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山若夫
我的故乡僻远,到了集镇,还需绕过几道山梁才能抵达。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整个中国时,村里的男男女女也开始慢慢走出深山,走向外面的世界。当父母背井离乡,我成了最早那批留守儿童,一下子从父母的管教中解放出来,并没有太多悲伤,倒有一种轻松之感。
彼时,村里刚刚结束自己发电的时代,用上了稳定的电。有了电,电视机也开始在村巷间流行起来。哪家有了电视机,总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山民们总想从电视里去了解一点山外世界的模样。
十来岁的孩童,好奇心还处于一个旺盛的阶段。每天放学归来,匆匆扒几口祖母留在锅中的热饭,将大水牛赶回牛圈,便跑到有电视的人家急急的等待好戏开演。至于当时具体看了什么,早已忘却了,但那种迫不及待的心情依然历久弥新。
每晚去看电视前,祖母都会将家中的手电交给我,那是当时家中唯一的家用电器。老式手电电源是两节大号干电池,每当按下开关,古铜色的灯光便从那小小的手电中射出,在黑夜里显得无比温暖。
祖母平日里节衣缩食,手电几乎不用,走夜路还喜欢提着那盏煤油灯。在无聊时,我喜欢打开手电将光束射向苍穹,然后开始和身旁的孩童争论,到底哪颗星星是由我们照亮的。如果这一幕被节约的祖母望见,她便会赶来责骂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孙娃子。
记得有一年,平日里追的一部连续剧那晚大结局。因急着去看电视,忘记了拿手电去,也未和祖母言明。天上瓢泼大雨,祖母见手电仍在,孙儿却不见了踪影,顿时心急如焚。
她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走了几家有电视的人家,却还是没找到我。恰巧那晚我到了新买电视那家,祖母又不知情。于是她在雨夜里,拿着小小的手电,大声呼喊着我的小名。
门外如注的雨流,室内精彩的剧情,早已将祖母的呼喊和担忧隔在外面。待电视结束,我冒着大雨摸黑走回家中时,伯父在门口碰见我便厉声批评,说祖母找了几个小时,现在仍在雨中寻觅着我的身影。
至今难忘祖母进屋的身影,她的胶鞋早已湿透,取下蓑衣,身上的水痕仍清晰可见。见她拿着一根大竹条,心疼我的伯父说道:“还不跪下认错!”年幼的我哪见过如此阵仗,正准备下跪,祖母却训斥了一顿。“男儿膝下有金子,你晓不晓得,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老师没教出门前要跟大人说一声啊?”边说鞭子便落在身上,后在伯父的劝阻下祖母才丢掉手中的鞭子。
年幼无知,当时还对祖母有点怨恨。多年后才知道一生刚强的祖母,那晚找得都急哭了,还准备找本家的几个叔叔去那口大塘里打捞。那晚后,祖母还因淋雨,大病一场。原来,祖母的生气是担心我遇到什么不测。要知道,那时的日子并不好过,每天上学的我并不能为她分担生活的压力,上了年岁的她依旧不辞辛劳,完全是为了让我安心读书啊。
经此一事,我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虽然没有减少,还是喜欢看电视,但再也有没有上瘾,离家前都会请示祖母,获得许可后才去看看,但每晚都早早回家,温习一下功课后就睡去。或许每个少年心中都曾有一个负笈远行的梦,当我走出深山,来到纷繁美丽的尘世,对祖母的牵挂却更深了。
那晚她的一顿训斥,让我更加明白男儿的担当和责任;更让我明白老人一生的对我们孙辈的爱,就像小小手电里发出的那束温暖的光,照亮着我前行的路,让我远离黑暗,走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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