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老板,来五碗热干面

当年,易中天的《品三国》在百家讲坛红极一时,央视记者采访他,他对记者说:“每次回到武汉,下了飞机,第一件事便是找一家小店,吃一碗热干面!”旁边的夫一拍大腿:“我也是!”我瞟了他一眼:“我知道!”

“处处的早餐文化,因生活优裕而消失之中,武汉的街头巷尾还在卖,我将之冠上‘早餐之都’。”食神蔡澜曾在微博上如此写道,相当感慨:“把早餐当成一件隆重的事情看待,这在当今已是很少有了,我喜欢武汉人的生活方式!”

武汉人称吃早餐为“过早”。

“过早”一词,来自“三天过早异平常,一顿狼餐饭可忘。切面豆丝干线粉,鱼餐圆子滚鸡汤。”作者叶调元 ,清代,浙江余姚人,著作《汉口竹枝词》,此书是后来一部研究武汉的典书。在别的城市被敷衍甚至忽略的早餐,被武汉人随意而隆重的提升“过年”般“过” 的位置。

热干面在武汉人过早中的位置举足轻重,如果,到武汉不试下热干面,那也算是枉了此行。

武汉热干面与山西刀削面、两广伊府面、四川担担面、北方炸酱面并称为我国五大名面。

20世纪30年代初期,汉口长堤街有个名叫李包的食贩,在关帝庙一带靠卖凉粉和汤面为生。有一天,天气异常炎热,不少剩面未卖完,他怕面条发馊变质,便将剩面煮熟沥干,晾在案板上。一不小心,碰倒案上的油壶,麻油泼在面条上。李包见状,无可奈何,只好将面条用油拌匀重新晾放。第二天早上,李包将拌油的熟面条放在沸水里稍烫,捞起沥干入碗,然后加上卖凉粉用的调料,弄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人们争相购买,吃得津津有味。有人问他卖的是什么面,他脱口而出,说是“热干面”。以后他就专卖这种面,不仅人们竞相品尝,还有不少人向他拜师学艺。

从此,武汉的大街小巷,热干面店遍地开花。

排队买热干面

初入武汉,夫兴冲冲拉着我说:我带你吃热干面,武汉特色,其他城市都没有。

我们出门,走在小巷子里,来到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店前,夫说他自小就常在这家吃热干面。

门口排了长长一条队,里面大约就四五张台,外面摆了几张小桌子。桌子上,一次性饭盒,一次性筷子,饮料盒,纸巾堆得到处都是,没有人收。人们端上一个碗,自然地清理一小块地方,搅拌着碗里的面,然后吸溜着面条,三下两下就吃完,拿起纸巾擦一下嘴,走了。有的是接过碗,边走边拌,边走边吃,到处都是,再也正常不过是现象。

终于轮到我们了,灶台乌黑,一锅水热气腾腾。旁边几个塑料盒,里面装着面条,淡黄色,圆滚滚,油亮亮,精神百倍。旁边排列着十几个小盒子,装着油、盐、酱油、芝麻酱、葱花、芜茜、酸萝卜丁、酸豆角、辣椒粉等,五颜六色,在阳光下,倒是好看。

店主是一个老太太,身材矮小,大概是长江水饮出来的豪气,嗓门粗壮有力:“老八回来了。吃么子?还是热干面,好的!”旁边是她女儿。

只见她从面筐里揪出一把面条,放在笊篱,浸入滚汤的开水里,稍停顿,上下抖两下,捞起,往一次性碗里一倒。调味盒里的小勺子,在她手中如钢琴师的琴键,流畅,有节奏,油盐酱油芝麻酱就如她奏出的音符,纷纷顺从地来到了碗里。整个过程十脆利落,行云流水般,从点面到端面,前后不过两分钟。

我接过这碗热乎乎的面,小心地拨开桌上的垃圾,夫伸过筷子来,帮我拌匀,催促我:“快吃,放久了就软了,不好吃!”

传说中的热干面,干巴巴的,硬硬的,芝麻酱一不小心就糊到满嘴都是。我咬了两口,把碗推到夫面前:“你吃吧,我再也不吃热干面了。”

但对于一个武汉人来说,热干面是一种终身的味道,是每一个武汉人,最留恋的味道,即使不在武汉,哪怕相隔千山万水,总会想方设法的吃上一碗。这话很适合夫。

再回武汉,他直奔热干面店,有时点上两份,依然会劝说我吃,我依然不从,吃其他的,就是不肯吃热干面。

很奇怪的是,各种菜系涌入广州,而且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唯独武汉菜少之又少,只有一间名为“手拉手”的店。

当时新店开张,夫对我说:“在广州,可以吃到热干面了!”兴冲冲地带我去,点上一碗热干面,迫不及待地搅拌,结果,吃得他眉头直皱:“这哪叫热干面呀?”如一盆烧得红通通的木炭,浇上了一瓢凉水,只剩失望在滋滋作响。

后来,我也喜欢上了热干面,是因为儿子也喜欢吃,还是因为结婚多年彼此的同化?不得而知,或许两者均有。

七哥很讲究美食,对吃从不肯将就,常常四处寻找,总能发掘新的餐馆。几次,他好心建议夫换个口味——不必非热干面不可,被夫断然拒绝:“我只吃热干面!”对于弟弟的执念,他虽不以为然,但也还是尊重,然后专注于找热干面馆。

热干面也有了方便面,名为“大汉口”,七哥托人给我们捎了不少。夫半信半疑地撕开包装,按说明书上冲泡,再拆开调料包,淋在面上,拌匀,味道偏差不是太大,算是能接受。儿子却是吃得欢乐,他喜欢的只是芝麻酱的味道,对面,没有什么要求。

所谓乡愁,便是一种味道,让你魂牵梦萦,欲罢不能。夫的愁绪,仅仅是一碗热干面,尝过各地改良版,总是尽兴而至,扫兴而归。回到故地,总是要寻遍大街小巷,找到这熟悉的味道。

随着城市的发展,许多小巷拆了,大街也在整顿,原来许多的热干面店早已不知所踪,街头巷尾排队吃热干面的景象,似乎隐藏起来了,不知在哪个角落。

夫回武汉再也找不到他熟悉的店,他只是对接我们的七哥说:“哪家热干面好吃,你带我去!”七哥回答:“晓得!还记得以前门口那个店么?老太太不在了,她女儿另外找了一个门店。只做热干面,生意好得很。”

七哥转着方向盘,左拐右转,穿过大街,绕进小巷,远远的,一家门店热气萦绕,一长条的人正在排队。连桌子都没有,吃面的人,仍然是站的站,坐的坐,很有秩序。

人群里有人在聊天,“我才从深圳回来的”“我在北京”“我在上海生活了二十年”“就想吃碗热干面”。

我们来了五碗热干面,我一碗,儿子一碗,七哥一碗,夫两碗,放在塑料凳子上,一缕轻烟袅袅升。

那天,年三十。

煮热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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