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远远没有到需要谈境界的地步

从《金刚经》说起

有一段时间,晚上睡觉之前我都要读一会儿《金刚经》,下面写的这些话,都是我读《金刚经》时所想到的,确切地说是读经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一句话时所想到的。但我要先声明一下,这篇文章不是讲《金刚经》的,我也认怂,我讲不清楚这本经书。有很多像《金刚经》一样的书,告诉我们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永恒的东西在那儿,但他在什么地方,怎么样才能到达那个地方,它不告诉我们的。很多人因此抱怨这些书故作玄虚、装神弄鬼。释迦牟尼说的都是些这样的大道理,所以他在世的时候不写书,死后,弟子们才去整理。其实,这真是一件无奈的事情。看看《金刚经》的开头。

须菩提问:

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

佛言:

善哉善哉!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汝今谛听,当为汝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看见了吧?佛已经说过了「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本来,这个回答到这儿就可以结束了,但须菩提仍然没有听懂,佛无奈才要继续说下去,并不断举例子问问题,说一些反反复复的话。但几千年来,世人仍旧不懂,不停地念啊念。有人心里可能要骂了,为什么道理不能说得清楚明白一些呢,让我们这些一心求真理的人情何以堪啊?!

首先,我们要明白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角度和立场,如果把一个问题说具体了,说明白了,是不可能兼顾那么多的角度与立场的。说的越具体,会越偏执,最终就会沦落为佛家所说的「有所住」。你看《老子》、《庄子》这些书也是这样讲道理的,细细地品,滋味无穷,话不能点破,要留有余地,所以他们经典,魅力永恒。

但说实话,读这些书对我们认识这个世界作用并不大,他并不提供具有可操作性的方法。所以当我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些永恒的东西存在时,这些书对我们就失去了意义了,当我们用自己的方法去寻找这个东西,千辛万苦,找到了或者触摸到她的裙摆的一角,你再回来看这些书,你会说:啊,果然如此啊,这真是一本解惑度人的书。然后你推荐给那些年轻人,年轻人读了又读,理不清头绪,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然后把书一丢,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年轻人喜欢别人给他一个具有可操作性的方法,但那些修炼有成的人不愿意指路,因为路太具体了,就容易走成死路,指出一条路,必然会堵住很多条别的路。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情境,我们从学校,从书本,从别人那儿学到了很多的知识与经验,但这些经验如何应用到自己身上,让自己与这个世界发生更深层次的交流,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切入点,这些都是他人无法传授的,只有靠自己去体会。

我经常如此痛苦着,我捧着这本经书,眼睛盯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想啊想,这种无所住的状态真的是可以一步到位吗?想了几天,我有了自己的答案:NO,「无所住」这种状态,必须先从「有所住」开始,这个「有所住」就是路,就是方法,就是工具。

正如我前面说的,那些道理是无法说得具体有操作性的。如果我把它说的具体了,可以操作了,必然会有很多的漏洞在里面,所以请你心情平和地来看这篇文章,试着找一些能和你的内心所有契合的东西,你要知道,既然有这我一条方法,意味着会有「恒河沙数」的方法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

专业,必须要专业

前面已经说过了,认识这个世界,你光背得下来《金刚经》或者《老子》上面的那些道理是没有用的。你要通过自己的经历,有了你自己与这些道理相近的体会或者对这些道理的一些补充,这才算是你对这个世界有了些认识。

我们打个比方吧,所有的比喻都是拙劣的,但它形象,好懂。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就像这个地球,我们所看到的东西都是表面上的这些东西,杂乱无章,我们想弄清楚这些表面的背后是些什么东西,就像我们要弄明白地表下面都有些什么东西,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挖一个洞,越深越好,不管在什么地方挖,不管用什么工具挖,只要适合你自己就行,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工具,一个趁手好用的工具。工具是什么呢?就是专业。

其实专业技术不像我们通常说的那么高大上,可以是扫地、种庄稼、雕树根,当然也可以是读书、写作、搞科研。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精于此道,当我们深耕于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就像在打磨着一把刀,打磨的越锋利,越容易在表面拉开一个口子,这口子也能越挖越深。所以专业是第一位的。古人讲「格物致知」就是这个道理,「格」的过程就是专业修炼的过程,「格」的东西越具体越深入,收获会越丰厚。

说到这儿,我要说些题外话了,现在很多人欠缺的就是这个专业,一个自己拿得出手的东西,很多人抱怨自己的专业差或者职业不好。这些都是借口,关键看你有没有真正地精于这个专业,把自己要「格」的东西「格」到位。这是要下苦功夫的,不是嘴皮上说两句大道理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历史上那些得道高僧有的是扫地扫来的,做饭做来的,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那是一辈子的修炼,如果每个人都能用心地扫好地,做好饭,同样会得道圆满。这种境界与当科学家,当经济学家,企业家得到的境界并没有高下之分。最重要的是用心、专业、脚踏实地,不左顾右盼,心无旁骛,一心一意「格」自己的东西,不计结果。

很多人看了很多大道理,听了很多大道理,就不愿意去做这最重要的一步。他们信奉「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这一套境界理论。这套道理也没有错,但你不可能直接就跳到第三个境界,你以为你现在「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已经终极了,其实连第一步都没有进去。你知道什么是山,什么是水吗?你有花上半辈子的精力去「格」一下山水,看看到底什么是山,什么是水。你踏踏实实的去「格」了,再来看这句话,心里的想法肯定是不一样的。

顺便说一下我对《罗辑思维》的看法,这节目火啊,那六十秒语音,然后一篇文章。但我要奉劝一下年轻人,这节目少看,他太乱了,你要做的是守好自己的专业,而不是去管别人的专业都干些什么,等到你把自己的专业做精了,有些道理自然会懂,就更不用去听他说的那些东西了。而且这个节目有一个很坏的地方,他在宣扬思维方式,而且是不固定的思维方式,灌输思维方式是非常有害的,比洗脑还可怕。他也许会告诉你坚持自己的思考,但有时候这就相当于告诉你什么都不要信,人还是要信些什么的,要信自己的专业,信自己要去「格」的东西。博览群书,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是好的,在你无法将群书融会贯通的时候,读书要少,但要精,精于自己深耕的专业,不管别人在读什么书,不要总想去看别人的书单,不管什么东西在流行,只选自己需要的东西,扫自己的地,「格」自己的「物」。

这是必经之路。这是我所说的「有所住」的阶段,必须要「在所住」,住的越踏实越好。

在这个阶段,一个有着扎实功底的专业人士就诞生了,他身上有着很多可贵的品质,踏实、专一、有钻研精神,是这个世界进步的中坚力量。

另一个境界

当深耕于一个专业时,你眼里只有一个专业,你拼命往下扎。就像是森林里的一棵树,当你的根扎的很深时,你发现你和旁边的树的根都纠缠在一起了,你会发现不同的专业之间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区分与不同,你可能会迷茫了。这是时候,就需要在「博」上面下功夫了,我们要站在更高的一个层面上去看这些问题,这是容易走火入魔的阶段,你会觉得你脑里空空的,你一直所追寻的东西突然变得混沌了,你所掌握的东西用不上力了,你找不到一个具体的对象「有所住」。

现在要做的是跳出专业,重新用整体的观念来看待这个世界,然后就可以奔跑在前往大师的路上了。

当然这一阶段与前一阶段并非是泾渭分明的,也可能会纠缠在一起,或者说反复出现,一时间似乎明白了,一会儿却又迷茫了,一会儿又明白了,一会儿又迷茫了,这样反反复复,直指最终的那个终极境界(佛说,这个境界是有的,我们就相信是有的吧)。

终极境界

当我们看透了世间的种种关系以及人类认知世界的过程到底是如何流转至今,我们也许会明白,这个世界的背后的所有复杂都是人类自己强加的,是人类把它变得复杂,但他们依然是那个样子,不管用什么专业,用什么理论去分析他们。这个世界就是他本来的样子。好了,这下不会再有问题了,你已经「无所住」了。恭喜了。

后面的话

写完了上面这些话,我觉得自己有些痴人说梦的感觉。因为我同样身陷于生活的泥沼而不能自拔,因为我也一直有一颗蛇吞象的心,想吃掉整个天空,却不知从何下嘴,读过不少的书,依旧没有把办法炼就一把劈开世界的利刃,到处挖坑,却浅尝辄止,所有的坑浅的几天就可以被风沙掩埋。我承认,这是生活在这个时代里的人要承受的种种。但一个时代相比整个人类的历史是短暂的,不同的时代人类所追求的东西都是相同的,但却有着不同的时代困境,但人类的智慧应该是跨越时代的,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动手去做,从认真地挖一个属于自己的坑开始,一边做一边思考,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所以我把大量的篇幅都用在专业的修炼那一部分,这是我们都紧缺的地方,后面的境界,还离我们太远太远,套用一句话「对大数的人来说,还远远不到需要谈境界的地步」。

书桌旁边正放着一本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我突然想起了王国维所说的成大事与大学问家的三个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如果你能明白我这篇词不达意的文章的意思,其实这三句话足矣了。

从头再看一遍我写的这此文字,仍然和所有讲道理的书一样,但我仍试图探索一种方法,但我们要明白,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去做,去做,不去做,道理永远是别人的道理,境界也永远是嘴上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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