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山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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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当我和十年未见的表哥站在他离家前最后一次出现的竹林里，他忽然像一个小孩似地痛哭起来，哭得壮烈而汹涌，鼻涕和眼泪齐下，似乎要淹没这静谧的黄昏，感动这个淳朴的南国小村。
表哥哭完便一屁股坐在土埂上，默默地抽着烟。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这一天，我终于等来了，十年，整整十年啊。
我知道表哥口中的往事，这或许是他人生最不愿意回忆的屈辱岁月。
英国作家多丽丝•莱辛曾说：“每一个人都应该活出自我,所谓自我可能不是完美无缺的,但真爱无需掩瑕。”表哥十年前那桩情事皆因爱而起。
说起来，表哥算是我的远亲，我们虽相差几岁，却没有代沟。表哥几岁时，他的母亲因难忍乡村的凄苦岁月，跟着一个外地来的生意人悄悄跑了，他的父亲终日买醉，本不富裕的家境迅速败落。后在一次赶集时，他的父亲也搭上了进城的班车从此远走新疆，万里之遥，惊鸿音然。
表哥孤苦无依，后被他嫁在近处的姑姑收养。姑姑家一贫如洗，勉强维持着一个风雨飘摇的家，表哥非常懂事，靠着进山捕蛇、下田捉鳝，割香草、采金银花维持着自己的学业，终于挨到初二，他瘦弱的身影被生活击垮，只得放弃学习走入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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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来岁的表哥打工并没有人收留，后来被幺叔带到攀枝花一个小黑煤窑挖煤。每当从煤窑出来站在采煤区的空地里，望着繁星满天，他常常想如果人生就这样下去，或许哪天便将生命长埋在黑暗的地下了。
没跟幺叔打招呼，他拿着挣来的钱踏上了成都的火车。从此，开始了另一种人生。
初到成都，无亲无故，瘦弱地他站在成都的街头立志要闯出一片天地。因未成年，他用了一个假名开始踏入后厨的江湖。
表哥在后厨里做着最基本的活计，刀工不好，他便把切剩的瓜皮果蔬收集起来，主动要求值班悄悄练习刀工。初到后厨，年长的师傅欺负生手，每晚都让他去倒泔水，表哥从小胃就不好，每晚倒完泔水，都会把晚上吃进去的饭食吐出来。
所幸，不久后厨来了一个二主厨，同样孤苦的人生际遇让二厨对他心生怜意，认真带起了表哥。 勤学爱问的表哥迅速上手，在后厨崭露头角。
有一次，表哥看到上菜的通道摆满了桌椅却无人挪动，人们愿意侧身离开也无动于衷。他过去认真清理好了桌椅便回到厨房，未曾想这是老板对员工的一次考验，最后他被提拔为前厅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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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20出头的年纪，他在前厅认识了邻乡女孩小美。小美是邻乡一个教师的女儿，那个老师曾在我的小学任教，极其严厉，很少看到笑容。
谈了一年恋爱的表哥准备回家提亲。未曾想，小美的父母嫌弃表哥家境贫寒，少有亲故，坚决反对这门亲事。当表哥在春节时花掉大部分积蓄买了礼物上门拜访时，小美的父亲联合同族兄弟将他拦在门外不让进屋，还把表哥送来的礼物全部扔在了路边的竹林里。
在来来往往的路旁，许多人见证了这屈辱的一幕，表哥的故事迅速在四里八乡传开，毕竟这是难得一遇的饭后谈资。
颜面尽失的表哥扔下物品，负气离去，在大年除夕里踏上成都的火车，一走便是十年。
十年里，表哥从主管做起，在餐饮业摸爬滚打，自己创业，业余时间学习功课，参加了成人高考，如今成了所在区域的餐饮联合会主席。手下管理了几家大型酒楼，自己也开了几家火锅店。
最近，他的新店又开始营业，表哥也遇到了自己的真爱，在成都买房买车，有了自己的小家，把抚养他的姑姑接到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这次他们一家重回故里，十年未见的他早已不是印象里满身的泥土样，似乎已找不到乡野的气息，命运终于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这几年，唱衰寒门赤子的言论又开始兴起，想来生活对每个人都无比公平。无论我们身处何处，经历怎样的人生境遇，努力都是最好的抵达，因为每一个卑微的起点，都有权利追求最精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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