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又生病了，晚上回家，发现姐姐房间的门大开着，我的垫脚布被放在了晾衣架上，地上的瓶子被放到床头柜上，我的脏衣服和床单裹在一起，大床上妈妈缩成一团，床上堆着妈妈的嫁妆，她曾经绣的窗帘和枕巾胡乱的放在身旁，妈妈睁着深陷的眼睛，无焦虑的看着我，转身找药倒水，哄着她吃下。从开始撕心裂肺的哭到心不停抽痛，从心酸难过到麻木坚持，从心里疲惫到现在的坦然面对，好像天大的事也变得最平常不过了，反正每年都要病一病的，连日的劳累和高温总是容易让她焦虑糊涂，开始病时妈妈乖得像个孩子，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但安静总是不够长久，第二天回来，妈妈开始不高兴了，骂我晚归，哄她已经不管用了，你就是给我这种药吃，吃了我头晕，我已经吃够了这些药，我不吃你是不是要灌我？收起被她扔回手里的药，听她发泄内心的不满，是啊，你虽然像孩子，但我不能像灌孩子似的灌你啊！发呆抬眼望着姐姐的婚纱照，这是你姐姐和姐夫。嗯，妈妈你睡觉吧！我自己会睡，请你不要叫来叫去的。嗯，好。关灯关门转身回房睡觉。第三天，除了碎碎念，砸点锅碗瓢盆和农用工具，照例是骂爸爸数落家人。往后就是看什么都不顺眼，想谁骂谁，谁对她不好，谁不安好心，谁言不由衷，谁花言巧语，谁蛇蝎心肠，谁踩低爬高，她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平时有多委屈这时就有多愤怒，以前有多隐忍现在就有多暴唳，时而东拉西扯，时而清楚如月，骂天骂地，从祖宗到孙子，从家里到家外的指点完毕，痛骂之后，就继续讲她的种地大业只有她一人独撑，无人能帮她，无人能念她的好，爸爸是照旧吃他的饭，喝他的茶，睡他的觉，如若中途说了两句太子的不是，妈妈就更加光火，居然敢说她儿的不是，骂得老爸狗血淋头七窍生烟之后却只能怒目而视，我除了沉默吃饭，就是叫老爸赶紧闭嘴吃饭，这时候不能争辩不能劝，让妈妈骂过瘾就行了，她是典型的不骂不罢休，不气不松口，常年累月从早到晚的骂，已经骂走了爸爸，骂凉了人心，骂没了和谐，骂散了温情，有时候还真害怕回家，害怕面对妈妈，她会挑剔所有的美好，让你看不到希望，只剩绝望，就如她一开始的哭到最后失望的叹，一开始锥心的痛到现在无力的伤。不知不觉中我也变得挑剔和厌恶，我们一开始都看不清现实为别人而流泪，到最后才发现是为自己而哭。曾经会费尽心思哄妈妈，会耐着性子劝妈妈，会尽心尽力对妈妈，无数次的热情冷却后，才知道妈妈最想要的不是姐姐妹妹和我，她的心太小装不下我们仨的付出、期盼、守候和等待。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就是爸爸和哥哥，我们的在乎她不领情，不愿哄她的两个男人却又不上心，人在无意识里才暴露了最真实的内心，我们做好了饭求着她吃，她却是哥哥不在不吃饭，爸爸不在不消停，我们牵挂着念叨着她，她牵挂着爸爸，心心念念着儿子，在她生病的时候，那两个对她最重要的人却总是没耐心哄她，没时间陪她，近在咫尺的冷漠远胜天涯的遥望，原来我们一直都在重复陈旧的路，妈妈对爸爸和哥哥，就如我们对妈妈，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以前会怨爸爸，骂哥哥，为妈妈委屈，替妈妈不值，觉得她的一生是多么的悲哀，一个从不为自己而活的女人，一个只想着儿子的妈妈，现在我已经不愤怒，没有了怨，却也少了点心。我知道妈妈和爸爸和婚姻我无权指责和过问，谁对谁错，孰是孰非，都是他们自己选择和铸就，不能用我的标准衡量她们的生活。
我只是感慨别人的父母，越老越珍惜彼此，越老越牵挂对方，越老心越近，越老情越深，而自己的父母，从分床分房到分心，越老越看不惯彼此，越老越嫌弃对方，越老心越远，越老怨越浓，所有年轻时的将就都是年老时的伤疤，一条条鲜血淋漓，无法愈合。她们的相处永远是个恶性循环，是现实模板的来吧！互相伤害，妈妈越骂，爸爸越躲，爸爸越躲，妈妈越骂，在她生病时就骂到极致，她平时的不满不甘不如意就像洪水猛兽，让爸爸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冷漠无情，越是这样妈妈越是敏感不安多疑，缺少安全感的妈妈，在生病时收获的不是爱人的肯定温情和守候，而是厌弃和疏离，她的躁动不安就更变本加厉，妈妈的骂和唠叨让爸爸抹杀了她所有的美好，让他仅有的怜惜早已荡然无存，在爸爸，妈妈早就无温柔体贴，只是负担，我只庆幸妈妈生病是在我们成年之后，是在我们能照顾之后，少了些童年的阴影，少了些不解的怨恨，生病见人心，妈妈即使有诸多不好，我也常常会想起外婆说她曾经是个十分温婉乖巧懂事顺从的女儿，那如今这个如此不讨喜的妈妈是谁造就的呢？如果一个女人在生病时，最需要关爱时，从没有被坚定的选择，从没有被温柔的对待，她的心还会是温暖的海洋而不是荒凉的沙漠吗？看着妈妈我会向往爱情，但抗拒婚姻，他们的生活让我看到婚姻毫无美好，只有满地鸡毛。不够忍让柔顺的我，没有信心面对以后的生活，在我生病时，在我最需要照顾时，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坚定的选择我，温柔的对待我，万水千山，披荆斩棘，抛开所有顾忌，跨越所有障碍，克服所有困难，只为到我身旁牵我的手，给我温暖和守候。
妈妈的病又好了，不再到姐姐的房间借宿，她古董似的嫁妆已被她锁在箱底，早上也没人来敲我的门，坐在我床边欲言又止了，一切好像从前一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我的心在隐隐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