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慕宸海
深秋的日光投在阳台上，暖意融融。我轻轻走到妻的身后，为她覆上了一件小毯。
也许是太累了，她靠着躺椅，不觉中竟睡着了。
妻一直是一个敏感的人，我的动作很轻，可还是吵醒了她。
她抬起头，看到我痴痴的笑容，也笑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笑着扶她坐好，和她看窗外被落日染红的天空。
“慕宸，这是我们结婚的第几个年头了？”妻望着逐渐西去的斜阳，好像在问我，又好像在问自己。
“我也不知，我总觉得，我们还没结婚。”
妻一愣，转过头看我的脸。
“在我心里，我们一直都是初恋时的模样。”我笑着将她搂在怀中。
妻笑着，眼角的皱纹若隐若现。
她还是年轻时的模样，虽然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可她的眼睛依旧乌黑明亮，光彩照人，一如初见时的灵动。
我们结婚已快二十年了，可依旧是初恋时的模样。
01
妻曾经是我的梦中情人，很久很久。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总在我的梦里出现，我却还不知道她的样子。
那时，还在上大学。
春风轻拂，吹皱一池碧水。
我坐在学校的长椅上，随意翻动着手里的书本，沐浴着漫长冬季之后久违的暖阳。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比如低头看鱼
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离开
浪费它们好看的阴影
我还想连落日一起浪费，比如散步
一直消磨到星光满天
我还要浪费风起的时候
坐在走廊发呆，直到你眼中乌云 全部被吹到窗外
……
似水如歌,清澈动听的声音，唯美柔情的诗句，加上午后慵懒的阳光，我呆呆地沉醉其中，险些误了下午的课程。
不知是由于那首诗，还是那读诗的人的声音，我的内心泛起层层柔波，久久不能平静。
我找来那首诗，一读再读。眼睛盯着书上的文字，耳畔始终萦绕着那个轻柔的声音。
从不听广播的我，疯狂迷上了校园广播。我查到了那个女孩的名字，每天午后，坐在阳光下，倾听她的声音，看池塘边那一树桃花从含苞待放到迎风初绽。
她会是什么样子呢？每次听到她的声音，我都会幻想她的模样。那样的声音，模样一定也是清新可人型的吧。
有时候，想着想着，一节课就过去了。
我甚至会拿起笔，勾勒出脑海中她的样子，然后对着纸上的她，傻傻地笑。
暗恋中的人总是难以捉摸的，既想看到对方，又怕见到对方。心里一直想着她，嘴里却不承认。
每天，我都会听她的声音，可却没想过主动去找她。
对一个人痴狂时，往往会使人失去理智，就连最简单的事，都难以想到。
也许，缘分真是天注定，我没有错过她，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她就是上天对我的馈赠。
那节选修课，我正盯着窗外摇摆的垂柳出神，忽然被老师点到了名字。
我惊慌地站起来，左顾右盼，脸红得发烫。
前面的女生偷偷递过一张纸条，上面是老师提到的问题。
我憋红了脸，支支吾吾地乱答一通。老师示意我坐下，又点了别的同学重新回答。
我惭愧不安地坐着，刚想向前面的女生道谢，却发现她早已转了过来，对着我甜甜地微笑。
“原来，你就是慕宸啊？”她笑着，大大的眼睛把我上下打量。
“啊，是。你认识我？”被她看得很不好意思，我低下了头。我总觉得，她的声音似曾相识，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
“之前在校刊上看到你的文章，很喜欢。你的一篇散文，我还在学校电台播过呢。”
“你，你是林筱？”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叫出了声。
还好这时是自由讨论时间，没有人注意到我轻声的惊呼。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是惊愕，是欣喜。
“很喜欢你的声音，你的每一期广播，我都听过。”
她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笑个不停。
她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很是接近，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眉黛淡远，眼波明净。唯一没想到的是，她总是爱笑，梨涡浅浅，煞是迷人。
02
池塘边那一树桃花早已谢了，落红满地，化作了春泥。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我看着林筱的脸，林筱正张望着远处的绿荫。
“什么？”林筱看着我浅浅一笑，似乎是没有听到。
“我，我想和你虚度时光，一起看鱼，一起散步，一起发呆，直到地老天荒。”我鼓起勇气，说出埋藏在心底好久的话语。
林筱只是看着我微笑，她的笑容，绽放成春末最美的花朵。
春去秋来，长椅上的人越来越少，只有几片枯叶飘洒在上面，诉说着秋日的凄凉。
我总喜欢让林筱伏在我的耳边，对我轻轻说话。她开始总是忸忸怩怩，到后来，便成了一种习惯。
“说些什么呢？”她红了脸，不停地摆弄自己的衣角。
“如果实在没有想说的话，就读读那首诗也好呀。”我捏住她的手，拉她坐在了一旁。
她笑着伏在我的耳边，轻声细语。我用眼睛的余光打量她的脸，如在梦中。
每当这个时候，我总觉得，诺大的世界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她甜甜的声音，粉红的脸颊，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大学毕业后，我选择了创业。她笑着牵起我的手：“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她放弃了自己稳定的工作，和我一起入股朋友的公司。
说是公司，其实只有一间狭小的办公室，几个人坐在那里，开个会，讨论一番，公司便成立了。
当时大家都太年轻，空有一腔热血，最终还是败给了残酷的现实。
人少，工作多，我们每天从早忙到晚，看到公司的效益没有一点点起色，最初的信心早已大打折扣。
林筱陪着我加班到深夜，看着脸上满是倦容的她还总是挂着微笑，我忽然感到一阵心酸。
“对不起，我没能陪你虚度时光，却要你陪我忙忙碌碌，我……”我拉着她的手，任凭泪水从脸上划过。
“没事的，没事的，万事开头难，度过了这段难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把我抱在怀里，抚摸着我的头，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我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看着她嘴角浅浅的笑。她的笑好美，也好勉强。
人生中的第一次创业，两个月后便夭折了。
大家坐在酒吧里，喝着散伙酒，喝着喝着，几个大男人伏在桌上，抱头痛哭。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每一次成功，都需要无数次失败做奠基。相信明天会更好的。”她抚着我的背，声音轻柔。
在最艰难的时刻，她成了我的精神支柱。每次看到她的笑容，我都觉得，这个世界，依旧充满了美好。
03
初出茅庐的我们，本就没有什么资本，经历了这次创业失败，几乎一无所有。
我们不能再向父母要钱，可我们连基本的生活，都难以再维持。
“慕宸，我，我想，我们可以在晚上找些事情来做。”在各大招聘会上奔波了一天之后，林筱抓着我的手说。
我懂得她的意思。想要找到工作，一时半会儿难以做到。可我们还得继续生活。
“我们能做些什么呢？”我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向隔壁的大嫂询问过，她说，如果我们愿意，她可以帮我们。”
“你是说，摆地摊？”我愕然。
“至少，这样可以维持我们基本的生活。”
我抬头，看到灯光下她的脸。几个月来，她愈发消瘦，原本红润的脸颊，略显苍白。
“我怕你会太辛苦。”我捧着她的脸，鼻子又酸起来。
“将酸甜苦辣尝遍，人生才算完满。我们一起虚度时光，尝遍人间冷暖，总有一天会苦尽甘来的。”她笑着，倚在我的怀里。
我紧紧地抱着她，亲吻她的额头。
夜已深，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我听着她在我耳边轻轻的呼吸声，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
此生有你，夫复何求。
晚上，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顾客虽多，可最终会买的人实在太少。
我们卖的主要是一些女生用品，林筱负责招待顾客，我负责其他的琐事。
小摊前不时有人驻足，林筱忙得不亦乐乎，不断陪着笑脸，可顾客最后还是摇头离开。
“你太累了，先歇一会儿，我来吧。”我拉林筱坐在小凳上，为她擦去额上的汗水。
“不要紧的，趁这会儿人多，兴许会多卖出去几件呢。”她笑着起身，又忙碌起来。
深秋的夜里凄寒阴冷，阵阵秋风吹过，使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看着林筱的背影，我的眼眶又湿润了。
“我虽然嘴笨，可这点话，还是说得来的。”我扶林筱坐在一旁，端着笑脸迎接走近的顾客。
那女孩挑来拣去，问这问那，我一时回答不出她的问题，急得抓耳挠腮。
女孩或许是被我逗乐了，最终选下了一个小商品，笑着离开。
“这活儿看起来简单，做起来还真不容易。”我笑着扭头，看林筱坐在小凳上打盹。
“我们今天先收摊，早点回去休息，你也太累了。”我摇着她的肩膀，怕她在秋风中着凉。
“不，我没事，这会儿还会有客人呢。”她笑着又要起身。
我知道拗她不过，只好将小凳挪到摊前，和她一起眺望来往的行人。
此生我们一起颠沛流离，痛，却快乐着。
我想给你一世幸福，我想陪你虚度时光，我一定会让这一天早些到来。
“照这样下去，我们的生活费就不用发愁了。”回去时，已是深夜了。林筱数着一大把零钱，高兴得像个孩子。
“都怪我没用，才会让你那么辛苦。”我把她在秋风中冻了一晚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吻了又吻。
“怎么又说这样的话，我们说好了要一起虚度时光的。”她笑着，握紧我的手。
困境中，她的笑容就像一缕暖阳，让我坚信，春暖花开真的近在咫尺。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好几个月，虽然我们早已找到工作，可工资低得可怜，为了补贴家用，每天晚上，我们依旧会去摆摊。
寒冬来临，天越来越冷，顾客越来越少。在我的百般坚持下，林筱才同意收起货物，将它们尘封在小屋的角落。
后来，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可那些东西我们一直留着，舍不得扔。也许它们不值几个钱，却是我们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回忆。
04
“林筱，我想再听你为我念念诗，好吗？”我抓起妻的手，放到自己的膝上。
“声音都这么沧桑了，还念什么诗啊。”妻笑着摇头。
“这一生，我的耳畔只有你的声音，不管你的声音变成什么样子，那都是最动听的。”我笑着为妻递过身旁的书。
“念过这么多遍了，还记不住，真是老年痴呆了。”妻笑着倚在椅子上，看窗外的那一树红叶摇摇晃晃。
……
我想和你互相浪费
一起虚度短的沉默，长的无意义 一起消磨精致而苍老的宇宙
比如靠在栏杆上，低头看水的镜子
直到所有被虚度的事物
在我们身后，长出薄薄的翅膀
阳光照在妻的脸上，她的笑容一如既往，明净嫣然。
一起颠沛流离这么多年，我们依旧是初恋时的模样。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10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