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盈盈: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冲盈不羡仙

文,三尺晴

-1-

《笑傲江湖》中任盈盈的出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声”还不是说话的声音和语调,而是指古琴弹奏之音律。

当日,令狐冲因一本旁人愚昧无知的《笑傲江湖之曲》曲谱遭人构陷,污蔑他偷了林家《辟邪剑谱》。为证清白,访寻多位名家,才遇见这位琴艺高深的知音,任盈盈。

令狐冲性情开朗,胸襟豁达,视名利钱财为身外之物。曲谱既得知音鉴赏,自是毫不犹豫便送了出手。送给的,便是这位他唤作“婆婆”的任大小姐了。

此番慷慨大方,毫不矫揉造作,他的个性与世间众多男子大相径庭。于是第一次,令狐冲成功吸引了任盈盈的注意。

彼时的令狐冲,被一向敬重的师父疑心提防,为最亲近的师弟六猴儿平白丧生而自责,就连最爱的灵珊小师妹,也是“小林子”长“小林子”短,将他忘到脑后。

倍感孤独的令狐冲,面对任盈盈真心关怀,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这个初次相识的“婆婆”,当成自己唯一的慰藉。

他向她倾吐蒙受不白之冤的委屈,身受重伤命不久矣的命数,对小师妹满心爱慕却不得不看着她越走越远的痛苦。

尽管饱受苦难,他却仍然是那个潇洒不羁的令狐冲。同绿竹翁对酒当歌不醉不归,同任盈盈学奏“清心普善咒”畅意抒怀。

第二次,任盈盈开始在意起眼前这个男人。令狐冲不会知道,在他倾吐对小师妹爱而不得的悲苦时,面前的女子,也正在被他的情深义重渐渐弄丢了心。

以至于很久之后,当令狐冲在岳灵珊与任盈盈之间摇摆不定时,身份尊贵的任大小姐从未责怪过他,反而爱屋及乌,为他多次相助岳灵珊。她在意令狐冲的感受,事事以他为先,早已胜过了自己的私心。

-2-

令狐冲重伤未愈,前来辞别,任盈盈挂念他的身体,仓促写就一本“清心普善咒”曲谱,详细列明指法、弦法,以及抚琴的种种关窍。个中真心,可见一斑。

谁能想到,一向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日月神教圣姑,有朝一日,竟也会为一个相识不久的男子煞费苦心?还要苦苦隐瞒,生怕对方知晓。

因为令狐冲,任盈盈开始变得不像自己。她会因为挂念他的伤势,召集整个武林予他方便;她会因为思念他想见他,甘愿远离故居只身跟随。

就连以毒辣闻名的五毒教教主蓝凤凰,也因与令狐冲一见如故,用本门秘术为他换血疗伤。蓝凤凰一句“怪不得,这个不把天下男子瞧在眼里的人,对你也会这样好……”便将任盈盈的内心,暴露无遗了。

再遇见,任盈盈不准令狐冲看她容貌,窥她身形,令狐冲正人君子,既已允诺,便碰上天大的麻烦,也不敢违拗分毫。他男儿本色,见义勇为,处处维护,拼命保全。一句“我说过护送婆婆,自然护送到底”由不得任姑娘不情根深种。

这是第三次,一见倾心,再见情深。任大小姐情窦初开,得遇良人。从前的时光在她看来,倒似白活了一场。

自此,任盈盈心里住了一个令狐冲;她付出的一切,也都为了一个令狐冲。而她所愿,不过求一人心而已。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3-

二人为疗伤厮守多日,令狐冲竟无一次心怀不轨。日日采野果、烤焦蛙而食,倒也倍觉快乐。这段共同度过的慵懒时光,成了盈盈日后囚于少林寂寞时,困于黑木崖孤单时,赖以消遣的甜蜜回忆。

为了令狐冲,任盈盈甘愿只身踏入少林赎罪,只为心上人能习得《易筋经》保全性命;

为了令狐冲,任盈盈不顾身份立场与个人安危,乔装打扮伴其左右,保他万事平安,便心满意足;

为了令狐冲,任盈盈多次出手相助岳灵珊,怕他一时情急,怕他担心紧张,并在他深感抱歉时,故作若无其事。

她为令狐冲付出了太多,多到令狐冲心知无以为报,恨不得丢了性命去保全她女儿家的骄傲和声誉。他协同江湖人士浩浩荡荡闯入少林,只为把真心昭告天下,以全她的痴情和付出。

尽管那个时候,他对任盈盈更多的是感激感动而非爱情,尽管那个时候,他的心里只有一个灵珊小师妹。

他对盈盈歉疚于对小师妹始终不能忘情时,盈盈却说正因他情深义重,才深受她的看重。并安抚他岳灵珊只是与他无缘,宽慰他若非青梅竹马太过熟悉,岳灵珊一定也会喜欢他。

在他和自己之间,任盈盈不假思索便选择了他;在他的意中人和自己之间,她同样毫不犹豫,为他而选择了岳灵珊。这样的女孩,如何能让人不爱?

卿心拳拳为我,我怎忍视而不见?

卿心可堪日月,我定当不负相思。

-4-

任盈盈究竟为什么喜欢令狐冲?

大概是因为他不一样吧。

日月神教中人人当她如公主一般,谁也不敢违拗她半分。待得年纪愈长,更是颐指气使,要怎么便怎么,从无一人敢和她说一句笑话。

而令狐冲不一样。他性情开朗,幽默胆大,无拘无束,狂放不羁。想喝酒便大醉,打不过就拼命,从不为繁文缛节所累。

正是这份坦荡,让他对任盈盈平等相待,无需刻意讨好,不必唯唯诺诺,以真心换真心,恰恰是身份尊贵的任大小姐心中渴望,却又从未感受过的不同。

令狐冲又为什么选择了任盈盈?

我想是因为她对爱够主动。

任盈盈对令狐冲来说,本像是高不可攀的女神,不忍亵渎。这份距离感,在知晓盈盈圣姑身份时,在到黑木崖“求见”东方不败时,多次提及。

加上令狐冲念念不忘岳灵珊,倾尽全力却爱而不得的初恋,成为了他长久的执念。思过崖,林平之,冲灵剑,令他思之心伤。恰恰应了那句,高山有崖,林木有枝,忧来无方,人莫之知。

但任盈盈通过一次又一次主动付出,愣是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让令狐冲从感激到感动,从感动到倾心。于是在青纱帐外的大路上,在他和盈盈同处的大车中,蓦然发觉,原来他竟是爱任盈盈胜过岳灵珊了的。

任盈盈初次动心,诸事不懂,只知道追随自己的内心,想对一个人好,便倾尽所有对他好。哪怕他心上是别人,只要他开心,我便快活。

在爱令狐冲的这一点上,任盈盈跟仪琳小师妹何其相像?不同的是,盈盈虽然腼腆,却一直主动出击,这是处处碍于佛门身份落于被动的仪琳小师妹做不到的。

甚至连仪琳自己都说,令狐大哥原来爱小师妹爱得死去活来,后来爱任大小姐,同样也是死去活来。

-5-

金庸先生说,令狐冲是天生的“隐士”,对权力没有兴趣。盈盈也是“隐士”,她对江湖豪士有生杀大权,却宁可在洛阳隐居陋巷,琴箫自娱。她生命中只重视个人的自由,个性的舒展。惟一重要的只是爱情。这个姑娘非常怕羞腼腆,但在爱情中,她是主动者。

正因如此,才成就了彼此的笑傲江湖。

有情人终成眷属,故事的最后,如曲洋刘正风高山流水遇知音一般,冲盈二人也在大喜之日合奏出了那首前无古人的《笑傲江湖之曲》。

凤冠霞帔,大红喜袍,新婚燕尔,情深意长。初见合奏之愿既已圆,从此便只剩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琴箫和谐向紫烟,江湖笑傲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冲盈不羡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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