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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离
顾辞染上风疾的那一晚,我听闻是沈知念照顾的他。没多久,他就病逝了,我一直为没有见他最后一面耿耿于怀。
后来听下人说,顾辞到死一直都念叨着我的名字。
我的父亲是齐国赫赫有名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我作为他的儿女托他的福,得以入宫做皇后的贴身侍女。没过多久,先皇驾崩,顾辞作为长子,继承皇位。
我垂髫之年便入了宫学习宫中礼仪,沈知念是我在宫中的姐姐,她教我学刺绣。她人很好,懂得也多,知道不少宫内的规矩。
一日,我在宫中学习绣一朵腊梅。缤纷的绣线使我眼睛酸痛,抬头,正好一个身影飞驰而过。
来不及看清他的脸,只觉得身手如此敏捷,于是问沈姐姐:“他是谁?”
沈姐姐得意地笑:“那是顾辞,当今的太子。”
我没放在心上,只觉得刺绣好难。
刺绣的确好难,沈姐姐教我绣瓜果,她说大自然的东西才有灵气;我不甘示弱,腊梅有何不妥?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驾——驾——”我骑马飞驰在树林小道里,马蹄印出厚重的脚印。
我要去见一个人,一个我此生最爱的和最爱我的人。
回到府上,下了马,下人替我安顿好马,母亲在府前等我。我上去搀扶住,摆手让下人离开。
“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父亲的病情加重了,大夫说时日无多,母亲希望你多陪陪他。”母亲说着说着忽然一个踉跄,我赶紧扶住。自从父亲生病之后,母亲原本瘦弱的身子更加消瘦。
来到父亲的病床前,看见父亲奄奄一息,我偷偷抹了抹眼睛,哽咽着叫出:“父亲——”
父亲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的痰发出的声音更大了,但是依旧没有看我。
“父亲——”我又叫了一声,他这才微微睁开眼睛,看向我。仿佛要说什么,又仿佛说不出,我握住他的手:“父亲,您别急,您好好休息,我一直在这儿呢,哪儿也不去······”
夜晚,下雪了,母亲与我在院子里看雪飘落:“阿梅,你说,这雪真好看,我跟你父亲年轻的时候经常在院子里赏雪,可惜现在不行了······”
我含着泪点点头。
屋外的雪花由开始的一瓣一瓣逐渐变成鹅毛大雪,落在树上,叶子上,屋檐上,最后落在地上,形成厚厚的积雪。
第二日,雪骤停,父亲安详地走了。打理好后事,安顿好母亲,我便匆匆返回宫中。临行前,母亲塞给我一封信,让我到了宫中再看。
【二】今生
自小父亲就教我,将军的女儿不可娇气,不可傲气,不可不可一世,要乖巧,懂事,将来好做夫君的贤内助。
我豆蔻年华便与顾辞定下盟约,要一生一世在一起。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年少时,我们相约一起共白头。
御膳房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顾辞也爱吃,所以总会半夜偷偷和我去御膳房。我说顾辞你作为太子,想吃什么让御膳房做就好了,干嘛要偷?
“那多没意思。”顾辞一脸忧愁:“在宫中待久了,会觉得每天做一样的事,见一样的人,很无趣。”所以我们常常打扮成侍卫,进去偷桂花糕吃,顾辞会让我吃第一口,然后剩下的塞进自己嘴里。
“阿梅,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和沈知念在一起吗?”顾辞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问我。
“我哪知道?”我摇摇头。
沈姐姐知书达理,温婉动人,不像我,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我站起身,想去打水喝。这时外面巡逻的太监打着灯笼过来了,我不小心打翻了碗。
“是谁在里面?”我吓坏了,顾辞急中生智,捏住鼻子学了一声猫叫,就这样蒙混过关了。
虚惊一场。
出了御膳房,顾辞提议明天带我出宫游玩。
“这可使不得!要是被皇上皇后发现,你没有练习舞剑,我没有温习刺绣,我们俩要受罚的!父亲也会对我失望。倒不是怕被责罚,而是在这盛世里,你我都应当以国事为重。”父亲自小教我不能放纵自己,当以任务为重。
“怕什么!就这一次,你跟我出去,我带你去个地方。”我拗不过顾辞,只好答应。
分别的时候,顾辞特意嘱托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第二天天还没亮,顾辞就托他养的鹦鹉来叫我起床:“姐姐,起床了——姐姐,起床了——”我没让下人替我梳妆,只匆匆洗了脸,就随顾辞出宫了。
极少出宫的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大大小小的商铺很热闹,有花香阁,百花酿,锦绣坊,还有卖发饰的老奶奶和少女······顾辞带我吃了宫外的糕点——绿豆糕,一口下去,软软糯糯的,入口即化,细腻的口感,令我回味无穷。
路过一处卖发誓的老奶奶,没有商铺,也没有摊位,只是提着篮子,带着孙女,顾辞似乎和她很聊得来。
最后,老奶奶细心地替我选了一个发饰,顾辞帮我戴上。
付了钱,已是下午申时,顾辞带我回宫。临行前,和善的老奶奶交代顾辞:“小伙子,可要对她好,不能负了她。”
顾辞立即牵住我的手,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我们会幸福的。”
【三】前世
回宫的路上,遇见了一个瞎子,拦住顾辞:“您是当今的皇上吧?”顾辞和我都愣住了,相顾无言,瞎子许是感受到了我们的窘迫,立即改口道:“我来给你们算一算姻缘。”
我和顾辞很早就认识。前世,他是酒坊的公子,我是晚妆浓的千金,我们的父亲都是生意人,一个卖酒,一个卖胭脂。而我和顾辞的前世,我叫柳晚晚,他叫陈云初,我们两家原本非常要好,我和云初也定了婚约,只不过后来云初家道中落,我们的晚妆浓遭人诬陷,各自逃难,最后和彼此失去了联系。
顾辞听到这里叹了口气:“还有呢?”
还有啊,那要往前一点。我和云初从小就在一起,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父母看我们投缘,就定下了婚约。记得有一日,那时还没有晚妆浓,也没有酒坊,我们都还是平民老百姓。我和母亲在河边洗衣服,我不慎滑落水中,是云初救我起来的。
“原来我们这么早就认识啊!”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我不依不挠,打破砂锅问到底。
“天机不可泄漏啊。”那瞎子摸了摸花白的胡须,若有所思地说。
顾辞笑了笑,掏出一两银子,塞到那瞎子手里,告辞。
“谢谢皇上啊!”瞎子给我们磕了一个头。
回到宫中已是天黑,父亲并没有责骂我,皇后也没有召见我,洗了个玫瑰浴,那一晚睡得格外踏实。
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顾辞最后离我而去,我哭了。醒来,泪水打湿了整个枕巾。丫鬟碧碧听见我哭,跑进来问我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做了个噩梦,想我母亲了。”我打发碧碧去睡觉,自己却睡不着了。
我的母亲,我有多久没有看到你了呢?
父亲常年征战,偶尔在朝廷里参加会议,我还能常常看到,母亲就不一样了,整日待在府里。父亲不征战的时候就带着母亲游山玩水,母亲跟着他虽然是聚少离多,可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父亲爱母亲,正如顾辞爱我一样,他们都看中了我们身上的自由。我们不拘一格,向往自由,却又能放弃自由,替爱的人规划好一切,把这糟糕的一生过得风生水起。
实在睡不着,边起来点了蜡烛,继续绣那朵梅花。
凌晨的时候刚睡下,就被丫鬟碧碧叫起来:“小姐,今早皇上召见。”
会是什么事呢?
【四】成婚
等我来到朝堂,发现父亲,顾辞都在,母亲也在。许久未见,我过去抱住母亲,竟然哭起来,母亲轻轻拍打我的背,边拍边说:“都要嫁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我不明所以。
等我情绪稳定,礼部尚书开始赐婚仪式。
听完婚书,一向不拘一格的我开始不好意思,躲在母亲怀里撒娇。
择良辰吉日,我们完婚。
成婚当天,来了好多人,好热闹。大到达官贵人,小到丫鬟侍女;有带着丰厚礼品来的,也有带着祝福来的;有人祝福我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有人说“天生才子佳人配,只羡鸳鸯不羡仙”······
沈姐姐也来了,她爱慕了顾辞好多年,那天虽化了精致的妆容,可不免看起来还是有些憔悴。我们没有像别人一样争风吃醋,而是和平共处,顾辞也只爱我一个人。
第二年春天,我诞下一名女婴。沈姐姐来看我,她还是没有放下心结,她说她在宫中没有遇到爱的人,想以后出宫了开一家店铺,自己当掌柜。
我挣扎着坐起来:“那挺好的。沈姐姐,你以后就开一家绣坊,专门卖刺绣。”沈姐姐的绣艺那么好,肯定能赚不少钱。
后来先皇驾崩,顾辞作为长子继承皇位,我也顺理成章的当上了皇后,母仪天下。沈姐姐也出宫了,在最繁华的街经营了一家绣坊,不仅卖刺绣,还新收了一批少女做学员。
沈姐姐说她有一天也会老,她要把刺绣传承下去。
【五】下一世
父亲逝世的前几天里,我正陪着他,不知顾辞也染上了风疾,他只说让我回去见父亲。父亲自不出征之后一直和母亲住在府上,陪着她填补以前空缺的日子。
父亲死后,我安排好父亲的后事,又匆匆赶回宫。
回宫的路上,有一天烟花四起,我就知道顾辞没了。我强忍住悲伤,加快骑马的速度。
我不知道这是怎样的难过,一瞬间失去了两个最爱我的男人。
等我赶到的时候,顾辞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任凭我怎么呼喊,他都无动于衷。我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哭累了,我倒在他身上。
朝廷里早已乱成一团。我不管那些斗争,我要带着顾辞走。
顾辞的骨灰被我抱在怀里,我骑马带着顾辞来到那片桃花树下。桃花还没有开,我在那儿坐了一夜。
忽然想起什么,我打开母亲给我的那封信,上面是父亲的字迹:下一世,我们还要再相遇。
我与夫君相爱了一生,育有一对俊俏的女儿。人生短短几十载,相爱就已经够了。我亏欠他良多,下一世,我们不要再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