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脱臼,tbc

6:00 次卧

Jesse的故事打乱了William事先想好的几种应对方式。他不能跟一个曾长时间被父母qiu禁的人说“时间会治愈一切,哪怕童年阴影”,他不能跟一个杀掉自己爸妈的人说“等你将来生活得幸福快乐,他们会为自己对你的伤害感到羞耻”,他不能跟一个xing总是伴随着暴力的人说“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癖好而已”。

William真的并非“没关系”,哪怕Jesse说了“对不起”。William和Jesse此刻躺在一个被窝里,但是中间有一条由被子的隆起造成的浅隔离带,他能感觉到恋人蠢蠢欲动的手掌,总是想把那道烦人的“围栏”拽平。William掀开被子下床:“我要去倒个水,你需要吗?”

“也给我一杯吧。谢谢。”Jesse说了谢谢,这代表着他在紧张。他等着卧室的门再次开启时,William将对他做出的裁决。他一直习惯于掌握别人的命运,而现在他的命在爱人一念之间了。

William举着两杯水回来,反脚把门踢得关上,门锁的“咔吧”声成为几分钟之内这个房间里面,除了喝水声以外的唯二音响。

沉默了好一会的William把空了的水杯咣当一下搁置在铺着玻璃板的小书台上,Jesse的身体随着声响抖了一下——他仍然蜷在被窝里,所以这抖动是通过被褥传达的。空调被帮助他隐藏了自己的身体,否则William早就会看见他身上的毛孔因为紧张而舒张开来,微微发红。

William只穿着四角短裤,他孤零零地站在床头灯范围之外的地方,那个书台的前面,他的背影看上去在研究那些书脊的文字,然而在黑暗里其实他理应什么都看不清。Jesse觉得爱人漂亮得好像一只小鹿,那种会瞪着大眼睛好奇观望世界,身上的毛发柔软细密手感好像丝绸,瘦腿撑着少年气的身躯和丰盛的灵魂的幼年小动物。

他想从后面拥抱William,告诉他自己是多想用一个窒息的拥抱勒断他的肋骨,让它们刺进胸腔,让他在越来越促狭的呼吸中衰竭、咳血、死去。他想接着说:“我那么想,因为我爱你;但我不会那么做,也因为我爱你。”

他上一次想象这样的“情话”还是脑海里和Andrew对话的小剧场,当然不是“爱”这种大词汇,是类似“蛮待见”这样的玩笑词,那是个yu望不小心溜出的时刻,被他用一个梗化解了。

William,他不一样,他拥有Jesse百分之百的注意力和百分之二百的温柔心。

William转过身来,他踩上床,脚在柔软的床垫上扭了一下,于是整个人一软,索性跪坐在Jesse旁边,他显得更加紧张,频繁地舔着嘴唇,他看向水杯,意识到它既离得很远了也空了,所以又转回头来,他的手指搓着膝盖,最后变成了指甲划的动作,他下了很大的决心,眼神里闪烁着某种狂热,渐渐替代了初始的惶恐。William终于开口道:“我要你,Jesse,按照你的方式来,像艾里克知道奥尔加不可逆转的死路一样,我们狂欢。”

Jesse从被窝里出来,也跪在被子上,把爱人搂在怀里。他是高兴的,因为至少William没有离去;他也是失望的,因为他是一辆灵车的驾驶员,他行走死路,从不觉可有狂欢。他的辛苦William并不懂,男孩还以为这是一场现实主义的qing se电影,带着教徒的自我献祭的狂热,就能把灵魂升华,把奖项尽纳囊中。

Jesse曾诚惶诚恐地怕男朋友知道自己的秘密,不得不每一次找尽借口应付男孩的猜忌;他曾把自己沉在浴缸底,透过水波看见顶灯的光线支离玻碎,好像他的人生都碎裂在一汪死水里;他曾无数次想找Andrew谈谈,但是最终只聊过一回,那时候还没有William的存在,小骗子只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不要想着杀死自己还没出现的男朋友。

“Jesse,Jesse!”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被呼唤,蓦然回过神来,但一时间思绪还停留在记忆里Andrew的脸上,这面孔带着傻笑和玩世不恭,逐渐碎成色块,再拼凑起来,是此时William的面孔了。

“什么?”Jesse说。他发现自己已经拉着男朋友站在了地板上,空调房里的木地板触感冰凉,他穿着底儿薄到忽略不计的一次性拖鞋,William光着脚。

“在波士顿,我是说在路边的时候,Aline说脚踝脱臼的事,这个听上去比较折中,可以作为我们的第一次尝试。”William说,“你知道怎么人为制造脱臼的吧?你应该擅长这个?”

Jesse有点生气,他最没资格生气了,但是他竟然真的生气了,只不过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说:“我不擅长,因为我更感兴趣的是比较见血的那种……”

“没事,我们一起谷歌!”William的兴奋劲有多一半是装出来的。倒不是说他故意欺骗Jesse自己竟然期待这样的xing ai方式,而是他在自欺欺人。说到底,宗教不就是自欺欺人吗?如果真有神,Wayne走进那间地下室的时候,就应该被雷劈死。

“不用了。你踢过足球么,铲球的时候最容易脱臼了,我教你怎么做。”Jesse暗暗攥拳,掐自己的掌心,他真是个混蛋,这种时候不应该说情话、表达自己的感激、安抚对方的紧张情绪什么的吗?哪怕就是一场最普通的chu ye,这些程序也必不可少吧?

可他就这么惜字如金,甚至香甜的笑容和温柔的声调都不由自主地收起来了。他在最应该表现得自然亲切的时刻,戴上了Mr. Trunkles的面具:恶徒的扮演也许只是一场cosplay,但是野猫先生的角色却代表虚伪和隔绝。可能这是因为他之前生气了几秒钟,也可能是因为他忽然从对方对《土耳其狂欢》这部电影的错误理解中,像个不负责任的渣男一样找到了借口,丧失了一部分爱意。

不过归根结底,这都是转瞬即逝的情绪,他来不及考虑更多。他穿着全面覆盖身体的长袖睡衣,爱人只着内裤,William的眼神复杂到难以解读,甚至yin jing也呈现一种举棋不定的硬度。空调的风很冷,盛夏里他觉得周遭凉薄得好像戈壁滩的冬日,没有丝毫qing yu的气息。

这和Jesse设想的毫不相同,他既没有充斥负罪感,也没有被爱情击昏。毫无疑问,他爱William,非常爱,但是他意识到这世界上一定有比这还刻骨铭心的爱情存在着,激发他无限的创造力,填平他每一个想象和现实的鸿沟。

而现在,Jesse知道谁也没准备好:William以为他准备好了,然而他并没有;至于自己,对下一秒的情绪状态都是未知的。他们愣着,冷着,小台灯的灯光在两个人的面孔对称地打下阴影。

这节骨眼上,主卧传来Aline的jiao chuang声,本应该极度尴尬的事却在次卧里更尴尬的一幕前,变成了化解恐怖沉默的背景音。Jesse仿佛得到了一击助推,他毫无预警地像个真正的运动员那样脱臼了William的踝骨,一次性成功。

William那一点肤浅的艺术性的期待,在真实的疼痛面前彻底断裂成尖叫。他们听见Aline的声音停了下来,Andrew也一定被吵醒了,简直是比那次追尾还惨烈的车祸——他太紧张了,忘记堵上William的嘴——我在想什么啊!Jesse在心里骂了自己。

倒地的男孩抱膝翻滚,又不敢动作太大,于是像个不倒翁一样滑稽。Jesse看见男朋友慌张惊叫时候不小心咬破的一小块嘴唇皮肤,觉得William的皮肤在映衬下通透得像个艺伎娃娃,他的xia ti终于逐渐有了反应。

William后悔了,他以为这是一场宗教仪式,像文艺电影里那样,带着封神和献祭的使命感,他以为这种心理满足足够强大,以至于可以成为他们情侣的日常相处模式。然而现实尴尬又低俗,痛感绵延又尖锐,超过了他的经验范围和承受能力,William被击垮了,不是被爱人的童年故事,不是被爱人的冷酷表情,不是被爱人的冷漠寡言,就是单纯的太疼了而已。

他用好腿吃劲,把自己反过来爬着逃跑,虽然并不知道应该跑到哪里去,这房子里他最熟悉的人就是Jesse本身了。他无处可逃,感觉到爱人从身后压过来,好像一场雷暴,他被恐惧席卷了,害怕Jesse进一步压伤他的脚,所以他挣扎起来,制造更多的噪音,简直能把波士顿的毒枭招来。

Jesse第一次感受到爱人的不信任,他无法说服失控的William,害怕造成更严重的后果,索性粗暴地拽起William的长头发,殴打他,扇他,最终迫使男孩正面躺平。他拼尽全力压制住对方,用Allen教他的方法,咔地一下正了骨,就这么简单,雷暴的雨水停在半空,一切声浪戛然而止。

William哆哆嗦嗦地睁开眼睛,他的身上沾着地板的灰尘,视线正对上对方的下半身。他的献祭倒是并没有白费。“进来,亲爱的,就现在。”他的声音暴露着恐惧,但他必须抓住机会,再试一次,因为知难而退只能把更多苦痛留到明天,索性解决它吧。他绝少有这样倔强的时刻,珍惜这个清晨吧,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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