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噩梦

不要！

一阵惊呼，许欢颜从梦中惊醒，骇然坐起。

拭去头上冷汗，这才从刚才的惊恐中缓过来，原来又做噩梦了。

三年来，她不停的重复做这一个梦。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做这个梦。

环顾四周，这依旧是她的寝宫，不是那可怕的深渊。

公主，您又做噩梦了？

粉衣宫女为她拭去头上的汗水。

许欢颜拉开被子，穿上鞋子，走路时脚上的痛感缓解了刚才的惊恐。

她是公主欢颜，名欢颜，随母，并无姓氏。若冠父姓，则为燕。

她是璃国唯一的公主，从小锦衣玉食，享受着荣华富贵。

三年前，脚部受伤，脚筋尽失。

她昏睡了整整一年，那一年发生了什么，她毫无记忆。

女帝锦瑟告诉她，由于狩猎坠马，马蹄踏上她脚踝，才会如此。

她虽有疑惑，却由于这话是她最爱的皇姐说的，便也信以为真。

那时几乎如废人，后得得道仙人，白云仙人所救。

三年休养，方得今日行走。

许欢颜回想着方才的噩梦，仔细想看清那人长相。

梦中场景再次浮现。

寒风冽冽，悬崖峭壁，万丈深渊。

她长发飘散，随风摇曳，立于峭壁之上。

离崖边，仅半步之遥，转头看向崖下，深不见底。

她呼吸急促，神态紧张又惶恐。

伸手企图去拉男子来救他，却只见他，嘴角冷硬的勾起，冷哼：下去吧！

男子伸手一推，许欢颜便如断线风筝，飘离，坠落。

每每都是这样的结果，她明明只是坠马，却为何总是梦到坠崖呢？

许欢颜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摸着胸口，感受着睡梦中自己的绝望与恐惧。

至今，还心有余悸。

6.鏖战

狼烟起，冲锋陷。

两军对垒，死伤无数，尸横遍野。

琉国将领凤非离，璃国将领浮华。

璃国连连败退，琉国凤非离趁胜追击。

璃国将军浮华提议，先撤退，以保主军力量。

仓皇而逃中，许欢颜化名的燕小水扶正头盔，明眸皓齿中透露着坚毅。

她调转马头，悄悄离开大部队。

在他离开不久，将军浮华突然巡视军队，厉声询问旁边士兵，副将燕小水何在？

却没人看见他。

焦急之余，浮华率领众人撤退，路上遇到燕小水侍从，急忙询问：公主人呢？

侍从表示不知道。

浮华异常焦虑，许欢颜化名燕小水，此次跟随他出征。

他本是拒绝的，但是女帝有令，他不得不从。

这下可如何是好？

许欢颜化名的燕小水单枪匹马脱离人群，此次出征本是为皇姐分担国难，谁知对方将领凤王如此厉害。

杀得他们连连败退，所谓擒贼先擒王，她先捉了凤王凤非离再说！

说干就干！

她堂堂欢颜公主，做事从不迟疑。

忍着恶心，换了一身琉国士兵装扮，满脸涂上血渍，乔装打扮了一番。

真是说来也巧，她另辟蹊径，专门挑了一条小路走，连凤非离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正愁找不到凤非离。

真是老天长眼，他居然送到了她眼前。

你是谁？看着眼前长相俊逸的男子，一副将军打扮，欢颜毫不客气的询问。

凤非离。男子定定的看着她，失神恍惚。问，你是？

燕小水。想起此刻的打扮，许欢颜对着凤王作揖，心道，正好。

狭路相逢，勇者胜。

见他此刻落单，未做他想，许欢颜操起长剑，便朝凤非离刺去。

此刻，她也顾不上什么计谋，什么诡计，什么智谋。

甚至顾不上，两人之间实力相差悬殊。

许欢颜此刻心中浮现的是璃国死伤无数的士兵，条条鲜活的生命陨落。

先杀了凤非离再说。

说时迟那时快，在凤非离还在打量她时，她已经把长剑送到他眼前。

凤非离举手轻拂，她的长剑便被打偏。

凤非离似有犹豫，但又不得不迎战。

此处位于琉国和璃国交界之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两人交手十多回合，未分胜负。

许欢颜誓不罢休，定要取凤非离首级。

7.相逢

儒雅俊逸的凤非离，一边应战一边打量着眼前自称燕小水的男子，他怎么看都怎么觉得他有几分像他的王妃，许欢颜。

曾经那个唤他阿呆的女子，对他注入了满腔爱意，可他却把她搞丢了。

三年了，他寻遍琉国，却再未见到她。

若是，此生能再见到她，他定会跟她解释清楚，他并未负她。

他不要考虑那么多了，也不要再顾虑那么多了，更不要牺牲他曾经承诺要许她一世欢颜的女子。

他不要牺牲他们之间的爱情。

“你可识得许欢颜？”凤非离尝试着问，面前一心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男子。

她满脸血渍，看不清原本的面目。

许欢颜冷哼一声，“不认识。”

她只知道自己是欢颜公主，并不知道他所说的许欢颜是何人？

许欢颜不知道自己已经将仙云山和凤王府，那一年的记忆都丢失了。

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已经失去，她只当自己是昏睡了一年。

后来当她忆起这一年时，才知道自己为何会时常内心空落落，因为她曾经还有一个儿子。

母爱的伟大，绝非一瓶忘忧水能随意抹掉的。

凤非离心念一转，调转马头往河边奔去，欢颜公主直追而去。

此时已至初夏，河水清澈，水草荡漾，临近傍晚，夕阳西下，洒在水面，犹如碎银。

凤非离翻身一跃，从马背上下来。

见凤非离如此行为，欢颜公主岂会善罢甘休，提起手中长剑，呼啸而去。

凤非离侧身，迎着夕阳，他清楚的看着她满是血渍的脸，他只防守没有进攻。

他内心是颤抖的，三年了，他的欢颜不见，她脚不能走，从悬崖纵身跃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在崖底守望了那么久，都未寻得她。

他坚信，他曾许诺一生都女子，不会死的。

尽管他在府中为她立了牌位。

凤非离看着眼前脚步如飞的男子，依稀从他的容颜里窥见欢颜的几分长相。

可是，他是男子，他的欢颜是女子。

他双脚健全，他的欢颜是双脚尽废。

他如此仇视他，定是璃国人，而他的欢颜来自仙云山，琉国人。

他不敢祈求面前之人是苦苦思念的欢颜。

见他剑气逼人，招式中透露着只有许欢颜曾经才有的三脚猫功夫。

凤非离好看的丹凤眼眯起，有些看不清面前之人是谁。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他就是他的欢颜，曾经突然闯进他心间的女子。

他本就冷情，与皇帝凤君羽虽为兄弟，却不是一母同胞。

从小就被训练为无情，与凤君羽的温情，大不相同。

或许，他从一出生，就已经被他父皇设定好了人生，那就是替凤君羽守护好这琉国江山。

他本以为此生不会爱上任何人，就这么孤独一生。

他曾想过，待琉国稳定之后，便功成身退，隐居山林。

从此，了却残生。

8.深情

当欢颜公主将剑刺向他，这次他并未闪躲，只是让剑没入身体，亦不觉得痛。

欢颜公主看着剑入凤非离的身体，眼中闪过惊讶，她不敢杀人的。

其实，她是害怕的。

她握着剑柄痴痴的看着他，交手的过程中，她很名显的感觉到，凤王的武功明显在她之上，却一直没有攻击她，只是一味躲避。

许欢颜不懂了。

凤非离的血顺着剑身流下，许欢颜，不自禁的问，你没事吧？

却没想，凤非离突然身子一侧，许欢颜没防着，猝不及防的，她被摔至河边，头盔被摔掉。

满头青丝迎着暮光铺散开来，许欢颜伸手去抓，却徒劳。

凤非离眼中滑过惊讶，她是女子。会是她的欢颜吗？

凤非离几乎激动到流泪，多少个夜晚，他在睡梦中呼唤着他的欢颜，却总是梦见她伤心绝情，毅然决然，纵身跳下悬崖。

她伤心难过，那时她所受的痛苦，他历历在目。以至于最后，她终于狠心不要她的阿呆了，也不要他们的孩子了。

他，还没来得及取他，亦没来得及告诉她真相。

这样的梦境，反反复复，每每让他惊醒，每次醒来心口疼痛。

凤非离看着眼前仓皇匍匐在地的女子，生怕这又是一场梦。

他一步一步走向她，身体上的痛，远远不及这三年来心口上的痛。

他害怕眼前的女子，不是他一直苦苦寻找的欢颜。

犹如近乡情怯一样，凤非离此时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害怕，这种害怕仅次于当时得知她跳崖的那种心痛。

许欢颜眼中闪过担忧，急欲站起来，却没想道，凤非离不顾身上的伤势，丢开身上的剑，一把抓住她，看着她满脸的血渍，他小心翼翼拉着她。

她怔怔的看着他，他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里面带着期盼，俊雅的气息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凤非离手捧清水，骨节分明的手指，铿锵有力，然而此时却微微颤抖着，他企图清洗掉她脸上的血迹，恢复她原本模样。

她也看见他手在颤抖，只当是他是因为身上伤口在疼痛。

却不知道，他是在害怕，害怕再次失去她。

手还没碰到她，她便侧头躲开，而他则一把将他拉入怀中，喉咙因紧张而干涩，喉头滚头几下，缓缓的，动情的唤了声：欢颜。

这一声饱含思念，把三年来对她所有的思念与爱恋，全都融入其中。

其中包含着悔恨，遗憾，紧张，害怕。

失去挚爱，痛入骨髓。

那绵长的情意，随着这一声呼唤，传至她耳中。

看着眼前的男子，许欢颜感到陌生。

他们认识吗？

这样的男子，该是令女子喜欢的，她看着他仿佛有些熟悉。

忽然，许欢颜呼吸急促，头痛欲裂。

这男子，唤起了她三年来的噩梦。

许欢颜一掌拍在他的伤口上，她挣脱开凤非离，看鬼一样看着他。

仓皇站立起来，拔腿就跑。

凤非离受这一掌之力，伤口加重，却不及三年来心中的疼痛。

他焦急中深情呼唤：欢颜。

因着这一声呼唤，许欢颜骤然停下脚步，回首看了一眼，那几欲昏厥的男子。

他血染河边，保持着方才抱她的姿势，定定的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疲惫，焦急，心痛，深情，他脸上神情复杂。

许欢颜内心波动一下，但他仿佛与她噩梦中的男子身影相重叠。

一个激灵，许欢颜扭头就跨上身旁的骏马，不顾身后凤非离的呼唤。

她竟是如此的害怕他！

此生不愿再见。

许欢颜疾驰而去，为自己的莽撞行为感到惭愧。

若是凤非离没有受许欢颜的影响，她岂会是他的对手？

倘若是璃国公主，被琉国擒去，作为人质威胁皇姐，那么她岂不是璃国的罪人！

如今琉国主帅受伤，想必该不会对璃国穷追猛打了。

许欢颜庆幸自己没事，于是抓紧赶往璃国军队。

凤非离因失血过多而晕厥，昏迷前他坚定的说：欢颜，我们一定会再相遇。

只是令凤非离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居然是以那种方式再相见。

若是知道会是那种方式，他宁愿不相逢，至少他们关系还是那么近，而不是被生生的分开了。

一步错步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