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许乐之
一
“大胖，都几点了，还不快起床。”母亲大人的河东狮吼开始了。
“整天就知道懒在家里，也不知道出去找份工作，你看看你隔壁……”母上大人的连珠炮又开始了。
半眯着眼睛，吸着脱鞋，极不情愿地走出房间，看见老爸在悠闲地喂着他养的金鱼。阳光照在玻璃上，折射的光照着有些刺眼，我抬起手挡了挡，母亲大人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我。
“我的亲娘诶，您别说了好嘛，家里又不缺我这份钱。”
“我怎么有你这么不争气的儿子。”老妈作势就要捶我，一脸的痛心。
老爸把盛鱼食的碗重重地扔在桌上，吼道“再这样下去，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我们老陈家不养闲人。”
“对，不养闲人，您天天有心思管你那几条破闲鱼，就不能养养我嘛！”
“你……你给我滚出去。”
我摔门而出，破罐子破摔，我他娘的还不如一条鱼，还有人定点定时给喂饭。
二
我走到楼下的公园里，邋遢着衣服，碰到的全是熟人，听到别人指指点点地小声嘀咕，“这不是老陈家的儿子嘛”、“就是他，到现在还没工作呢”、“你说老陈自个儿这么厉害，怎么儿子就这么不争气”……是，我是不争气，二十七八的大男人，不肯做脏活累活，高不成低不就的，现在整天窝在家里，在别人眼里整一个就是啃老的“混吃等死”之辈。
我糟心地跑到一处阴凉地，坐到长凳上，想起自己这一年来的生活。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曾经的我也幻想自己是祖国的栋梁，闯出一番大事业，可自打毕业以后，到处碰壁。
“你有什么很牛的技能吗……”
“哦，不是985毕业的啊……”
“抱歉，我们这儿现在不缺人了……”
……
N次面试失败，投了无数份简历，真的灰心了。星爷说：做人如果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哼，说得到轻巧，实现不了的梦想全都是瞎想，你努力拼命工作抵不过别人有个牛掰的爹，你终其一生奋斗所得的没准还只是到别人的起跑线，还不如就这样得过且过。
伏在椅子上，不知不觉又起了睡意，这天儿可真催眠啊。
三
“大胖，快洗洗手，妈妈给你做了好吃的。”
咦？我什么时候回来了？睡梦中，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来老妈的声音，我感觉自己身上凉凉的，睁开了眼。
就在这时，不可思议，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大眼泡金鱼，光溜溜的身体，摆动的鱼鳍，游在水里，隔着玻璃，老妈围着围裙，老爸在打下手，我想跟他们说，我在这儿，可只能吐出几个泡泡。
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一个“我”从我的房间门里出来。
“大胖，最近工作辛苦了，让妈妈给你补补。”
我什么时候找工作了？游在水里，看着外面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辛苦了，妈妈。”
……
听着他们其乐融融的对话，游在水里的我总算搞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从那次摔门而出，回来的我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奋发图强，针对职位需要夯实新技能，没多久就找到了工作，现在一路勤勤恳恳过得不错。至于为什么我会变成一条金鱼，外面那个“我”到底又是谁，没人知道。我看到外面的“我”向鱼缸里投过冷冷的目光，我抖了一下尾巴，有点寒战，转过头来。
不想了，反正，爸妈有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儿子，我也得偿所愿成了一条“什么也不用做的”闲鱼，我吐了几个泡泡，有点沮丧。
四
老爸每天都会定时给我换水，给我喂鱼食，慢慢地我也适应了游在鱼缸里看他们生活的日子。
鱼缸里除了我，还有另一条金鱼。说真的，这金鱼的性子也真的是很温和，有时候我调皮地和它抢鱼食，它好像也没什么感觉，不气也不闹；有时候干脆就游在旁边，等我吃完了才游到底下，吃点沉在水里的食渣；它游得好好的，我突然闯过去撞它的尾巴，它转过头冲我吐几个泡泡又继续往前游了。
可是，习惯不等于喜欢，好歹我也是做过人的金鱼，每天游在这么小一块地方，吃着酸不拉叽的东西，跟几根水草一起晃荡晃荡，摆摆鱼鳍，吐吐泡泡，日子实在无趣得紧。
不过，懒在家里那段时间，我不也是睡睡觉，玩玩手机，打打游戏，跟活在缸里的金鱼有什么区别。想到这，突然怀念当初做人的日子，如果能做回人，我一定要好好过日子，绝对不要整天赖在家里。我又吐了几个泡泡，穿在水草丛里，百无聊赖地看着阳光透过玻璃，穿进水里，散射出一点斑斓的色彩。
五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好几次扑腾着想要跳出去，想要试试怎么样才能变回人，我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好几次把鱼缸撞翻在地上，老爸气愤地把我捡起来，扔进缸里，重新灌进水，忿忿地说：“这鱼还不让我省心，再这么闹腾就把你倒进下水道里。”
这语气像极了当初对我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害怕了，再也没敢造次，心里难过极了，可是鱼没有眼泪，也无法流泪。
有一天，外面的那个“我”回家了，这是一个多月来他第四次回家，母亲大人做了一大桌好吃的，这样的待遇我已经好几年没有碰到过了。
“爸爸，你还养着这两条破闲鱼哪，还是别养了，换换花草，还净化空气、美化环境呢。”
爸爸憨憨地笑了，“习惯啦。”
“要你多管闲事。”我吐了几串连续的泡泡，看到外面的“我”又再次向我投来第一次会面时冷冷的目光。
我转到另一边，假装不在意。我对另一条小金鱼说：
“你看，咱们全身都是红的，就是这肚皮惨白惨白的，我们晒晒太阳吧，晒成一个均匀的红色，肯定漂亮极了，主人也会喜欢的。”
“好呀。”
我们一起把肚皮往上翻，浮在水面上，晒着暖融融的阳光。就在这时，外面的“我”向我走了过来，“爸爸，这鱼肚皮都往上翻啦，估计是死了，我帮您倒啦。”
什么，倒了？死了？我感到整个缸开始晃荡，挣扎着翻过身。
“喂，我只是晒晒太阳。”
“别说了，大胖，你马上就要进下水道了，除了我没人能听懂你说的话。”
“你是谁？”
“我就是从前你嘴里的破闲鱼，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说日子过得还不如一条鱼，我也没这个机会做人，做人的日子可真好啊，哈哈哈。”
“啊，闲鱼，不要……”
“哗”，抽水马桶一阵水声，旁边站着一条成为人的闲鱼，世界又归于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