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螺行省南部。

天色渐渐暗下来，从深蓝色逐步转变为墨蓝色。风依然在吹，雪依然在下，却不再像之前战斗时那样剧烈。

五名灵使在空中排成一条直线，向西南方飞去。李文信在最前方，雷曦随后，薛梦怡居中，叶恒远和冷寒断后。五个人身上的灵力防护膜融为一体，凝成一个大号的椭圆形防护膜，将所有的气流和雪花全部疏导向左右两侧。

众人飞过一片又一片的小山和丛林，越过一条又一条的冰封河流。由于地处边境，天螺行省的西部、西北部和西南部都很少有人居住，全省大部分人口都集中于东部和东南部。持续飞行将近半小时之后，他们也只看到一座小城市、两座不算大的城镇和几个散落的村镇。

“再过几分钟就到。”李文信淡淡地说。

其他四人都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地点头。刚刚结束一场激烈的战斗，每个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虽然他们都已经受过大量的对战训练，并执行过猎杀灵兽的任务，甚至还参加过斗技场中的激烈搏斗，但是，那些对战终究无法和真正的战场相比。每一个人都无法不为那些战死的士兵们悲伤，都无法不对遍地的尸骨和血液感到恶心。

叶恒远的心情尤其复杂。吸收完魔音妖蝠的灵元之后，他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水平得到很显著的提升，已经非常接近三阶四级。更重要的是，他还感觉到，自己对声音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即使飞在高空中，他也能从风声中听出地面上的灵兽的叫声，甚至能感知出修为低于或接近于自己的灵兽的精确修为和灵力属性。按理说，他应该为这意料之外的收获而感到高兴。但是，他心中更多的是难过。而且，这份难过不只是因为那些战死的士兵。

薛梦怡的心情也不太好。尽管面具仍然遮挡住她的大半张脸，但其他人还是能看到她略微往下耷拉的嘴角，以及微微撅起的红唇。

“其实，酸水也是克制魔音妖蝠的利器之一。”

李文信抬起头，目视正前方。

“如果我们当中有会使用酸水的人，我们就可以瞬间把那几只妖蝠的翅膀全部腐蚀掉，继而迅速地解决它们。就像之前和你们对战的那个青竹帮弟子一样。”

薛梦怡也抬起头，看向李文信。

“我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与康将军类似的气息。”叶恒远也抬起头，对李文信说。

“对。”

李文信稳稳地点头，却没有回头。

“康将军又被称为‘酸水将军’，是全大陆最顶尖的几名修炼酸水的高手之一。和你们对战的那个一号弟子，应该是康将军的女儿。她拥有那样的天赋，不奇怪。”

叶恒远和薛梦怡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流露出比较复杂的情绪。

几分钟后，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这座小山和周围其他所有山丘、陡坡全都不同，是一座完完全全的石山，只由石土构成，上面完全没长任何植被。更加奇特的是，它好像完全不受风雪的影响。除顶峰上有一点积雪以外，从半山腰到墙根全都是石土的颜色，一点白色都看不见。

三座柱状的塔形建筑位于小山前方。从外表上看，它们可以说是依山而建。

“前面就是。”李文信说。

五名灵使一同全力加速。几分钟后，他们一同在山脚下降落，落在排成三角状的塔楼之前。

这三座塔楼刚好位于山脚下的一大片空地之中。四周的土地是黑褐色的，和后方的小山一样，寸草不生。方圆上千米之内，没有其他的建筑物，甚至完全看不到人类活动的踪迹。

“这里……就是冥蝎塔？”叶恒远忍不住率先发问。

“是的。”

李文信抬起头，望向塔楼的正门。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这里是天蝎教总部中对外开放的部分之一，一般是用来接待贵客的。天蝎教真正的总部在地下，也就是这座小山之下的一座地宫之中。里面的结构和灵核谷地宫的结构差不多，空间大小可能也相差不多。”

“没错，恒远哥，”薛梦怡继续解释，“今天的天蝎教仍然保持着他们创教以来的传统。天蝎教的绝大部分直系成员都是黑暗属性，因此，相对封闭和阴暗的地宫、洞穴等环境更适合他们生活和修炼。他们当中的其中一部分成员甚至会像猫头鹰那样昼伏夜出，白天睡觉，或者闷在地宫中修炼。天黑之后，他们才会出门，或者做其他事。这也是他们仍然被很多人称为魔教的原因之一。”

“不仅如此，”雷曦说，“地宫中还适合养殖各种修炼毒功用的毒虫和毒花，以及生产各种毒药。只有在拥有一定深度并不会接触到大量水源的地下做这些事，才不会对环境造成污染。”

叶恒远和冷寒同时上前几步，分别向位于左右两侧的两座塔楼正门走去。这两座圆柱形塔楼的高度大约只有天灵阁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左右，直径也不到一百米，看上去就是比较普通的建筑。中间的那座塔楼稍微高一些，体积也更大一些。这三座塔楼的外墙全都是灰色，墙体表面画着黑色和紫色的花纹。三座塔楼的顶端各画着一只巨大的黑色蝎子图案。蝎子的背上也有奇异的紫色花纹，高高翘起的尾钩上还微微泛着一点紫色，看上去和他们曾经遇到过的紫魔蝎有点像。

“谁？”

“什么人？”

两侧的两座塔楼的大门突然打开。

六名守门弟子排成两队，分别从两个门中走出来，站到叶恒远和冷寒面前。这六名弟子全都穿着黑色长袍，戴着黑色面具。四名男弟子的面具只遮住下半张脸，还露出嘴巴；两名女弟子的面具则遮住整张脸，只露出眼睛。他们的体型都很瘦，其中一个光头男弟子更是像竹竿一样瘦长。

叶恒远和冷寒同时后退几步，把目光投向这六名守门弟子。从气息和灵力波动上来看，这六名守门弟子的实力都不算弱，较强的两个人大约在四阶一级左右，另外四个人也在三阶七级上下。每个人身上都发出属于黑暗属性灵力的阴暗气息，其中两个人身上还隐隐散发出一种令人感到不太舒服的刺鼻味道。

薛梦怡下意识地扭过头，把目光投向别处。这几名青年弟子身上释放出的气势对她有很强的刺激性。

“我们来自灵核谷，”李文信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证件，递过去，“我们奉十二灵将和国家军委的命令，前来调查一些事情。”

一位留着一头钢针般的黑发的男弟子上前一步，从李文信手中接过证件。看完证件之后，他立刻点头，换上一副恭敬的表情，用双手把证件还回去，随即用右手按住胸口，向李文信躬身行礼。

“原来是灵使阁下。失敬，失敬。我这就去禀报。请各位先到塔中的会客厅里稍等片刻。”

叶恒远略微抬起头，直接看向位于中央位置的塔楼的正门。两扇大门被灵力封印牢牢地封住，只要是修为不够的外人，都难以将它强行打破。这说明，正门很有可能是常闭的。

黑发男弟子再次向其他四人躬身行礼，转过身，向中间的塔楼的正门走去。他伸出手，解开门上的黑暗属性灵力封印，走进去。

“各位贵宾，请。”

几分钟后，两名女弟子先后上前一步，引领五名灵使走向左侧的塔楼。另外三名男弟子则跟在五名灵使身后。

塔楼的一楼是一间会客厅。会客厅里的摆设比较简单，只有桌子、椅子、果盘和茶具，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桌子和椅子全都是用黒木制成的，桌角和椅背上也都刻画着蝎子形状的花纹。

“请各位贵宾稍等几分钟。您各位可以先用些茶点。”

两名女弟子先后站到会客厅中央的两排桌椅的左、右两侧，微微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五名灵使直接走到主座的左右两侧，随即依次找椅子坐下。

一名梳着和雷曦有点类似的紫色长发的女弟子从主座后方的屏风后面走出来。她先向五名灵使躬身行礼，随即端起主座中间的木桌上方的茶壶，为每个人奉上一杯茶水。这茶水是墨绿色的，其中还夹杂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灰色，看上去像是某种已经放置许久的陈茶。茶水一点都不烫，也完全不冒热气，甚至令人难以感觉到它的温度。

叶恒远露出带有几分怀疑的表情。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茶水，难免感到有些奇怪。他轻轻地端起茶杯，啜饮一口茶水。茶是冷的，有一点苦，也有一点涩。

冷寒也端起自己的茶杯。不同的是，他直接把自己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还用舌头轻轻地舔嘴唇，似乎很享受这种味道。

随后，位于会客厅另一侧的一扇浅灰色小门缓缓打开。两名身着同样制式的黑袍的女弟子从门里走出来，一人端上一个印有紫色花纹的淡青色瓷碟。其中一个瓷碟里装的是手指肚大小的黑豆，另一个瓷碟里装的是一种深褐色的网格状油炸食品。

“这是什么啊？”冷寒率先抬起头，去问倒茶的女弟子。

“这是本教自制的两种小吃，”女弟子回答，“各位贵宾可以尝一尝。”

“好像有点过火。”

“嗯？”

所有人同时把目光投向叶恒远。他正用两根手指夹起一片深褐色的“网格”，放到鼻子下面，慢慢地闻它的味道。

倒茶的女弟子抬起头，用双眼瞪住端上这盘油炸食品的女弟子。

“啊？”

叶恒远一愣，差一点把自己手指中的“网格”丢掉。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这东西确实炸得有点过火，有一点糊……”

紫发女弟子立即放下手中的茶壶，凑到盛着油炸食品的盘子之前，轻轻地闻味道，随即站起来，转过身，再次瞪住端上油炸食品的墨绿色短发女弟子。

“呀，真是对不起！是我的失误……我这就给各位贵宾换一盘……”

梳着齐耳短发的女弟子连忙向叶恒远鞠躬赔礼。她迅速地上前几步，端起那盘油炸食品，迅速地走回到小门内，将另一盘颜色稍微浅一点的方形炸糕换上来。

“没事，”叶恒远淡淡地笑笑，“谁都难免会出现失误。”

冷寒点点头，看向叶恒远，随即再次端起自己的茶杯。这一次，他一口喝掉一半茶水。

 “这位贵宾的感知能力真是不错啊。”

紫发女弟子转过身，面向叶恒远，双眼中似乎冒出几分敬佩。

“哦，”叶恒远摇摇头，“这没什么啊。我以前曾经是厨师。刚才的那种糕点，应该是用黑麦面粉混合特制的酱料，加上三种不同的香辛料，再用热油在铁锅内炸成的吧？我闻到它有一点很轻微的焦糊味，应该是炸得有一点过头。”

“嗯……是的，确实是这样。这种网式炸糕是天螺行省的一种地方小吃。我们刚才给您各位上的，是本教秘制的改良版本。真的很抱歉。您如果不喜欢，我们随时可以为您换。”

紫发女弟子轻轻地鞠躬行礼，嗓音很柔和，但眼神却变得黯淡起来，其中似乎隐藏着一股常人难以察觉的情绪。

李文信不由自主地把头转向叶恒远。他知道，天蝎教和青竹帮一样，都倡导“医食同源”。凡是这两个门派用来招待贵宾的食品，无一不是用他们的祖传秘方制成的。如果没有一定的灵力修为，哪怕是最顶级的厨师，也很难只靠闻味道来分辨出好坏。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然而，修为比他低一阶的叶恒远却能够一下就发现这一点。

雷曦也看向叶恒远，双眼中也多出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情绪。冷寒反而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慢慢地喝自己杯中的茶。

薛梦怡则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端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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