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腊月初九，北风呼号，地冻天寒，顾往日困苦艰难，尤未弃也，余怀怆然，又忆一二事，历历在目，因而志之。
嗟乎，往来崎岖经丘，实漫道也。自破晓而昏仄，由秋去而后春来，日月交替，默然不语。幼时求学，行程不过百余步，步履匆匆，未敢少慢。后年稍长，愈晓分秒之重，所作所为，唯“读书”二字。非不知丝竹管弦之乐也，唯所见生民疾苦，非谋富贵，仅饱食耳，尤不可得，余心不忍。然易之靡途，唯此路耳。自诩心忧社稷，所为苍生，实则私心满怀，以为勤加研学，或能有所更易，换作亲朋笑颜，不复困苦。故实非宏愿，每每念之，心中自愧。
嗟乎，时光倥偬，恍若一梦方醒，已是去日苦多。风尘仆仆，前行至此，二十有五年矣。
余尝记少时欢愉，或席地而坐，弹珠陀螺；或追逐嬉戏，沙包弹弓；或张目对日，自卧草野。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撒泼打滚，亦有趣味。自恃满腔热忱，胸中热血，他日必将高鹏展翅，光耀门楣。殊不知年华将去，往后每每念及，俱是如今。实非所行所至盎然非常，唯年少耳，无所忌惮，无所挂怀。
外婆植一杏树，高可参天，影可蔽日。余尝攀爬其上，或盘坐树下。每至盛夏，搬一小桌，板凳数个，茶一壶，瓜数块，茶水醇厚，雪片甘冽，自是沙地良种，他处无所觅处。每至九月，微风拂过，秋声淅沥。或有砰然坠地之声，可速前往，捡而食之，以为妙诀。而后黄叶落尽，大雪漫天。无论落叶踪迹，亦或艰辛愉悦，纷纷掩埋，又复一年。
君或未尝见鏊儿，鏊儿为生铁所铸，底部有三只矮足，附一覆碗状鏊盖，置鏊炉上，烧热鏊底，先涂以食油，倾入面糊儿，加盖烙蒸，待鏊内水汽作响，则“摊黄儿”既成，色泽焦黄，香甜可口。此或非年节必备，然尤为余少时甚爱。置大锅灶火，选新鲜猪骨，选葱段姜丝，花椒少许，烹煮竟日，炖骨既成，此确为年节必备，然亦为平生所好。灯笼将起，年节将至。彩旗数条，迎风摇曳。灯笼若干，照亮长夜。焰火升空，光彩夺目，又复一年。
数月之前，余将去乡而赴京师，邻之枣树彤红翠绿，迈过矮墙，捡若干食之，自度无复此间美味，千金亦不换也。等风过处，则与吾弟奔跑追逐，捡拾秋枣，欢欣非常。天色将晚，吾等将归，自知又复数月而不得见家老也，余心不忍，欲速回，恐有泪下。外公拦之，持一铜铲轻击枝干，霎时红果尽落，乃尽拾而置于吾手，余以双手相捧，亦不能拿，遂置于兜，怀抱作别。每每念之，尤自怆然，实不知所去天南海北所为何故，又有何益，枉然平生志，聊以自欺耳。
先至此罢，少时曾慨然言曰：“皓月当空，群星渐隐，你月下独酌，面前起舞的虞姬，却早已泪满襟裳。”尤可自度少时语，只是非复少时人。嗟乎，嗟乎。
