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余佩的时候，是在初进高一进班的时候。
杂乱的马尾，一脸青春痘印，不仅长得难看，进班的成绩还是倒数，违背了成绩与样貌成反比的绝对定律。
如果不是我是迟到而最后到班上来的，根本没有选择的话，我想我是绝对拒绝会和她同桌的。
看，哪怕就是那边那个胖妹，也比她好，最起码别人胖妹的脸上干净，就算不养眼，但最起码不会瞎啊。
人人都喜欢漂亮的姑娘，我也不例外。
当然，这样的想法我还是会隐藏在心里，尴尬而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毕竟是同桌，还要相处一段长久的日子，最起码的面皮还是要有的，这是连我这个高中生都懂的道理。
余佩的眼睛和她坑坑洼洼的面孔不一样，像盈盈湖面像春雨像一泓明月，她对我回应了一个笑容，我想她肯定看出了我还不熟练的笑容下的厌恶，所以她的身子在悄悄之中向着远离我的方向远了一点。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坐了下来，又有点庆幸。
不好意思或许是被人看穿了心里肤浅的念头，庆幸则大概是庆幸她的识趣。
而在和她同桌以后，我又多了一个不想被人说起的尾巴，那就是余佩的同桌，每次提起，我就感觉自己的身份似乎被拉低了一个档次，这样的感受让我很不开心。
尤其是在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之后，我以第九名的成绩名列班上前十，但大家在讨论我的时候，却总是以余佩的同桌身份来称呼我。
“快看，这不是余佩的同桌么？他竟然还能考到第九名啊？”
“真的假的啊？不是照抄的吧？”
一群人围在老师贴出来的成绩表前叽叽喳喳的小声嘀咕着，说是小声嘀咕，但其实声音哪怕是坐教室中间的我也可以听到。
气愤的我直接冲上前去，提起说话最大声的那个人的衣领，吼道：“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本来嚷嚷着的人群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最后我和被我提起衣领的同学一起被叫到了办公室，我以‘他说我成绩是抄袭出来的’的理由’，让这个在我面前踩我尾巴的少年当着全班人的面向我道了歉。
看着他在众人面前一幅乖乖老实，然后向我道歉的样子，我的心里总算是解气了不少。
事后，他们还真的认为我生气是因为我所说的‘成绩抄袭’的理由，但其实哪里是这个，我只是因为他们当着所有同学的面说我是余佩的同桌，特别还是在我喜欢的人面前。
学生时期的同桌在班上的传导难免总是会加上一些众人意淫的小暧昧，而我不想我喜欢的人真的以为我和余佩有什么暧昧。
尽管我知道，我喜欢的人是决计不会在乎我和谁有什么暧昧的。
但人总是想在喜欢的人面前更好一点，哪怕那点好就跟在一道难看又难吃的菜上面加了些葱花一样，不仅还是难看，而且还是难吃。
二
“作业是什么？”
“借一下你的红笔。”
....
“嗯。”
余佩面对我的要求，回答的永远都是仿佛从鼻腔里蹦出来的一个弱弱的嗯字，没有半点反抗的意味。
哪怕我的‘借’，是经常不会归还的借法，谁让我总是丢三落四，哪怕是有时候才从余佩的手里借来的物品，可能在一个下课十分钟后，又被我给不知弄丢到了哪个角落里。
而除此之外，我和余佩之间竟然没有半点其他的交流，这在同桌来简直可以说是不可思议的吧，但这其实很正常，因为我讨厌余佩，甚至是轻蔑她。
我讨厌她全是青春痕迹的面孔，讨厌她那看上去干枯卷曲的一头杂毛，轻蔑她每次考试都是考到倒数的成绩。
明明都输在了起跑线上了，明明都被大家这么冷漠无视嘲笑了，却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半点的改变。
难道你就打算这么过完这一生，每天都要被淹没在别人的冷漠无视嘲笑里，过完这短暂、难熬的一生？
当然，这样的话，是只会和我的讨厌轻蔑放在一起丢在心里最阴影的角落里，一辈子都不会有出头之日的。
我厌恶的看了余佩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斜右方，那里坐着的是我喜欢的人，有着和我梦中情人一样的顺滑长发，像牛奶一样丝滑雪白的皮肤，哪怕是从我这里看到的只是她的侧脸，也是完美的侧脸。
真美啊。
坐在我身旁的余佩不安的扭动着身子，远离了我一点，那样子，真的很像一条蛆虫。
三
作为一个青春期荷尔蒙分泌的少年，而且还是一个看多了纯爱电影的少年。
不出意外的，在一节体育课，乘着四下无人的时候，我表白了。
“夏敏，我喜欢你。”
“我想我们还是做同学比较好。”
夏敏思考一下，长长的睫毛闪动间，又多出了一句话。
“你是个好人。”
你才是好人，你全家都是好人。
被拒绝的我，下课后坐回了座位上，流泪不至于，因为心里早就有了被拒绝的准备，只是发起了呆，脑袋里是不断的是那一句你是个好人，一次放完后，再倒带，然后再回放，再倒带，往复循环。
一直到快要下课的时候，我才从这个死循环里挣脱了出来，才看到面前的笔记本里是一片空白，白的就像夏敏的脸一样。
见了鬼，我怎么又想到了她呢？都被拒绝了。
“余佩，把笔记借我抄一下。”
余佩默默的笔记递给了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余佩的笔记。
我愣了。
倒不是因为上面一片空白，而是因为上面全都写满了，密密麻麻，字迹还很好看，娟秀干净，要不是知道这就是余佩的笔记本，我根本就不能想道这是余佩做得笔记，更不会相信这是余佩写出来的字。
我左看右看，怎么也没办法把这些笔记和余佩那倒数的成绩联系起来，更不能把这娟秀干净的字体和她坑坑洼洼的脸摆在一起。
“这是你写的？”我不信的问了一句。
“是。”余佩小声的从嘴里吐出一个嗯字。
我看余佩一眼，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被人看笔记，所以余佩的看起来很不安，身体也在坐立不安的扭动着。
我把余佩的作业也拿了过来，和笔记本一样，上面也是写的密密麻麻，基本没有题目是空着的，配上她那娟秀干净的字迹，十分的赏心悦目。
如果没有那同样几乎布满了作业上的鲜红叉叉的话。
原来这世界，真有努力了却学不好的人啊。
看着这些娟秀的字迹，我突然觉得余佩很可怜。
明明在很努力的付出，但却看不到成果，每天还要面临同学们的各种冷漠无视嘲笑，哪怕是我这个同桌，也是对她讨厌。
活像个被世界孤立了的人。
四
也是从那天起，我和余佩之间的关系稍微亲近了那么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只是一点点而已。
但看起来余佩似乎为这一点点，感到了分外的开心，这一点作为她的同桌，我能从她那笑的多了的笑容里看出来。
可能是孤独的久了，一不小心遇到一个人对她要稍微那么比其他人友善了一点点，就仿佛是遇到了这辈子最好的知己一样。
我的qq收到了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是一个有着很灿烂笑容女孩的头像，我选择了同意，因为我的好友申请是必须要知道我的真实姓名才能添加的，所以来加了我的人一定是知道我的人。
加了好友后的人，总是喜欢先去新好友的空间里看一看的。
新好友里的空间乏善可陈，只有一条前两天的动态，而条动态也是她的个性签名。
好在，这是很长，很好的一生。
我想了很久，都无法相处这个好友是谁，所以我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是？”
对方秒回。
“我是余佩啊。”
这个时候，我才突然发现，和余佩做了这么久的同桌，原来我一直没有加过她好友，打开班群，班群里也没有余佩这个人的存在，而这样的情况，却没有任何一个提起，也没有一个人发现。
我应该是余佩加的唯一一个好友吧？
很长倒是说对了，可这哪里称得上很好的一生啊？
我是真的看不出来。
五
我还是喜欢夏敏的，虽然被拒绝了，但却还是喜欢，而且是特别喜欢的那种喜欢。
我时常在上课的时候看着夏敏的背影发呆，自动的将她代入进我脑海里的故事情节，想象着有一天她是如何发现了我的好，然后和我在了一起。
不是只有少女心思总怀春，其实男生也会，而且怀春的方式比女生更加隐蔽，毕竟男生还要看中面子，如果要是被人知道了自己脑海里想的那些事情，那绝对是件丢人丢到北极圈的事情。
“你是不是喜欢夏敏？”
在我旁边只会应答，而且每次应答都只会说一个字的余佩突然开口问道。
“不喜欢。”我皱了皱眉头的回道。
“可我看到你每天上课的时候都会看着她诶。”
“看着就喜欢了？”
“可要是不喜欢那你看她干什么？”余佩有些较真的说道。
“你很烦诶，我看她关你什么事？”我看着余佩那张坑坑洼洼的像月球表面的脸，很不耐烦的说道，“是，我是喜欢她，因为她长得漂亮好看，哪里像你，难看不说，还不知道好好学习，成天拿倒数。”
余佩愣住了，她大概是不懂为什么我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她的眼圈立即就红了，我本以为她会先哭，但没想到她首先做的竟然是慌乱的向我道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余佩慌乱的就连道歉都是手足无措的，眼泪吧啦吧啦的从眼睛里落下，然后又被主人放任自流的流过脸颊，冷漠的摔在地上。
看的怪觉得可怜。
可怜她连唯一看做朋友的人，在心里都其实只是把她看作一个可怜的人，而不是一个朋友。
也可怜自己，不过就是被人提起了一句喜欢不喜欢夏敏，就跟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样，慌不择路的就是攻击。
六
夏敏好像失恋了。
也不是失恋，毕竟夏敏可一直都是单身。
这是独属于青春期少男少女们的失恋期，可能是自家的爱豆有女友了，可能是看了某一部悲伤电影，也有可能是秋天到了。
就像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谈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恋爱然后失恋了一样，然后就陷入了深深的自怜之中不可自拔。
别说矫情，大家都这么矫情过过来的。
总之，我知道我的机会到了。
我翻遍了她所有的动态和日志，像做阅读理解一样,知道了她最爱吃的食物，知道了她最喜欢毛绒玩具，知道她想象中表白是有个人在所有人的面手捧鲜花的向她表白。
按照她日志的模样，在一个早自习的间隙，我手捧鲜花，吹了造型，如她曾所幻想的那样出现在了班级的门口，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向他表白，
我恋爱了。
当然，我也看到了余佩的脸庞，像个陪新娘走进教堂的伴娘，有点落寞，有点羡慕，又有些理所当然。
毕竟只是伴娘，当然知道这场幸福自己只是伴娘而已。
七
在换座位的时候，我毫无犹豫的，似狗奔向主人那样的奔向了夏敏的身旁。
而对于曾和我同桌的余佩，有了肉的狗又怎么会去想着骨头呢？我有着夏敏这块肉，余佩这块骨头自然是被我抛之脑后了。
情侣就要就此开始他们幸福的生活了。
不过就在我和夏敏才坐在一起的两天后，一位学长来到了我们的班对着夏敏表白时，看着嘴角露出一切尽在掌控中微笑的夏敏，我就知道了。
我不过是根柴火罢了，一根被人随手捡起来丢进了炉子里烧出妒火的柴火。
我灰溜溜的回到了原来的座位，活像一条在秋雨里被淋得一塌糊涂只能瘸拐着走的三条腿的黑狗。
真惨真惨。
惨的我低着头，埋在臂弯里，想了一下就眼泪哗啦哗啦的流，湿了手臂。
哭着哭着，一张纸递到了我的面前，是余佩给的，纸上写着一行字。
“别哭了，会好的，这是个很长很好的一生。”
“好你个头啊，被甩的又不是你，你懂个屁啊！”
“你以为你是谁啊，我难道还要你安慰，先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的再说行不行，天天看你学学，成绩还那么差，你还学个什么啊？有些东西是天生的，笨就是笨，丑就是丑。”
我哭红了的眼盯着余佩眼里的湖水，那里有数不清的影子的游动着，那是余佩眼里的鱼儿，而那些晃动的影子，是那些鱼儿被我赤裸坦诚的恶意给吓得惊慌失措的四处游动着。
“笨就是笨，丑就是丑。”
我又一字一句的说了一遍，像屠夫无情般的手起刀落。
惊慌失措的鱼儿跃出了湖面，就成了泪水，啪嗒啪嗒的滴了下来。
原来痛苦是可以转接的，当你伤害另一个人的时候，你所承担的那份痛苦就会被转接到被伤害的人身上。
怪不得这个世界好人会越来越少，因为除了好人谁也不愿意去承受痛苦，所以才会去选择伤害他人来转接痛苦。
我不是个好人，因为我不愿意承受痛苦。
但余佩是，她一定是个好人，因为只有好人才会被人伤害后会不计前嫌。
上帝可真不公平。
明明是个好人，却偏偏给了别人一张坑坑洼洼的脸。
这年头，谁看心灵美啊？
八
我怀疑余佩是不是喜欢我。
没有谁会对一个朋友这么好吧，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带着纯粹恶意的语言伤害，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选择原谅，这是爱人才会有的包容吧？
我看着余佩的动作，余佩的面容，余佩认真做完笔记后撇来的眼角的余光，像没有证据却说出真凶是谁的三流侦探一般，心中打定了余佩喜欢我的想法。
虽然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但最起码我还是有人爱的吧，一方面，我继续厌恶着我认为的余佩单方面对我的喜欢，另一方面，我又打从心眼里渴求着她这份包容的爱。
宁缺毋滥，宁缺毋滥，但我想人们还是更愿意还是宁滥勿缺吧，近视一千度，总好过一个瞎子；有个你不喜欢的人喜欢你，也总好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你。
青春期是段荷尔蒙的泛滥的光阴，也是一段欲望无法自控的光阴，尚未经历磨难的童心，根本还没有做好准备去接管掌控这个一日一变日渐成熟的躯体，于是在我下楼的小树林里，看到夏敏和学长接吻的时候。
欲望接管了我的身体。
“余佩，今天放学不要先走。”回到了教室的我对着身旁的余佩的说道。
“啊？”余佩很惊讶，因为从那天我骂了她又笨又丑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叫你不要走就不要走！”我不耐烦的对着身旁的余佩说道。
我的眼看着从教室外欣喜走进来的夏敏，眼里有的只是欲望。
天色渐黑，黄昏落了一地余晖在我们的教室，像煎破了的煎蛋流出了蛋黄一样，班上的同学陆续离开，只留下班上寥寥几个同学，其中就有夏敏，她今天值日。
“余佩。”
我对着余佩突然喊道。
“嗯。”
“我喜欢你。”
不等余佩有所反应，我就捧起了她的脸，闭上了眼，吻了下去。
我也才知道，原来虽然人的脸是不同的，但原来嘴唇都是温软的，像带着温度的果冻，软软的、暖暖的。
我挑了一个好位置，眼角的余光正好能看到夏敏的面容，吃惊、不解以及眼睛深处一点点的不喜，哪怕是玩腻了的玩具，被人拿走以后，你的心里也会有些不喜，这是占有欲，而我要的就是这一点点的不喜，仿佛这样才能证明我曾在夏敏的心里有着一下位置，仿佛这样才能证明我存在的意义。
余佩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她给我的，是清脆响亮的一巴掌。
‘啪’的一声，像落在地上碎裂的汽水瓶。
我和余佩之间那点同桌情谊碎的干干净净。
“我不喜欢你，我只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
很好笑，这么久的同桌了，这句话还是余佩和我之间交谈的字数最多的话。
九
物理学告诉我，光是宇宙中最快的速度，但后来发现，光不是，人的嘴才是，看到的人明明寥寥无几，但在第二天，几乎全校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所有人都用看沙漠里快要渴死一样的人的眼神看着我，毕竟大概只有渴死的人才会饥不择食，又用着看着珍稀动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余佩，当我们两个坐在，就仿佛是一对大熊猫在交配，猎奇又好奇的眼神从无数人眼角余光看向我们。
一向逆来顺受的余佩头一次的发言了，她要求要一个人到后面去坐。
在她要离开的间隙里，我塞给她了一张小纸条。
“你真的要一个人？”
“嗯，一个人。”
我读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哪怕一个人，哪怕没同桌没朋友，也总比和我在一起好。
这是什么意思？
我难道是魔鬼吗？
我想了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把痛苦转接给别人，把他人当作发泄欲望的目标。
好像、似乎、就是魔鬼的行为。
余佩头也不回的远去，一个人的坐在了最后面。
夏敏回过头看着同样孤单一人的我，眼里有些笑意，我想她知道了我做这件事的理由，笑意里是对我行为的可笑和可怜。
好像，我以前看余佩的目光？！
如果你见过一杯夹杂着沙粒的水，那么你就会知道，平常的晃动后，沙粒就会随着水一起漂浮着，所以水看起来就不甚清澈，而在大的波动的时候，沙粒更是会随着水转动不休，让水变得一片浑浊，但在这段波动之后，浮沉在水里的沙粒就会一点点的落在水杯的底部，水就变得清澈了。
人也一样，杂乱的欲望如同沙粒，在波动之后，就会沉进底部，人就平静了，于是我也就平静了。
我独身一人坐在只剩我一人的座位上，不再向前看，也不再向后看，而是只看着眼前的教科书。
不看前，不看后，只看眼前。
十
时间在重复里的度过是最快的，因为哪怕过了一万天，你却可能只是把一种日子活了一遍，活了一遍的日子，说到底的也就只是一天而已。
在每天快速的重复里，我唯一的看，便是看着自己每次考试的分数一点点的提高，看着自己的名次一点一点的往前挪。
我从不看成绩表上排名在后面的人，表面上的理由是我的进步只会越来越快，不需要去看已经被我甩开的人，但实际上的原因，是夏敏和余佩的分数都比我低，他们的名字都在我的下面，我不想看到他们的名字。
嗯？什么时候余佩这两个字在我心里已经和夏敏划上了等号？
我惊觉了这个问题，突然想看看排名表上在我名字之下的余佩，想回头看看余佩。
我甩了甩头，看着面前的试卷，把上面的题目映入脑海，把余佩这两个字丢进无止尽的题海里。
嗯？我什么时候比起夏敏，更在乎起了余佩？
我隐约有着这样的念头，但立即的，这样的念头就像破幻的气泡一样，‘啪’的一声消失了。
别再去想这些人了，别再去想从前的错事了，现在已经高二了，马上高三，高考之后大家就分别天涯了，谁都不会再见到谁，谁也不会再想到谁，过去的种种会在所有的时间里被藏得无影无踪。
反正以后的人，见了面，也不会去查探你的过去，就算想知道，这个世界还有谎言这层遮羞布。
有什么大不了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念头像泡泡此起彼伏的破灭着，最后在无尽的题海里归于无声。
虽然目的不同，但结果却是相同，和众多高考生一样，我也是无比期待着高考的到来结束这场黑暗高中，不过他们想逃脱的是题海，而我想逃脱的，是曾经的自己。
十一
高三一模。
我看着新发下来的成绩单。
突然意识到我犯了一个错，一个大错，一个自以为是的大错。
我不该以为我会比谁更优秀，我就应该只看自己的分数，自己的排名，人就应该跟自己比，我为什么要跟其他人比呢？、
我又头疼了起来，嘴唇擅作主张的回忆起了那温软果冻的感觉，
“草！不要看。”
我暗骂一声，但是脑袋却不由自主的就回头看了过去，看向那独身一人的余佩，我无法想象，她是怎么做到的，一个曾经倒数成绩的人，是怎么样超越了我，进入班上前三的。
不可置信，那是余佩，盈盈短发，清秀干净的脸庞，我认不出那是余佩，只是她和以前一样的如湖水般的双眼，还是让我确信这就是余佩，只有她的眼睛里才会有鱼儿晃动。
真美，真灵动，原来没有那些坑坑洼洼的洞后，余佩也可以变得这么漂亮。
余佩抬起了头，手指轻轻放在耳边，将散落在耳旁的头发疏落在耳边，美不胜收，看的我忘记了转回头，痴痴的似个傻子。
余佩看到了我，湖水的眼又有鱼儿的影子晃动。
我急忙低下了头，羞愧难当之中，又有着窃喜。
余佩的初吻，一定是给了我吧。
这么想着，唇边又荡漾起了那软软的热热的果冻的滋味。
我真是个畜生，我暗骂道，然后便是酸楚。
余佩怎么能变得这么好呢？由衷的讲，我不希望她好，我更想看到她没了我堕落到底成为最底层的污泥的样子，我想拿块谎言的遮羞布来挡一挡，但想了想，反正只有我自己知道，何必要去骗自己呢？
十二
夏天的味道从来都是和考试混杂在一起的，在所有人都在按下内心的焦躁在做着试卷的时候，我却跑到了办公室翻起了从前的考试成绩表。
第五十七名。
第五十九名。
第四十名。
第三十九名。
....
一模考试成绩，第四名。
高二到高三，一年的时间，余佩的成绩从倒数前十，奔到了正数前五。
我继续的在全年级打听起了余佩这一年的情况，似乎想要把我和她缺失的那一年给补上。
原来就在这么一年里，余佩就已经在全校都赫赫有名了，从丑陋变得漂亮，从倒数变成了正数，好一段励志神话，高一高二的学妹们不知道有多少人把余佩当作了榜样，而追求余佩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窃喜伴随着说不明道不清的酸楚，在心里翻了个底朝天。
我更不敢向后看了，不敢看后面的盈盈短发，不敢看后面的干净清秀的脸庞，不敢看那双有鱼儿游来游去如湖水的眼睛，哪怕只是想，嘴唇会自作主张的泛起那阵温软的触感。我的心脏就会不由自主的跳起来，如同有头小鹿在里面乱撞，不知是心动，还是心愧。
我想看看余佩，抬起了头，可没有向后，却看到夏敏转过了头，正好和我四目相对，原来夏敏也留起了和余佩一样的短发，和我记忆里长发一样的顺滑，皮肤也还是那般的白，看上去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突然想了起来，在打听余佩的事情时候，听人说起，学长后来考到了大学后，就和夏敏分手了。
我皱了皱眉头，忍住了想要向后看去的欲望，又低下了头，看着面前的试卷，还是试卷简单，板式规范，黑白分明。
十三
六月八日，下午五点。
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结束，我如梦初醒的从考场里走了出来，人们总是觉得，高考考完后的学生一定是欢呼雀跃的，是如同从监狱里解放出来的人一般兴高采烈的，但其实不是这样。
他们洋溢着笑容的笑脸上的双眼里没有什么开心幸福可言，有的只是不知面对什么的茫然无措，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的那句话，【这些墙很有趣。刚入狱的时候，你痛恨周围的高墙；慢慢地，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最终你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这就叫体制化】，我突然知道了，这句话原来不只是适用于监狱，也适用于学校。
高考后的暑假从不是自由的狂欢，而是索然无味的枯燥，我跟随着前辈们的步伐，出去旅了一趟走马观花的游，吃了很多不如家乡好吃的美食，发了一堆明明累的要死还要装作开心的僵硬笑容的照片在社交软件，得了很多的赞和评论，然后一边抱怨着一边回复哈哈哈哈的笑容。
回到家后，聚了几场会，通了几场宵，喝了几顿酒——如我所料的索然无味。
唯一超乎我预料，就是夏敏突然约了我去看了一场电影，那是一场悲情电影，看到情到浓处时，夏敏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啜泣了起来。
我看着靠在我肩膀上的夏敏侧脸，顺滑的披肩短发，牛奶一样雪白的皮肤，一如我当年所喜欢的那般模样，在送她回家的树荫路下，夏敏牵起了我的手，但我却松开了她签我的手，然后送到她到家楼下，头也不回的走开，虽然没有回头，但我能清楚的听到，她在我的身后，大喊着“混蛋”！想必她一定是气急败坏了的模样，我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从前我亲余佩后余佩的模样。
嘴唇突然温软温软的，像又亲在了余佩的唇上，脸上突然火辣辣的疼，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心里突然酸苦酸苦的，像喝了一坛的醋吃了一车的苦瓜。
眼里的浑浊啊，随着沙沙沙的风声就落了下来。
我选择了去外国念书。
十四
四年后我回国，曾经的同学们为我的回归办了一个盛大的聚会。
聚会中的人觥筹交错、人影晃动，我在人影里穿梭来穿梭去，找寻着她的身影。
我偶遇了夏敏，微微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我穿过了一层又一层来敬酒的同学，像是为了拯救公主而过关斩将的勇者，不畏艰险不辞辛苦，终于在聚会的边缘看到了余佩的背影。
简单干净的穿搭，曾经的盈盈短发变成了及腰长发，干净清秀的脸庞上也有了好看的妆容，但眼睛却还是那双眼睛——盈盈湖水，鱼影晃动。
“嗨。”我停下了身子，绷住了脸，熟练的露出微笑，这一套动作，我早就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
“好久不见呐，余佩。”
“嗯，好久不见。”余佩手指轻轻放在耳边，将散落在耳旁的头发疏落在耳边，像当年我看的最后一眼一样。
“嗯，那我去见其他同学了，你就站在这儿吗？”
“我待会儿就过去的。”
“哈哈，那我就先回去了。”我打着哈哈说道，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就朝着好不容易才穿出来的人群里走了回去。
人影将我重新包围，一杯又一杯的酒灌入肚中。
能怎么办呢？我竟然没有注意你加我的那个账号原来一直都在我的好友列表里，能怎么办呢？我竟然没发现你的签名竟然都一直是那一句‘好在，这是很长，很好的一生”，能怎么办呢？当我注意到的时候，你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对你好疼你爱你的好男友。
能怎么办呢？能怎么办呢？你们竟然恩爱到了订婚了。
又是几杯酒下肚。
眼里变得有些浑浊，眼眶里像是有什么热热的东西要流出来。
想起了那天，一间教室里，有着一个把头埋在臂弯里哭泣的少年，而少年的身旁一个少女紧张担心的拿出一张纸，写了一段话在纸条上，递给了男孩。
“别哭了，会好的，这是个很长很好的一生。”
嗯，好在，这是很长，很好的一生。
长到你可以由丑小鸭变成美好的白天鹅，找到一个可以相伴一生的人。
嗯，好在，这是很长，很好的一生。
长到我可以从怯懦的胆小鬼变成勇敢的接受者，不去打扰我爱的人的幸福人生。
我是非著名作家，不通同学，喜欢就请关注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