑娘之后，就明白了，她一定对你做了手脚，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我还不会发现，我也控制不了她。在利莫里亚之上，竟然有人能够脱离神的控制，这也算一个奇迹！”他走到娜塔莎面前，“小姑娘，我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我，到底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娜塔莎害怕的摇着头。

“说！”亚伯拉罕右手掐着她的脖子。

“她已经死了……”

“哦？又是程雪？”亚伯拉罕松开了手，“枉我那么信任她，我竟然连她是什么时候背叛我的，都不知道！”

我冷笑了一声。

“你敢嘲笑我？”他愤怒了。

“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你还以为，我会哀求你？”

“我便要你哀求我！”

“绝不可能，在我眼里，你并不是真正的神，你不过是把虫子种进人脑的卑劣之徒，这就是你所谓的‘神迹’？这就像一个人操纵着木偶的身体，对别人说，‘看呐，他多听话，我多伟大’一般的可笑。”我瞪着他，“你自欺欺人罢了，你不过是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真正的神，是人内心的信仰，你只征服了这些人的脑部神经，你没有征服他们的心！你更没征服我的心！”

亚伯拉罕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来：“你知道的真是不少，不过，我尊重我每个对手。我完全可以用枪指着其中任何一个人的脑袋，逼你就范，但我是神，不屑于这种卑鄙伎俩！罢了、罢了，程复，你也算人类的有功之臣，那我就成全你，葬在这湖畔！从此刻开始，我将以你的名字命名此湖，以纪念你的牺牲与贡献！他们不会记得你是怎么死的，他们只会认为，是那群丑陋肮脏的壁人畜生，突然杀死了你，而我，会告诉他们，你程复是个英雄——毕竟，人类需要英雄，你将是未来的几代人类最为崇拜的英雄。”

“你这无耻的家伙！”

亚伯拉罕后腿几步，回到阿历克斯的身旁，右手搭着他的肩膀：“行刑吧……”

“父亲，我亲自来！”阿历克斯道。

“哦？你是我的孩子，杀人这种小事，岂不自贬身份？让那群猪猡干就行了。”

“父亲！你不知道，这程复之前百般折辱我！我若今日不亲手杀了他，未来的永生之程，也是充满了遗憾！父亲，你就答应我吧！”

亚伯拉罕道：“调皮，既然如此，那这程复便交给你了！”

“谢谢父亲！”阿历克斯笑道，便一把扯过身旁一名士兵手中的冲锋枪，来到我的面前，以枪口抵着我的眉心。

“程复，还记得这片山脉草原吗？我曾经是你的手下败将，但今日，你彻彻底底的输给了我！曾经，你被绞死，但这终究是不是我亲手杀死你，心头未免遗憾，但今日，老天成全我，我终于可以亲眼看见你，死在我的脚下！”

程雪忽然喊道：“你这混蛋，我哥哥当初并没想杀死你，是你心胸狭隘，卑鄙无耻……”

“闭嘴，你这母狗！”

程雪忽然猛地挣脱后面两名士兵的力量，从地上蹿起来，斜上朝着阿历克斯扑去。阿历克斯的枪在开出的刹那，枪口被程雪推了上去。

砰砰两枪，全都打进了天空。

“妹妹，小心！”我身后的人，将我两条胳膊扣得死紧。

程雪将阿历克斯扑倒在地，张开嘴便咬住了阿历克斯的鼻子，疼得他哇哇大叫，却见程雪一用力，阿历克斯的鼻子连同半张脸皮就被硬生生的扯下来。

程雪站了起来，背朝着我们，她将那脸皮啐在地上，擦了擦脸上的血，又自己转身回去。阿历克斯在地上疼得像是被插了一刀的猪，可是亚伯拉罕几位神，却冷漠的看着他，周围的士兵无动于衷，这就说明亚伯拉罕是故意想看看阿历克斯会作何反应的。

“父亲……”

亚伯拉罕没有回应。

阿历克斯睁着一只眼睛，看见的却是面带嘲笑的程雪。

“母狗，我要杀死你！”他从地上捡起枪，扣动了扳机。

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阿历克斯倒在地上的时候，腹部往上，已经被四面八方的子弹，打得没有一处完整。

望着那没有任何生命力的尸体，亚伯拉罕摇了摇头。

我看了看程雪、娜塔莎，看了看孔丘、爱因斯坦、孙武、牛顿，最终，我看向了施文郁。没有人求饶，甚至没有人哭泣，他们与我对视之后，都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枪声响起。

或许，阿历克斯的死，平息了他们心中的某种怨望。

我也闭上了眼睛。

别了，我爱的所有。

别了，我的人类同胞。

别了，我那愚蠢至极的梦想。

我不会带着仇恨死亡。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我还可以祝福这些人类同胞，但是，祝福的话，我终究是想也懒得再想……

“砰！”

程雪的方向。

“砰！”

孔丘的方向。

“砰……”

接连不断的枪声响起，声声振聋发聩，可我并没有中子弹，当我听到孔丘嗬嗬的喊了几声之后。我才睁开眼睛，却见身后的刽子手，正将枪口对准着我面前斜上方的天空。

十几只毛茸茸的巨形飞兽，正低空飞行，在人群上方掠过。那巨兽张开的翅膀足有两米多，而它们的后背上，各自站着一个人。

当先的一个人，脖子里挂着一个青色的笛子，他吹着笛子，那飞行的巨兽自动分开，向着开枪的人撞来。

巨兽是蝙蝠，当先的骑手是尼克！

右前方的一道山谷里，尘土飞扬，尘土之中，跃出了十几骑战马，当先一人身形高大，发上箍戴着印第安的头饰，正是酋长。他们绝尘而出，骑兵与战马冲进了人群，蝙蝠抓住刽子手和几个神，丢进了前方的湖泊之中。

伴随着枪响，不断有蝙蝠和骑手中弹，他们掉了下来，也不断有战马和骑士摔了下来，但是他们却不断的接近我们。

刽子手忙于对付酋长等人，我们也没闲着，从地上站起来之后，掀翻了周围的士兵，夺下枪支，就近卧倒，配合天上的蝙蝠骑士与地下的骑兵一起战斗。

十三位神已经退入人群之中，被人群包裹起来。保护他们的军人和学生，都像是疯了一样，向我们发动着攻击。很多人都没有武器，但是他们却用着手脚，甚至用牙齿，抓着那蝙蝠，咬的满嘴是血。

“哥哥！”

有几个学生似的人正抓着程雪，他们各自抓着她的四肢和头颅，想要将她撕扯开，娜塔莎正倒在他们身后的泥地里，嘴角被打出了血。

我向那群学生冲去，两拳打倒一人，身后忽然又有三人冲上来，一人抱住我的腰，另外两人伏在地上扯住我的腿，无论如何打他们，他们仿佛都没有疼痛一般，只是想缠住我，并将我的体力耗尽。

我看到了一把手枪，那黑色的手枪在混乱的泥地里并不显眼，但是我就是看到了。我被他们按进了那泥地，而程雪已经被三个人在草地上拖着，向那人群中去。又有两人打倒了娜塔莎，一人骑在她身上，一拳拳的捶着她的太阳穴，此时娜塔莎已经接近昏迷状态。

孔丘更惨，此时已经蜷缩在地上动弹不得，孙武和牛顿正勉励抵抗，和周围的人周旋。

我抓住了那手枪。

“去死吧！”

将我按倒的三人首先吃了子弹，然后我放倒了痛击娜塔莎那男人，一个男人想要逃跑，也被我一枪击中后脑；紧接着，我追上程雪，杀死了拖着程雪的两个学生，并用拳头打在另外一人的脸上，见他打得向后仰倒在沙地当中，朝着他面门补了一枪。

远处，有些骑士深陷人群之中，那些人根本不惧怕骑士的长矛和马蹄，前赴后继，终于踏着尸体，把骑士拉下马，一双双手将其掐死。人海战术，几十人对抗万人，迟早是失败。

这些神，为了胜利，丝毫不在乎多死几百人。

天更暗了。

仿佛是一片巨大的乌云将我们罩住，但是遍观天空，却没有看到一片云彩，只有平流层挡住阳光的黑色沙尘。

天更黑了，连打斗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变化。

仿佛有一块巨大的黑色天幕从上压了下来，待能看清那天幕不是沙子和云彩之时，也见那体积大到可以遮蔽山谷巨大物体之中，伸下来数千条触须，就像是女人一头秀发倾倒下云天。

（乌云密布）

我扶起了程雪，又来到娜塔莎旁边，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含糊着回答者我的呼唤。当我跪在地上，将她抱在怀里，我才发现，她后背已经被血浸湿了。有子弹打中了她的后胸。

“娜塔莎……”

她微微点了点头，抓着我的手，示意自己还好。此时，尼克的蝙蝠停在我的面前，“你们是程复的朋友？”

我惊讶于他如何知道我们，或许，他还记得程雪。

得到我们的答复之后，他吹动了青色的笛子，剩下的蝙蝠便朝着我们飞来。而酋长也获得了信息，开始招呼同伴撤退。

数千条触须已经降落到了地面，它们开始捕捉着能够捉到的每一个人。蝙蝠在触须之间起飞，七只蝙蝠抓着我们七人，飞向了那湖泊的尽头。

一阵连续的子弹响起。

却见亚伯拉罕正抱着一把枪，不停的扫射着天上的蝙蝠与人。施文郁的蝙蝠中枪，越飞越低，最终跌落于湖面之中。

正当他换弹夹的时候，一只触角悄然来至他的身后，猛然之间，栓住了他的喉咙。弹夹脱手而出，他整个人僵硬着身体，用力的挣扎，逐渐，挺直了身子。

还有一些触角，就像是看到了飞起的蝙蝠一样，正像是一条条蛇，蜿蜒的朝着我们追来……

而我们的面前， 已经有几十条触角所结成的错综复杂的网络。尼克吹动青笛，蝙蝠骑士们在触角的缝隙和间隔里来回穿越，灵活躲闪。

待我回头一望，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并不是天黑了，而是从天而降的触角，已经将天地充斥，让这山谷之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缝隙。

这便是人类历史的永夜罢。

篝火在平塬之上跳跃着，迎接着他们的勇士归来。平塬之下的山谷中，十几骑战马正纵情驰骋，留下了一道白色长线。

上面的蝙蝠骑士与下面的骑手唱着同一首歌，那是一种古老言语。

总有一天我也会死亡，我将把我的身体献上，凡哺育过我的，都将从我身上得到报偿，只有这样，生命才会放出光芒

……

尼克吹着青笛，笛声婉转，像是反复倾诉着绝望与希望，痛人心扉。

寒风烈烈，我们降落在平塬之上。长相丑陋但心地善良的印第安部落居民，正组织着担架，前来救援。

牛顿、爱因斯坦抱起只能在地上喘息，连句话也说不了的孔丘上了其中一个担架。我则架着程雪上了另一支担架。娜塔莎卧在地上丝毫不动，我跑了过去，将她抱起，血液已经殷红她整个后背，我向尼克道：“她中弹了，我需要给她动个手术，有没有手术的工具？”

“有！”我没说完，尼克就懂了，他在前方引路，来到了一个小木屋之外，木屋里有一张手术台，周围都是手术器械和药瓶。

“娜塔莎，你坚持住……你不会有事的……”我将她平放在手术台上，然后从身后的药匣里寻找着麻醉剂。

“程复……”娜塔莎虚弱的呻吟道，“你听我说……”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等给你治好了病，我们说什么不行！”

尼克有些茫然，他或许注意到了娜塔莎对我的称呼，但我来不及跟他解释，“去帮忙把爱因斯坦和牛顿叫来，我需要动手术，需要他们帮忙！”

我的手颤抖着，声音颤抖着，泪水在我眼睛里打转，我这种情况根本没法做手术。

我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争气！

程复，我恨你！你的无能，害了多少人！

娜塔莎忽然握住了我颤抖的手：“你情绪一激动，就会发抖，他也是如此，我都分不清，到底是你在发抖，还是他回来了……”

她眼睛里含着泪，眼神迷离，“静静的，陪陪我，好吗？”

我攥住她的手，“你不可以有任何事，我还要把你安全的交到赵仲明手里！”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娜塔莎道，“你把他保护的很好，很好……”

“但你也要坚持住，你对她太重要了，否则，我没法跟他交待。”

娜塔莎闭上眼，像是笑了。

爱因斯坦和牛顿已经来到了门口，看着我们。

“程复……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我有些话，很重要……必须要和你说……”没等我说什么，他们二人对视一眼，牛顿扯了爱因斯坦胳膊一下，然后又退了回去，并静静带上了门，“答应我，耐心听我说……”

她狠狠的攥住我的手，像是一种强烈的祈求。

我点了一下头，她这才松开。松开我的右手，从衣服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我说道：“这是程雪议长让我交给你的，她说，交由你处理……”

她打开盒子，竟然是两枚黑色药丸，正是那晚上，程雪准备让我服下，与她来到地面上做伏羲女娲的药丸。

“她所说的隐秘的渠道给我，就是你？可是她怎么会交给你？”

“你不了解她，你们都不了解她，这世界上，除了我，恐怕没人了解她……”娜塔莎忽然哽咽了，“我好可怜她……”

“娜塔莎，她不是个好人……”

“她是天下最好的人，我再也想象不出，一个人到底怎样做，才能做到她这样的牺牲……”

我惊道：“你在说什么？”

“程复，议长是个好人，她才是克隆人，而真正的程雪，那个仇恨你父亲的程雪，是现在活下来的那个，喊你哥哥的那个！”

“什么！”

“大概四十多年前，你父亲程成的尼人身份，被程雪知道了，从此她深恨程成和她的父亲程文浩，程文浩就像是失去了女儿一样，为了弥补内心的遗憾，为了获得女儿的爱，他在实验室里又克隆了一个和程雪一样的女孩子，就是议长。议长只是一个替代品罢了，可能程文浩都没有想过让她走出实验室，去见识着花花世界，不可能想过，因为已经有一个真实的程雪了，克隆程雪离开实验室就会给他带来一大堆的麻烦。程文浩曾经的想法，大概只是想享受父亲的快乐，本来，在议长十八岁的时候，他就要将她毁掉。可是，真到了那天，他已经下不去手，议长给他的爱，远远胜过他的亲生女儿。

“议长在实验室长大，在十八岁之前从没有走出过那几百平米的房子。直到有一天，房间里来了一个男孩，那就是你的父亲，程成。程成从程文浩那里知道了议长的存在，他虽然知道议长的真实身份，但从没有嫌弃议长，而是真的做到一个哥哥应该做的，是程成劝阻了程文浩毁掉议长的计划，并建议他们的父亲，给议长自由。

“议长说，她爱她的哥哥甚至胜过父亲，她的哥哥让她懂得了亲人的温暖。如果说议长对于程文浩的意义，是一个单纯的付出者，你的爷爷程文浩只是想被爱，即便也给了议长父爱，但这种父爱也不过是替代品罢了；可是程成却不然，他是真的爱他这个妹妹，议长在哥哥那里，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纯净的爱。

“十八岁那天，程成偷偷救出了议长，之后说服了父亲。程成用自己进入军校的津贴，以及平时打工的钱，买了一辆摩托机车，送给了议长作为生日礼物。从此，议长便骑着哥哥送她的摩托车，远离大都市，以自由之身远走他乡，她与父亲订立契约，虽然用着程雪的身份，但绝对会尽量不让这个世界意识到两个程雪的存在。

“十几年里，她一直在外流浪，为了不引起注意她在每个城市都不会待很长时间，就要去下一个地方，十几年里，只有程成会主动关心她，问候她，虽然程文浩尽量表现的不在乎，他实际上也爱这这个女儿，但他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不能频繁见她。尽管如此，议长每隔几年都会偷偷的回到那个禁锢了她十年的城市，偷偷的去看望她的父亲——直到有个晚上，她亲眼看见，她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学生，用毒药毒死了她的父亲，那个女学生，就是张颂玲。

“父亲的死亡让她失去冷静，她找到了程雪。程雪其实早知道她的存在，但那次，是她们第一次见面。议长恳求程雪，一定要为父亲伸冤，但是程雪却出奇的漠然，她竟然认为父亲阻挠了历史的发展，死去也是必然的，事实上，自己的父亲将被杀死，她早有耳闻，但她无动于衷，她恨他。那天之后，程雪便囚禁了议长。只要她能够听话，帮她做事，给她当替身，程雪答应她，就会找个机会，杀了张颂玲，给父亲报仇。议长为父报仇心切，答应了程雪。从此，议长成了程雪的影子，当时很多人奇怪，为什么程雪办事的效率这么高，谁也不知道，程雪还有个分身，议长与程雪达成了联盟，共同攫取权利。

“其实，黄金议会的议长位置本来是张颂玲的，如果不是为了权利，程雪可能一开始就会杀死这个姐妹。但为了权利，她以帮助了自己的姐妹为名，也在利用她！实际上，真正杀死张颂玲的人，是程雪，而不是议长！虽然议长真的很想杀死她，但真正让张颂玲葬身于那风中城堡的，是那个狠毒的程雪。

“程雪如愿的进入利莫里亚，并成为黄金议会的议长。而她的克隆姐妹，则被她藏在了机密事务司的一间秘密牢房里，永远的监禁起来。直到五年前，我进入机密事务司，才偶然之间知道了另一个程雪的存在。我好奇她怎么会和利莫里亚的议长一模一样，她也没有朋友，我们经常隔着牢门，一聊就是几个小时。

“知道她的遭遇，谁不会心疼呢？我很喜欢她，我喜欢她对我的信赖和坦承，我喜欢她单纯到没有心机的性格，我们成为了利莫里亚唯一一对儿可以互相信赖的朋友。直到有一天，她忽然对我说，自己脑子里有一个奇怪的东西在和她说话，那个人是程文浩的灵魂，但是那灵魂却告诉了她一些秘密，关于控制人脑的纳米虫子。我不相信，但我借工作之便，研究了一些犯人的大脑，我真的发现了那虫子。

“我与她的事情，被程雪发现了，程雪对她起了杀心，但我不能让程雪这么做，她是我在利莫里亚最好的朋友，我不能容忍一个可恶的女人在我面前剥夺她的生命，所以，我打晕了程雪，放出了她，从此克隆程雪成了议长，而那个真正的程雪，却被我修改了记忆，被派下去执行程文浩的灵魂交给议长的任务。

“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你那可爱的妹妹，才是真正的程雪，她不是克隆人。克隆程雪，那个深爱着你父亲与爷爷的人，却成为你眼中最大的恶人。你不知道当她知道你回来的时候，她多么的激动，又是多么担心。因为千神对于程成的恨，她感觉到势单力薄，她知道你必死无疑，所以她就已经提前找到我，让我想办法救你……

“你以为我和赵仲明真的是相爱的恋人？不，他只是我寻找的，可以承载你灵魂的目标罢了。在你还在关押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如果让你活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记忆克隆。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载体，而赵仲明是最合适的。我借助工作之便，修改了他一部分记忆，让他彻底的爱上了我，并主动愿意成为你记忆传承的牺牲品。

“在这一点，我对不起他，但我不否认，我确实对他心存愧疚，这种愧疚也让我生出对他的喜爱。可这种感情，与我对议长的感情相比，是微乎其微的，我不能看到她有任何痛苦，我愿意为议长付出一切。我们成功的借助赵仲明的身体，让你复活。然而你依然什么也不懂，把她当成你最大的敌人，我真的很想告诉你，但是议长却不让我告诉你，我曾经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当施文郁的子弹射入她的胸口之时，我忽然明白，她有意的掩盖自己的一切，却是为了保护真正的程雪。

“她是我见过最傻的人！明明可以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她就能活下来，可她偏偏不说，还不让我说……你知道，当施文郁要杀死她，我是多么心痛吗？你知道，当你拿着枪，对着她的头颅的时候，我是多么心痛吗？我真的很想告诉你，我甚至就要喊出来了，可她的眼神充满了哀求，哀求我不要说出来，哀求我让真相随着我的老去与死去，带入坟墓。她为父亲，为哥哥，为你付出了一生，甚至就连囚禁她的那个狠毒的姐妹，她也没有真正的仇恨过，她总是认为，是她给程雪带来了麻烦，如果不是程雪，她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所以，为程雪而死，也算是还了欠她的债。她这一生，从没有为自己而活过，她甘愿成为一种牺牲，一种替代品，哪怕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咬紧牙关。她死了，或许死去才是她的解脱。议长，她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人……”

我听完了娜塔莎的故事，这是一个我从不知道的故事。

我现在还记得，当我的枪口抵着程雪的前额，她眼角那颤抖的眼角与滑落的泪滴。

 “你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爱过你的哥哥么？”

她什么也没有说。

程复啊，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抢下你手中的枪，选择了自杀，就在临死之前，她都在保护着你，她害怕你知道真相会愧疚一生。

程复啊程复，你真是愚蠢至极啊！

“程复，答应我最后一个愿望好吗？”娜塔莎虚弱的声音，让我在泪水的汪洋之中，找到了灯塔。

“我什么都答应你……”

“永远不要告诉赵仲明……他曾经深爱过我……”她抓住我的手缓缓的滑落，“不要告诉他，曾经爱过……娜塔莎……”

我抓住她滑落的手，紧紧的握在我的手中。当她眼角的泪消溶在鬓角那金色的发梢之下，她的手也失去了温度。

黄昏

寒风烈烈，营火腾腾。

大地上的黄昏，来的总是比云上更早一些。随着一阵喧嚣，我走出了木门，轻轻的掩上门口，我心中或许是希望她刚才只是睡着了。

酋长、尼克，以及爱因斯坦等人都守在门口。

他们看着我通红的眼睛，就已经猜到了里面发生的事情。酋长走了过来，他一把将我抱在怀中：“程复，我的好兄弟，能再见到你真是再开心不过！”

想必爱因斯坦已经向他们解释了赵仲明的身体与我的关系。

“谢谢你们再次救了我们！”

尼克笑道：“都是好兄弟了，谈何感谢！”

我左手抱着酋长，右手抱着尼克，“你们来的真是太及时了，如果再晚一分钟，我们就全都死了。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遇难的？”

酋长哈哈大笑，豪迈的笑声似乎能帮人去除所有的疲惫与痛苦。

“那小姑娘呢？”

他们转身，目光环视周围，寻找着什么。

“是啊，刚才还在这里。”

“你们在找谁？”

尼克道：“小姑娘啊！”

“小姑娘？”

酋长道：“哎……尼克，你这算是什么回答——那个小姑娘，原来是白裙子的，曾经和你一起……”酋长的眼神穿透我的身体，看向我身后，“哎，你躲起来干嘛？”

待我回头，却见木屋的一侧，露出了半个脑袋。

蘑菇头，稚嫩的脸庞，十四五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利落的吊带牛仔裤和毛衣。

“樱子？”

樱子站了出来。爱因斯坦笑道：“这……这小姑娘不是酒吧里……”

樱子一笑，脸上竟然带着些许腼腆，“你好啊，老爱！”然后转头看向我，“你真的是程复？”

“真的是！”

“那你介意我扫描一下你的记忆编码吗？”

“当然不介意！”

樱子来到我面前，举起右手，踮起脚尖抚摸着我的额头，过了几秒，缓缓收起手臂。忽然，她猛地扎进了我的怀里。

“你真的是程复！我终于找到你了！”

樱子浑身温热，我揽着她，实在不相信她是个Ai。

“樱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我从没这么想过，我坚信我能见到你，程复！”

我叹道：“人类与Ai，为什么不能像你和我一样呢？”

樱子从我怀里仰起头，“程复，有些事情，不像你理解的。”

“什么意思？”

“他想见你。你见了他，就会明白一切。”

“他？”

“一个很奇怪的家伙。”

“到底是什么人？”

“嗯，你去见了他，便知道了！”

樱子像是在卖关子，但是我心中的好奇立刻被勾了起来。包括爱因斯坦，以及后来围拢过来的孔丘、程雪在内，每个人都想知道这个“奇怪的家伙”究竟是谁。

酋长牵来马匹，我和程雪一匹马，爱因斯坦和孔丘一匹马，樱子自己独自骑上了一匹，在酋长等十几位骑士的护卫之下，我们在夜色初上之时，跟着樱子向着西部的山峦而去。

行了半个小时，程雪忽道：“哥哥，你没觉得这条路有些眼熟？”

她本一直缩在我的怀里，我脑海里也在思考着娜塔莎刚才跟我说的一切。面对这个“妹妹”，我终于明白议长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珍惜当下吧，程雪，想起曾经，你只会更痛苦……

“哥哥？”

“哦！”

“你又没专心听我说话！”

“是吗，你刚说什么……”

“你不觉得这里有些眼熟？”

这时候，在我们一旁的酋长接话道：“雪姑娘记性真好，这里的路，是去往老鼠王国那片草原的必经之路！”

程雪疑道：“樱子……她为什么……”

酋长哈哈笑道：“雪姑娘别怕，你担心老鼠是么？那群老鼠在数月之前便彻底消失了。”

“消失了？”

“是啊，我们也觉得莫名其妙，留下了成千上万的牛羊，它们却全走了。”

“怪啊！它们养了牛羊，又放弃了，到底是为什么？”

酋长摇了摇头，除了老鼠，谁也不会知道它们到底遭遇了什么。“我们的蝙蝠队偶尔去那边打猎，也看到了一些怪事……”

“什么怪事？”

“有些黑色的云彩笼罩在那片山谷的上空。那云动来动去，很是奇怪，但我们几次经过，它也没对我们发起任何攻击，只是那片黑云笼罩山谷，阻断了我们陆路前往草原的必经之路，幸亏我们有蝙蝠，否则就得硬闯进去看看……”

“这条路？”

“前面就是了。”

樱子似乎不愿做过多解释，只是策马在前，我们只能紧跟之后。又策马前行了一个小时，绕过一座高山，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发着莹莹的白光，正挂在山谷上方。

孔丘爱因斯坦等人见到那月亮，各自一声惊呼。就连酋长等人，也是惊讶不已，他们也是第一次见这月亮。

“怎么可能，地球上能见到月亮？”

“不对，你们没注意吗，那只是个发光的球，不是月亮，只是太大了……”

樱子忽然放缓马辔，“它你们不应该最熟悉吗？”

“熟悉？”孔丘道，“小姑娘，我们中国人当然熟悉月亮，可并不熟悉这样的月亮。”

樱子嘻嘻一笑：“那你们一会儿自然会知道它是什么。”

孔丘道：“哎，樱子啊，咱们几个月不见，你可不如之前可爱了啊，怎么也喜欢都卖关子？这习惯可不好。”

爱因斯坦道：“你没发现，她那一颦一笑，以及卖关子的方式，都更像是人类了？”

“还真是……”

樱子却道：“这不过是你们自以为的罢了，我和你们人类有许多不同，只不过在程复面前，我宁愿做一个小女孩。”

“嘿，这孩子，小大人！跟谁学的这是，还故作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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