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母亲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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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病的很突然,早上醒来时发现没力气下炕了。在那之前的几天,母亲总是说她浑身发冷,但父亲在外地,家里农活繁忙,她怕会耽误农活,只是随便吃了点感冒药便继续忙碌,并没有当回事。可是,前一天母亲又说她头晕,我也分明看见她几次摇摇欲坠,恰好我刚考完期末考试,母亲便吩咐我留下来看家,她要去诊所老中医那儿抓点草药。我家住的新庄与诊所所在的老庄一河之隔,去老庄要沿着河湾过去。一想到河湾冷寂无人,母亲这样虚弱,万一晕倒了可怎么办?我甚至想到母亲躺在冰冷的地上,周围连个人也没有,便拉着母亲的手一定要同去。从老庄回来,母亲便生了火用砂锅熬起了草药。

       这时姐姐进门了,不知怎么搞的,她的眼睛受伤了,血流了半边脸,母亲吓得惊叫起来,她连药汤也没来得及煎出来就拉着姐姐赶紧跑诊所去包扎了。从诊所回来,母亲连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软绵绵的躺下了。那天晚上我们吃了点饼子咸菜对付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母亲便起不来了。父亲回来的日子还遥遥无期,哥哥上初三学校正在补课,姐姐眼睛受伤也躺下了,好在上小学的我已经放假了。撑起这个家的重担就完完全全落在我身上了。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更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思考我要怎么办,我只知道全家就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指望了,那年我十二岁。

       母亲躺在炕上,脸白一阵黄一阵,我六神无主,趴在母亲枕边问母亲要不要去叫大夫来?母亲说她很累,躺一躺,下午就好了。其实母亲是怕花钱,母亲节俭惯了,她认为她肯定能扛过去。母亲起不来了,屋里炉子还没有生起来,可外面是泼水成冰的冬天啊。母亲很少让我们干家务,她总是说我们好好学习就行,其他事情不用操心。母亲也没有想过她会有病得动不了了的一天,而她的孩子却什么都不会做,现在却必须由她的孩子来做了。母亲躺在炕上吃力的教我生火,她吩咐我先从院子里取来柴和煤炭,教我先引燃柴,等柴烧旺了再放煤炭,从没有生火经验的我弄得满屋子都是浓烟,呛得我直淌眼泪,那一刻我在心里呼唤着父亲你怎么还不回来啊?炉火终于生好了,浓烟散去我才发现家里桌子上、沙发上到处都是煤灰,去打水发现热水也没了,只好用凉水七手八脚的到处擦拭。炉火渐渐旺起来了,我心里也有了一点欣慰,但姐姐说还是很冷,我才突然想起,炕火早就灭了,母亲和姐姐这两个病人睡的是冷炕啊。我赶紧抱来干树叶填进炕洞里引燃,炕慢慢有了温度。

       这忙活完已快中午了,哥哥马上就放学了,他要回来吃饭,我们也得吃饭啊。我揭开盖在馍盆上的布一看,饼子也不多了。不能只吃饼子啊,得炒个菜。母亲教我白菜炒粉条,母亲吩咐我从厨房拿来一颗大白菜,粉条是母亲生病前就泡好的。母亲躺在炕上有气无力的教我把锅放在炉子上,锅里倒油,油冒烟了就说明已经够热了,可以放菜了,母亲告诉我菜在锅里要来回翻炒,否则会生熟不均匀,先放调料,快熟的时候再放盐,出锅前再尝尝是不是熟了,熟了就盛在盘子里。又教我锅里添水,放上蒸架,把馍馍放在蒸架上热馍馍。到哥哥回来时我还没有做好饭,他只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我怕耽误他下午上学,更是手忙脚乱了,结果越忙越乱,取馍馍时蒸架倒了,馍馍掉到水里了,哥哥等不及再热一块就只吃了些菜匆匆走了。第一次做饭,水平差得难以想象,我怕哥哥会嫌弃而心里忐忑不安,没想到,哥哥居然说味道还凑合。哥哥走后,我又盛菜端给母亲和姐姐吃了,洗锅收拾完,纵使乱七八糟,但上午总算过去了。

        到了下午时,母亲越来越昏昏沉沉了,她终于着急了。差我去诊所请大夫来家里看病,我慌得一路跑到诊所。医生来看了母亲的情形便说感冒拖得时间太久,现在非挂水(输液)不可了。他开了一张药单给我,让我回诊所去把药取来。药取来后,他给母亲做了皮试,确定不过敏后才挂上水。医生说先挂上三天水看是否好转,临走又嘱咐我每天早上都要去诊所取药。

        我看了看馍盆里的馍馍只够吃一顿的,明天怎么办呢?母亲说让我去压些面条回来。我端着半盆子面粉,拿着母亲给的一块钱,村里压面部的压面机坏了,我又去邻村的压面部。到邻村要过一道深“V”形的沟,路是从两边土崖上开辟出的陡坡。我端着面粉小心翼翼的走在坡上,生怕跌倒,我摔了倒不要紧,这半盆面粉可不能撒了呀。压面的人很多,我排着队焦急的等待着,心里惦记着母亲的水是不是快挂完了,可不能让空气挂进血管里去啊,压好面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往家里赶。晚上母亲教我做了臊子面,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母亲就把我叫起来,她说光吃面条肯定不行,还是要买些馒头回来。馒头只有镇上才有卖的。母亲让我从她的衣兜里取上十块钱,嘱咐我到镇上姑奶奶家去找大姨带我去买上十块钱的馒头。母亲说不等这十块钱的馒头吃完她的病肯定就好了。我出了门,去镇上的小路紧靠着河边,那会天刚蒙蒙亮,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我走一会跑一会,平时四十分钟的路程那天我只用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到镇上时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姑奶奶家在街上,大门都没开呢。我过去敲门,是姑爷爷开的门,他刚起床在院子里锻炼身体。姑爷爷打开门看到我一个人这么早来了非常惊讶,连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喘着气,一五一十的告诉姑爷爷母亲生病了,做不了饭差我来买馍馍。姑爷爷让我在家里等着他出去买了馍馍回来,他让我吃完饭有公交车了坐车回去,这样可以少走些路而且安全。可我哪里敢耽搁啊,母亲和姐姐还睡在冷炕上呢,炉子还没生火,母亲的药还没取回来,哥哥中午还要回家吃饭呢,我必须马上回去。我把十块钱递给姑爷爷,姑爷爷不要还说了我一顿。那时候一块钱可以买四个馒头,十块钱就是四十个,装在一个大塑料袋子里,很沉。我一路上两只手换着提,袋子上的细带子把我的手都勒青了。回到家里放下馒头,赶快跑去诊所给母亲取药。打针是老中医的大儿子专门负责,冬天村里生病的人多,要打针的就请他去家里打针。老中医告诉我他在谁家,我便去那家找,去一问才知道已经打完去下一家了,我便接着去下一家找。找到他一起到我家看着他给母亲挂上水走后,我先烧上热炕,再生炉子。第二次生火比第一次明显熟练多了,我也没有料到我能学得这么快,只是难为母亲和姐姐不能下炕只能被浓烟呛得咳嗽流眼泪。我生好了火并且在炉子上坐了一壶水,冬天母亲挂的生理盐水太凉,要拿热水瓶暖着才行。母亲之前砸好的小煤块已经烧完了,我又砸了一桶煤拎进屋里。中午饭照例是白菜炒粉条,那时候的冬天在农村家家户户吃的菜不是白菜就是土豆。但是如果母亲没有病倒的话她会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好吃的。

        母亲已经挂了三天水了,但她的病依然没有好转,于是继续挂水。我每天都去诊所拿药,全村的人都知道母亲病了,家里只靠我撑着。每天早上我去诊所拿药时村里人都会叫住我问母亲的病是否好转,问得勤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那四十个馒头很快就吃完了,母亲又让我去买七块钱的馒头,她说等这七块钱的馒头吃完她肯定就好了,她还说这几天委屈我们了,病好了要给我们做好多好吃的。这次我没有去姑奶奶家,姑爷爷不要钱我不好意思再去了。经过打听,我终于找到了馒头店,可是来得迟了,馒头已经卖光了,我只好买了四个大饼提着往回走。回到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家里有人说话的声音,难道是父亲回来了?我不禁心头一热,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进门,原来不是父亲,是小姨带着表弟来了。小姨家也在镇上,和姑奶奶家离得很近,她在姑奶奶家听说了母亲生病我买馒头的事,她就在自己家里蒸了好多馒头带来了。小姨的到来让冷清了好几天的我家瞬间有了温度,母亲的精神也好了很多,她还和小姨说了好多话,我心里崩了好几天的弦稍微松了松,居然还好心情的和表弟打了一会羽毛球。小姨看到家里还有酵子,就又给我们烙了好几个饼,又做好了饭才走了。

        第七天,母亲依然病得下不了炕。医生来给母亲挂上水,他建议先把药停了,改吃中药。慢慢的,母亲渐渐好起来了,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母亲这一病我才知道,原来,母亲每天要干这么多活啊,我只不过是维持一家吃饭而已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而母亲除了家里的事还有地里的农活要她一个人忙碌啊。

       村里和我同龄的孩子大多数都已经会洗衣做饭了,周末还会被父母揪着耳朵拎到地里干农活,不好好学习的更是早早辍学打工去了。而我家是个例外,母亲从来不让我们做饭干家务,直到我上大学走时还不会自己洗衣服,母亲也很少让我们去地里干活,只有她实在忙不过来的时侯才会让我们去帮忙。我从小顽皮学习不认真,母亲从未想过要放弃我的学业,她总是苦口婆心的给我讲道理。母亲常常对我们说,她小的时候家里条件差没能完成学业,没有学到本事,现在她宁愿自己多受累也不让我们干活,就是希望能给我们节省下时间让我们学习,希望我们能永远的脱离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她省吃俭用就是希望将来我们上大学时不缺钱用。母亲还说希望我们都能去上大学,去大学校园里走走,看看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和眼神里都充满了憧憬,仿佛已经看到了我们在大学校园里欢笑似的。 如母亲所愿,我们兄妹三人好歹也上了大学。我们上大学的那几年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三个人每年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姐姐学的又是最费钱的美术,纸笔颜料样样都要钱,这不是一个普通农村家庭所能承受的,但母亲节衣缩食,硬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母爱如山,为了我们辛苦劳作一辈子的母亲,虽然现在我们已经长大成人了,却还是总要您操心,实在惭愧的很。

         母亲啊,您把爱都给了我们,现在请您也多花点心思爱自己吧,请您对自己也好一点吧,您健康就是我最大的心愿。母亲,我勤俭朴实的母亲;我善良而亲切的母亲;对我们充满慈爱而平凡的母亲。我因你而骄傲。您朴实无华,勤劳坚强,慈爱又无怨无悔,这些优良品质将永远照耀我的整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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