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院的那天，阳光很好。她告诉要上班的女儿不用来接她，她可以自己回家。

虽然女儿一再说不放心，可她很固执地坚持，性子一向如此，家人都拗不过。女儿反复叮嘱她到家了一定要打电话才作罢。

医院里用过的东西，她嫌不吉利也不愿带回家，所以也没什么行李，随手简单拎着一个小包，办好手续就出了门。

站在医院门口，出租车师傅很热络的靠过来问是否打车。早春的阳光和煦，明晃晃的却不刺眼，反倒映衬着蓝天更加明媚灿烂。她冲着出租车师傅回绝得摆摆手。在医院躺了几天，身子也乏了，天气晴好，还是走走吧。

路上还在心中盘算，自己不在家也不知道家里乱成什么样子，老头子八成又不好好吃饭，也不会照顾自己的，这几天还不定怎么凑合。回家定要好好做一桌他爱吃的。

医院距离她的家并不远，她的步伐稍快，很快就到了。

打开门，家里没想象那么乱，但安静之余显得冷冷清清。大概老头子又在卧室中贪睡。

放下包，她赶紧开始把家中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除了卧室。一向是爱干净的人，平日里沙发垫儿都见不得丝毫褶皱，没少被家人吐槽自己洁癖。但为家人把家里弄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照顾好家人会让她成就感满满。

把家里收拾干净，抬头一看时间不早了，又赶忙跑到市场上才买食材。老头子喜欢吃鱼，她就学会了各种鱼的做法。

市场上的鱼很新鲜，可老头子现在饮食要清淡，不可以吃他最爱的水煮鱼、酸菜鱼，她决定给他做个蕃茄龙利鱼，白白的鱼肉在红彤彤的茄汁中，会很漂亮，浓浓的酱汁，酸爽开胃；再清炒个莴苣、凉拌个藕片也很爽口，最后弄个海蛎子豆腐汤，撒上点香菜末，点上一点胡椒粉，她相信老头子会开心的。一点点开胃的胡椒粉应该也无妨。怕耽误吃饭，很快赶回家做好饭，摆好在餐桌上。对着屋里喊了一声，“开饭喽，快点呀！”呀还带着些可爱的小尾音。

家里静悄悄的，一点回声也没有。

“今天午饭我做了你喜欢吃的鱼哦。快点来吃呀。”她又叫了一声，接着朝卧室走去，“最近我不在家，你一直吃不好吧，是不是又凑合啦。今儿呀，我做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呀。”说完，推开了卧室的门，里面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她心头一惊，老头子呢。去哪儿了？忙跌跌撞撞回头找手机给女儿拨过去。“喂，妈，你才到家么？刚才我还想给你打电话呢。”女儿的声音有点急切。

“闺、闺女，你先别说话，听我说。你爸呢，他没在家。我、我饭都做好了，也不见人，打、打电话也没法接通呢。他去哪儿了呀。”她有些着急，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又说“妈，你现在在家吗。你等等，我这就回去。”

“我，我在家，你别回家，去找找你爸。对，我也去找你爸，我先去他常健身的地方找找看。”说着她站起身，刚才腿还有些软，这会儿想到了要去的地方，仿佛又充满了力量。

“妈，妈！”电话那头的声音急切而高亢，“妈，你别出去，等我回来。”

“我得去找你爸！”她生气地说，“你们忙你们的就行，我自己去。”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都饭点了·，老头子不回来该多饿啊。

“妈，妈，你别急，我爸或许没拿钥匙呢，你得在家等爸爸啊。你要是出去了，我爸回来就进不了门了。”女儿按耐住焦急，努力语气平缓地劝服母亲。

“哦，哦，好，我从家里等你爸。”她平静下来，又缓缓地坐在了沙发上。“那，你早点回来啊。单位能请假么，你请个假回来把你爸带回来，好吗？”她的声音无助地像个孩子。

“嗯，妈，你放心吧，我已经和领导请假了，马上就回去，你在家好好呆着，千万别出去啊。”女儿叮咛道。

她应允了女儿，挂了电话，静静得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餐桌上的菜由开始的热气腾腾到热气散去了无痕迹，可她没有一丁点儿胃口。

很快，女儿就回来了，打开门，看到静坐在沙发上发愣的她连女儿回来的开门声都没有听见。女儿走过去，蹲下身，握着她的手，“妈，你吃饭了吗？”

她猛然惊醒，“闺女，你回来了，你爸呢，找到了么？”她抓着女儿的手，焦急地问。

“妈，来，我陪你吃饭。”女儿没有回她的话，反倒拉着她的手站起身，想拉着她一起走向餐桌。

看到桌上的菜，女儿的眼睛有些红了，“来，妈，我还没吃饭呢，咱俩一起吃。”

“闺、闺女呀，你爸还没回来呢，你先吃，我去找找你爸。”她有些慌乱想挣脱女儿的手，向门口走去。

“妈！”女儿转头大叫了她一声，继而硬把她按坐在餐椅上。又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含泪悲伤地说，“妈，你忘了啊，爸、爸已经走了啊。”说完女儿伏在她膝上痛哭。

“走？走了。”她喃喃道。愣怔之余猛地站起身，冲进卧室，这才发现，卧室墙上赫然挂着一副黑白照片，那照片分明是她选的，因为笑得含蓄而美。她希望老头子到那个世界也是开心的。

她小心得摘下墙上的照片，用手一遍遍擦拭，“老头子，我做了你喜欢吃的鱼，你来吃呀。说话不算话。”眼泪滴在了照片上。

站在门边的女儿没有出声，但眼泪却止不住。

自从父亲离世之后，自己的母亲常常这个样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母亲的世界全是父亲，父亲走了，母亲的魂儿也没了。

屋里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女儿擦干眼泪，调整了一下表情，略微笑了笑走向她。

“妈，走，我们去吃饭。你忘啦，你答应爸爸要好好吃饭的，不然他会发脾气的哦。”女儿接过她手中的照片，她并没反抗，女儿转身把照片好好得挂在墙上。

女儿拉着她的手再次坐到餐桌上，菜还温着。“妈，来，让我尝尝你的手艺，看看这些日子是否退步了。”

她没再说话，安静地吃了这餐饭。

饭后，女儿拉她躺在了床上，说让她午睡一会儿。她不声不响听女儿的安排。

躺在床上，她静静呆着。

老头子，你知道吗。我很想你，没有你的世界，好孤单。

家里没了你，再干净又如何？

没了你坐的沙发，那么平整，我去念叨谁呢；没了你的品尝，我的鱼做给谁吃呢；没了你，谁陪我去遛弯、去爬山、去逛街呢。

一行清泪默默地透入枕巾。

一辈子很短，能相守的时候好好珍惜吧，因为分开后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样孤单、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